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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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署名,就是在书信、公文、文稿上面写自己的名字,如果一份文章里同时有多人署名,那就是联署,西阳王(邾王)宇文温拿出这么个东西来让大家署名,不用想这文稿必然是檄文。

用于晓谕、征召、声讨等的文书,尤其是声讨敌方、叛逆或揭发罪行的文书,被称为檄文,在上面署了名,一旦敌方获胜来个清算,那就不妙了。

西阳王宇文温,虽然其世子继位为帝,其人又受封邾王,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如此封赏不过是幌子,该杀还得杀,那么宇文温要是弄出檄文,其内容肯定会声讨尉迟氏尤其是尉迟惇的所谓“罪行”。

这种事情不过是笔上功夫,正要决胜负还得靠手里的兵,在檄文上署名倒没什么,关键是不要在失败一方的檄文上署名就行了。

檄文要通告天下,在上面署名的话,自己的名字就会广为人知,胜利者一旦追究起来,不死也脱一层皮。

宇文氏眼见着要完蛋,所以如果可以,没有谁愿意在宇文温折腾出的檄文署名,但现如今不署名肯定是不行的,那么大家就捏着鼻子认了。

日后被人翻旧账,只能说当时是受迫,名声是差了些,好歹能保住性命不是?

议事厅内的大小官员如是想,没人敢吭声,眼见着又有士兵在准备笔墨,许多人心中叹了一声,准备老老实实署名。

此时此刻,他们就只希望一件事,那就是檄文的内容不要太过火,若是激怒了丞相尉迟惇,日后算起账来,大家都要倒霉。

士兵们端来许多卷白纸,上面已经写了字,在场官员排成数列,每一列首尾都各发了一张,由第一个人(最后一个人)看了之后往后传(往前传)。

骨仪是后面被带到的,未曾入列,故而他得了特殊待遇:手上那张纸随便看,不用传。

他本来想将这纸揉成一团扔掉,结果无意中瞥见抬头内容,随后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一份给丞相、蜀王尉迟惇的劝进表。

‘使持节都督黄、衡、蕲、罗等八州二十防诸军事、柱国大将军、黄州总管、岭南道行军元帅、邾王温,顿首死罪,上表:...’

‘下官温,顿首顿首,死罪死罪。下官闻天生蒸人,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

骨仪细细看下去,越看越觉得惊悚,西阳王(邾王)宇文温,在表中是以属下的身份,向丞相、蜀王尉迟惇劝进,列举了自大象二年来尉迟迥、尉迟惇父子力挽狂澜于既倒匡扶社稷于将倾的丰功伟绩。

其中所列事迹,倒也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宇文温更是以当今天子生父以及周国宗室的身份‘泣血上书’,恭请尉迟惇受禅,继皇帝位,拯救天下苍生。

末尾一句话,让骨仪看了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天不生蜀王,万古如长夜。

冷汗顺着面颊流下,在下巴处聚成汗滴滴落地面,议事厅里的官员们冷汗直流,他们传看着这劝进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人双手发抖,有胆小的已经双腿打颤,眼看着就要昏倒了。

行文内容谄媚不已,用词十分肉麻,让人看了只觉得反感异常,没人认为宇文温会真心劝进,之所以弄出这玩意出来让大家署名,就是要找借口杀人。

若是这劝进表是在蜀王示意之下写的,大家必然争相恐后署名,因为不署名恐怕会倒霉,可如今却是宇文温命人写的,谁敢署名谁就会死,还得是当场拖出去砍死。

名,当然是不能署的,可对方弄出这种意图很明显的事情来,恐怕是不怀好意,谁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万一署名或不署名都要杀人,那该如何避祸?

他们从没和宇文温打过交道,不知道对方的品行如何,只道在场之人今晚怕是无论如何都要死上几个,就不知自己能否幸免。

“大王!”

一声怒吼大破了尴尬的平静,众人抬头看去,却是总管府掾骨仪在向宇文温发难。

“大王行此荒唐之事,不怕惹来天下人耻笑么!”

“耻笑?不如此行事,寡人何以能让儿子回到身边共叙天伦!”宇文温嘴炮发动,排骨既然已已经入锅,那么他就不客气了。

他倒要看看,对方的舌战功力有多强。

骨仪还以为宇文温会狡辩,未曾料对方居然如此回答,一时间准备好的说辞派不上用场,气势瞬间被宇文温压住。

“骨曹掾!寡人问你,故蜀王是否有功于社稷?说!”

“蜀王是否有功于社稷?说!”

“大周若无蜀王父子力挽狂澜,国祚便早为杨逆所篡,是也不是?!说!”

“寡人之子何德何能,要坐北朝南,受文武百官朝拜?说!”

宇文温嘴炮功力发动五成,骨仪被问得方寸大乱,故蜀王尉迟迥、蜀王尉迟惇确实有功于社稷,还是力挽狂澜之功,说是功高难赏都不过分。

但他骨仪没有脸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尉迟惇因此可以受禅登基称帝,来个改朝换代。

宇文温强调尉迟氏有功于国,强调他儿子年幼无知,一开始就把辩论的节奏打乱了,又说道丞相辅政劳苦功高,却为小人诽谤进退两难,所以他要以大局为重。

上表劝进,一来让儿子能回到自己身边,二来行尧舜之事,让御座为有德才之人座,避免因为政争导致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一派胡言的歪理,激得骨仪呼吸急促、满头大汗,宇文温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诡辩术,到处都是破绽,然而当他想反驳时,却发现这破绽多到都不知从何说起。

胸中愤懑不已,骨仪只觉憋得慌,却被絮絮叨叨接连发难的宇文温问得插不上嘴,就在他聚集力气准备反击时,宇文温话锋一转,看向其他人问道:“诸位,以为寡人方才所说对与不对?”

在场官员呆若木鸡,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骨仪好不容易理顺的辩论节奏又被打断了,就在他再度酝酿的时候,宇文温拿出一卷文书。

“诸位,这就是寡人亲笔所写劝进表,如果无疑问,就在这上面署名吧。”

宇文温说完,看着骨仪,露出和蔼的笑容:“骨曹掾...”

骨仪刚想拒绝,宇文温直接看向别处:“骨曹掾行事异于常人,自然是不会署名的,连官印都偷的人,不可以常理...”

“大王!官印是挂在后院大树...”骨仪脱口而出,说到后面才惊觉失言,只是已经晚了,他中了宇文温的圈套,说出了官印的下落。

宇文温看着骨仪,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舌战还只是热身阶段就已经结束了,这位的脑筋有些直,加上年轻见识少经验不足,所以辩论起来就是一个“鶸”。

你这么低的战斗力也想和我论战求酷刑?不觉得尴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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