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仰了仰脸,说道:“大嫂,认干娘是缘分,但绝对不会因为干娘,而忽略了自己家里的娘。”
“是吗?”肖氏撇了撇嘴,满脸不信之态。她抓过一旁放着的鞋底纳了起来,那脸上的笑就有些阴阳怪气的。她想了想说道:“他二婶,你说这话我爱听,不忘了自己的娘自然是好的,说明你们夫妻两个还有孝心。”说着,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掀了掀眼皮说道:“那我怎么听说你们给干娘的春衣都做好了,还是那加了丝的上好绸布。你倒是口口声声说不能忘了自己家的娘,可咱这自己家的娘就在炕上坐着呢,但是娘手里的布料可是娘的闺女给买的,可不是你这二儿媳妇啊!”
什么叫蹬着鼻子上脸?就是肖氏这样的,越是不和她一般计较,她越是觉得你好欺负。
但是,给干娘做了新衣服这是事实,没给叶氏拿一块布丝这也是事实。
所以,尽管段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还是瘪了瘪嘴,有些无言以对。
但是一直坐在一旁的裴子慧却再也见不得肖氏那个嚣张样子,准备要发话了。
她不紧不慢地欠了欠身,笑着说道:“大伯母,我爹娘说过,交人贵在交心的同时,也要有个礼尚往来才行。对于祖母,咱们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裴’子,所以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说法,即便是我爹娘疏忽了,祖母也不会见怪的。但是对于瞎婆婆可不同了,人家对咱们好,咱们不但要心里记着,还要有所表示才行,不然还不被人骂我们一家人是白眼狼了,若是这样的话,听到祖母耳中,她也不舒坦不是?”
“哟!以你的意思是那瞎老太太对你们家非常好?”肖氏脑袋仰得高高的,双眼瞪得老大,一脸好奇地问道:“子慧呀,难不成瞎老太太真的给了你们家好处?”
肖氏这么一问,别人没怎么样,段氏倒有些紧张。毕竟裴子慧才八岁,怕是经不住肖氏的旁敲侧击,而将瞎婆婆有宝贝一事说出来,受点委屈事小,若是给瞎婆婆带来什么麻烦,那可就事大了。
于是,她正想办法阻止裴子慧说话,没想到,裴子慧根本就不往那上面提。
裴子慧淡淡一笑,天真地说道:“好处吗?当然有!自从过了年,我娘在里里外外的忙着干活,弟弟子洋都是瞎婆婆帮忙看着的。还有瞎婆婆家的那几只鸡下的蛋,都拿给我们吃了。大伯母,你说这些算不算好处?”
肖氏一挥手,道:“哎哟,这算些什么,小来小去的好处而已。”
“小来小去怎么了?帮是人家的情份,不帮也是人家的本份。小来小去的好处也不是人家必须要做的。”裴子慧耸了耸肩,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何况我爹说过,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就凭着瞎婆婆对我们的好,我们为她做一身衣服也不为过吧?虽然瞎婆婆为我们做的哄孩子和送鸡蛋都是小事,但却贵在有这份心思,我们一家不在意东西的多少,更在意这份珍贵的感觉,所以我们不怕在瞎婆婆身上花点钱!何况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那些把好东西藏起来留着给自己吃的人,瞎婆婆虽然眼睛看不见,身上也没钱,但是她的这种豁达,不知道比那些人好上多少倍呢!”
她的言下之意,叶氏和肖氏是听得再不明白不过了。她们又怎么会忘记没分家的时候,裴二家的几口人不但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嘴里一口鸡蛋,甚至吃饭还是定人定量的,常年过着吃不饱的日子。
段氏想到这里,心里也觉得发酸。想想当初若不是分家出去了,慧儿想出了这许多办法维持生计,现在还不知道把几个孩子都饿成了什么样呢?
