仁君啊!
三岁看终生,太子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代仁君的。
天下之福。
大莫之福。
“是!”水灵灵欣慰地点点头,眼眶隐隐发红,哽咽道,“轩儿乖!轩儿真是个好太子!”
璃轩的话,不在水灵灵的计划之内,却让她明白,今日一举,或许会成为璃轩日后的保命符。
深吸口气,水灵灵神情一凛,郎声吩咐道:“来人。传太子口御,将今日太子所收贺礼全部兑换成军饷,送外东南西北四面边疆将士,让所有将士穿暖袄、吃饱饭!”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齐跪拜声,臣服声,振聋发聩,回荡在偌大的圣天殿。
X X X X
这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比较晚,一片雪花飘落的迹象也没有,依旧艳阳当空。
风,吹在脸上,也不觉得刀刮般疼痛难忍,隐隐有些疼痛罢了。
水灵灵的心,却被凌迟着,一刀一刀,狠狠地在心头割着,割得它鲜血淋漓,割伤了她的眼,涌水泪水无数,湿了脸庞,割痛了她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
凝视着璃轩小小身躯上一道道浅浅青紫,小心翼翼地为他擦着药,生怕弄疼了他。
“母后,这……这些是轩儿自己贪玩儿不,不小心摔出来的,你……你别哭啊!”璃轩不知所措的举着小手,为水灵灵擦去满脸泪水,却怎么擦也擦不完,不禁急了。
圣天殿的宴会,直到入夜才结束。
宴会一结束,他母后就抱着他,匆匆赶回凤暄宫,命人用暖炉将内室烤得暖烘烘的,冷着脸扒下他的衣服。
自己贪玩儿摔不小心摔出来的?
哈!
怎么可能!
他是太子啊!
他的儿子是太子啊!
即便再不得宠,有太妃保着,有贵妃护着,走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一大帮奴才陪着的,怎么可能让他摔得满身青紫?
就算是学武,也不可能伤成这样!
放眼皇宫,有谁有能耐伤了一国太子,周围却没有人敢吭一声,甚至连她儿子本人,也拼命掩饰着?
惟有一人。
惟有一个人————当今皇帝————他的父皇!
流着泪,水灵灵施展兰花拂穴手,快速而轻柔的为璃轩擦药。
即便没有下雪,内室里的暖炉也抵不住寒冷的入侵,璃轩身上青紫布满,若以寻常速度,等她为他擦完药,他想不得着凉都难。
兰花拂穴手最大的好处,就是出手极快,动作极其轻柔,往日对敌时能抢在敌人尚未察觉之前封住敌人穴道,用兰花拂穴手对付豆腐,就算她在最嫩的嫩豆腐上戳点上千百次,豆腐也不会有任何损伤,完好如初。
上完药,为他穿上衣服,塞入暖融融的被褥,水灵灵沉声问道:“轩儿,告诉母后,这些伤怎么来的?如果你坚持自己摔伤的说法,母后就让所有跟在你身边伺候的奴才人头落地。”第一次,对自己儿子拿出皇后的威严,在这种情况下,水灵灵心痛如刀绞。
璃轩一瑟缩,他早知晓,他瞒不过他的母后。
小时候的他,尚不懂事,只知道母后对自己永远是和颜悦色的,即便面对父皇那些不怀好意的嫔妃,也从没跟她们大过声,红过脸,在他懵懂无知的心里,母后永远是温柔可亲的。
而这一年多时间,跟在贵妃义母身旁,看的多,听的多,想的多,经历的多后,他才知道,他曾经以为永远和颜悦色的母后,是真正的皇后。
她不大声说话,她不红脸,不是她性子好,而是她风淡风轻使出的高压手段,令所有嫔妃愤恨且畏惧,不敢与之交锋。
母后说话做事,从来都是直截了当,她从不隐藏她的性情,她不主动招惹任何人,但有人若招惹了她,她必十倍奉还,一次性将招惹她的人至于死地,永除后患。
父皇不喜欢母后,不仅是因为舒相大人的关系,更因为母后不出手则已,出手必要人后悔终生的行事作风。
一年多来,他看着父皇的那些嫔妃是怎么欺负贵妃义母的,看着贵妃义母是怎样步步退让的,看着他的父皇是怎样的宠爱贵妃义母,怎样的讨厌他、讨厌他远赴边疆的母后,看着父皇的嫔妃怎样脸上笑容满面、暗地里勾心斗角,看着她们跃跃欲试想除他而后快。
所有他不曾想过、不想见过、不曾听过的,一切的一切,以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让他无法忽视,无法逃避,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终于,他知道他的母后将他保护地有多好,多周全,也知道了他的母后,其实是个多么强势的人,不象他想象中的那般与世无争。
或许,他的母后曾经是与世无争的,可皇宫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逼得她强势。
纤眠姑姑曾经无意中说过,在他出生前,在母后刚进宫时,是何等的淡定淡然、超脱世外,后宫嫔妃之间斗个你死我活,她从参与,亦不干涉,直到有了他,和他无缘得见、一出生便夭折的皇妹,他原本想置身事外的母后,才搅进这些永无至尽的斗争中去的。
他的母后,一直在尽己可能地保护他,而他的父皇……
“母后,轩儿听说过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些……是轩儿应该学会承受的。母后不要再难过了,轩儿不疼,真的不疼!”在圣天殿时,他第一次清楚感觉到父皇母后之间的暗涛汹涌,更清楚的明白,他的父皇母后对彼此,早已超过“想看两相厌”的境界,大有不斗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之感。
他不想。
他真的不想啊。
他希望父皇母后和平相处,希望有个完整的家,希望父皇能喜欢自己,抱自己,亲自己,而不是每次看见他的目光,深沉晦漠如海,想吞噬他般,憎恨。
是的。
他的父皇,憎恨他。
尽管他不曾说过一个字,也不曾表示过,但他感觉的到,他憎恨他。
为什么?