当年受欺负的一方都不计较这些了,依旧好酒好肉的提回来给公公过寿辰,可她们欺负人的一方却变本加利的没完没了了,段氏当下就觉得后悔不敢踏入这个家门。
肖氏却不管那么多,不止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还依旧咬住这事不放:“这子慧小小年纪如此伶牙俐齿的,真是要成精怎么地?你爹教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文绉绉的话我也不懂,不过我就知道做人不能忘了本,你有没有问问你爹,他自小没了娘,是谁把他千辛万苦地拉扯大的?现在倒好了,翅膀硬了,不但娶了媳妇忘了娘,还硬生生地分家出去自己过。分家出去也就罢了,还有事没事的认个干娘来气人,你们家这是弄的哪一出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她肖氏做为裴家的长嫂,连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既然是分了家,就是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认个干娘又如何?这肖氏分明就是鸡蛋里挑骨头,非要在叶氏与段氏之间点起一把火来才消挺。
裴逸华是个识大体的女人,虽然叶氏是她的亲娘,但她也是帮理不帮亲,自然不觉得肖氏这番话说得有理。而宋玉梅更是觉得裴二一家做得没错,一开始就站在段氏这一面。
但是肖氏与段氏之间互掐,毕竟也不关她们的事,想插句嘴也不太容易。
倒是裴子芙一见肖氏这煽风点火的势头越来越明显,终于按奈不住了,她扯了扯肖氏的衣襟,轻声道:“娘,你这是干啥呀?今天是祖父过寿,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本来一家人在一起就应该高高兴兴的,你能不能不说让大家添堵的话?”
“去!”肖氏一把将她甩开,当即就瞪了眼睛,疯狗一般地就冲着裴子芙咬了起来,“你个死丫头,话还不让我说了吗?我给谁添堵了,我说的是事实,你二叔他们一家本来就是摆着养他长大的娘不孝敬,还到外面认一个瞎老太太做干娘,你以为他们图的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吗?还不就是奔着那瞎老太太还有几亩田,和一座房子,待那老太太一归西,你二叔他们一家不就擎好了!”
“娘!二叔一家不是这样的人!”裴子芙急得都快哭了,急急说道:“我和二叔还有瞎婆婆住在前后院,我还会不知道吗?人家相处得确实是好,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你就别管人家的事了。再说二叔和二婶怎么忘了祖母的恩了,这不今儿还提了那么多东西过来了吗?你老说二叔和二婶对福母不好,可你这个当大儿媳妇的,有给祖母买过这么多东西吗?”
“你个死丫头!我倒是要买,我有银子吗?当初你如果嫁到丁家窑去,我会连闺女的聘礼钱都花不到吗?”肖氏越说越气,一咬牙伸手就扭上了裴子芙的手臂,直把她捏得“哎哟!”一声惨叫。
裴子芙眼泪擒在了眼眶里,万分委屈地说道:“聘礼,聘礼,你就知道聘礼!你倒是嫁闺女,还是卖闺女?”
“你这死丫头,还敢跟我嘴硬?”肖氏咬牙切齿,“啪”的一声将纳了一半的鞋底子就甩在了炕上,撸了撸袖子,就摆出了一副要再次对裴子芙动手的架势。
宋玉梅一见赶紧过去将裴子芙扯开,拦在了她的身前。
裴逸华当时也冷下了脸,语气生硬地说道:“大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子芙都是出嫁的闺女了,肚子里又怀着孩子,你怎么还能动不动就伸手去掐,当着我们这么一群人,虽说没有外人吧,可你让她的脸往哪放?”
“她还要脸吗?”肖氏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起来:“她如果知道要脸,当初就不会夹着包袱就去了金柱家,我生的闺女怎么着?少胳膊少腿还是缺鼻子少眼睛,怎么我的闺女就活该白白送了人家?我连聘礼都没得到。”
肖氏一边骂,竟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似乎受委屈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我说大嫂。”宋玉梅也过来劝道:“这都过去多长时间的事儿了,你怎么还旧事重提呢?要我说那聘不聘礼的又能如何?只要子芙她过得好,金柱对她好,这不比啥都强吗?”
“那可不是这么回事儿!”肖氏当即反驳,“三弟妹你又没养过闺女,你知道有多不容易吗?若是养一回闺女到嫁人的时候连聘礼都得不到,那还不如不养了。”他抹了抹泪,抬头瞟了宋玉梅一眼,又道:“哎呀三弟妹,我倒是忘了,你这些年一直生不出来的事了!”
一句话就把宋玉梅的脸说变了色,当即头一扭,不再搭理肖氏。
段氏正了正神色,走到裴子芙面前,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子芙别哭,别因为二叔和二婶跟你娘吵架。你现在有了身子,不能激动,这胎没到三个月最忌讳动气的,千万要小心着点。”
裴逸华也在一边说:“是,是。要小心护胎,千万别生闲气,动了胎气可不好。”
肖氏见宋玉梅不理她,裴逸华和段氏又忙着劝裴子芙安胎,当下一急,扯过裴逸华就问:“他大姑,你倒是说说,等你们家小麦长大嫁人你要不要聘礼?”
裴逸华有些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大嫂,那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呢?没想那么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