他不知道。
听到璃轩这样说,水灵灵不知该欣慰他长大了,还是该心痛他小小年纪就要面对这些。
多年来,她尽可能的保护他,将他保护得滴水不漏,为的,就是不想他再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谁知……
若是瑶瑶活着,她或许不会把所有精力放在璃轩身上,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擦去满脸泪水,水灵灵万分笃定道:“他让你忍冻挨饿了,对么?”
“不……”璃轩神情慌乱。
他的父皇不打他,不骂他,只是微微颔首,他便要接受变相的无故责罚。
“不需要否认。”水灵灵冷笑一声,“从你说出不想边疆将士忍冻挨饿时,母后就猜到了。轩儿,你不过五岁,身为太子的你,过的是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的日子,怎么可能知道忍冻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呢?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你怎可能发出那样的感慨?”
再者,她离宫时一个奴才不带,甚至连纤眠也没到,威胁太妃,对贵妃下毒,跟舒相通气,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儿子。
这么多有权有势有宠的人护着,他怎么可能受到伤害?
每次她收到的飞鸽传书,皆没提过璃轩受到伤害,这只有一个可能,不是纤眠也不知道皇帝对璃轩下手,就是纤眠碍于皇帝身份和璃轩受到的是变相伤害,惟有这两种可能,她才可能对此事只字不提。
此时的璃轩,已非当时水灵灵牢牢保护在羽翼下的璃轩,对人情世故已有一定了解,也学会了忍耐伪善,却终究年龄太小,听水灵灵一语道破,脸上顿时闪过一派惊惶之色。
含泪涩笑,水灵灵不知说什么才好,粉拳紧攥,压抑着心头汹涌怒潮,抓过璃轩狠狠抱在怀里,力道之大,恨不得将璃轩嵌入她身体里。
“没事了,母……”
“啊————”
“滚!”
“皇上息,啊——”
“皇上……”
“娘娘,皇上来……”
“皇上,主子已经安置了,您,啊————”
“噼里啪啦”
外室传来无数尖叫声,划破寂静长夜,留下一道永远难以弥补的伤痕,亦挑起水灵灵好不容易勉强压下的满腔怒火。
璃轩感觉到水灵灵在发抖,愤怒地发抖,忙抓住她的手,恳求道:“母后,求您别……”
来不及了。
璃轩话未说完,皇帝聍便一脸盛怒杀了进来,水灵灵蓦然回头。
“啪”
“母后?!”
“主子!”
“皇后娘娘!”
“皇上!”
所有人,凤暄宫里所有人都看见了,看见怒火滔天的皇帝,冲进内室二话不说,抬上就打了皇后一耳光,打得皇后重重摔倒在地。
“贱人!”这话,出自皇帝聍之口,带着惊天怒火,以及一丝丝难以察觉亦不愿承认的心痛。
当着所有人的面,大莫皇朝的皇帝,不仅打了大莫皇朝的皇后,还骂她是“贱人”,这,意味着什么?
沉寂。
重如泰山的沉寂,压抑着所有人。
璃轩被皇帝聍突如其来的怒火骇住,吓得只会哭,却不敢发出丁点声音,想扑下去看看他的母后,却不敢。
不敢,不是畏惧皇帝聍的盛怒,而是惊恐水灵灵浑身散发出来的凌厉且死寂的杀气。
不仅仅是璃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忙不迭悄悄往外挪动脚步,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纤眠暗自焦急,早在白日,水灵灵回宫换朝服时,她就感觉到她的愤怒,她看着太子的目光,是那样的心痛,那样的愤恨,那样的无奈,若非太子千岁节在即,只怕她当场就要发难于凤暄宫所有奴才。
入夜回宫后,水灵灵更是急不可奈喝退所有奴才,将太子抱进内室,传了无数疗伤化淤消肿之类的药膏入内室,严峻冷冽的神情,叫她胆寒。
此刻,皇帝怒气冲天得冲入凤暄宫,一言不发打了水灵灵一耳光,更辱骂她,瞧她此刻气势,只怕此事不能善了。
这可如此是好?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帝后失和,计划该如何实施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