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图建把账簿一扔,气上来了,整个账房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听着陈图建咬牙切齿地发火:“罗素素,你果然不会说话,难怪这么讨人厌!”
陈图建走了,罗素素无奈地坐下:这样下去还不知会得罪多少人,我能安心地在此做工吗?
詹先生也不知该怎么劝她了,其他记账的伙计也都对她畏而远之,谁都怕惹祸上身啊。
的确好景不长,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陈图浩就派陈图建去账房宣布:“罗素素,陈老板调你去看守仓库,从此你不必在这账房做工了。”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罗素素,从容地放下账簿:“请容我和接班的人交接一下。”
“不必了,陈老板令你马上去仓库。”陈图建一刻也不容她,其他记账人也看得出这位有名无实的表小姐实在不会说话,太不受欢迎了额,都没人敢为她说句好话。
罗素素扔下笔,起身,盯着陈图建:“好,那就麻烦二舅告诉陈老板,仓库更是重要之地,不容任何人进出,即便是家人亲戚,也不可以!”
罗素素就这样,因得罪太多来无事找事的亲戚而被“下放”到仓库去看守了。仓库的活虽然重,但很少,只要每日清点,与账簿核对就可。重活对罗素素这个穷人家的孩子来说,不是问题。干活后,她还有足够的时间看她喜欢的《小窗幽记》。
偶尔,素素会放下书本,想着自己目前的生活。
生活是蜿蜒在山中的小径,坎坷不平,沟崖在侧。摔倒了,要哭就哭吧,怕什么,没必要装模作样!装给谁看呢?这是直率,不是软弱,因为哭一场并不影响赶路,反而能增添一份小心。
山花烂漫,景色宜人,如果陶醉了,想笑就笑吧,无所谓故作矜持!矜持又给谁看呢?这是直率,不是骄傲,因为笑一次并不影响赶路,反而能增添一份信心。
抱着这样的心态,素素才能在舅舅家这个鬼哭狼嚎般的地方混口饭吃,否则,如以前,如小时候,她真的会受不住而去湖边哭泣,去问湖神:为何自己的日子会那么苦?
让别人笑吧,看他们能否从早笑到晚?我自看我的圣贤书。
陈图浩这段时间,对陈,钟两家联姻一事充满向往,隔三差五地邀请钟亦得来陈府做客,弄得他不胜其烦。而钟亦得听从母亲的意思,为了维持商户间的关系,还是每次都来了。
这天,罗素素正在仓库里看书,听到有人朝仓库走来,声音是她的表姐妹们,她立刻警觉起来:准没好事。
钱华,黄春梅,许伟真等人各自端一盆开水往罗素素倒过来,罗素素躲过了,但没来得及关上仓库门,开水都倒在仓库中储存的布料上。
这些表姐妹们泄了气,哈哈大笑。她们都是因此刻陈图浩在接待她们心中的钟亦得,而陪在陈图浩身边的人是黄春雪,不是她们,所以气愤。这气自然发泄到她们认为最好欺负的罗素素身上,反正欺负她是不会受长辈惩罚的。
罗素素想着先关上仓库门,保护好里面的货物再说,没空与那些表姐妹们争辩。她摸着那些被开水烫过的布料,想着布料会不会因此而受损,突然,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布料在往下沉。
罗素素奇怪了:棉布浸水会膨胀,怎么这些棉布丝绸会萎缩呢?
她掀开几层棉布看,发现下面不是棉布,而是一袋袋厚实的麻布袋,因为浸了水而在萎缩。她翻开其它布料看,全是那样的麻布袋。
仔细观察流出来的水,没有什么怪异,但她摸了摸这些水后,惊恐地发现:里面有盐!陈图浩你贩卖私盐,难怪你这普通的布料生意竟能和如日中天的瓷器营销钟氏一较高下!你做这祸国殃民的,损人利己的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罗素素陷入沉思:我该揭发他吗,他是我舅舅,揭发他,我会被顶上不孝的帽子。何况我能揭发他吗?恐怕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灭口了。他能经营这违纪的生意,肯定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我还是躲开他这件事吧,希望他回头是岸。
罗素素将布料按原样整理好,然后锁上仓库门,去找陈图浩辞工。
此时陈图浩正在和钟亦得聊天,下人来报:“老爷,罗小姐要辞工。”
“让她等着。”陈图浩烦人地说。
下人很为难:“老爷,罗小姐说一定要见到你,亲自说明,否则要闯入大厅了。”
“这个臭丫头,不见棺材不落泪了。”陈图浩火气上升,而这里有重要的客人,就对黄春雪说:“春雪,你先陪钟公子聊聊。我去教训一下那个不懂事的丫头。”
陈图浩出去后,钟亦得想到罗素素曾说过她有个表姐叫“黄春雪”,就问:“姑娘,你叫春雪?”
黄春雪如获至宝,钟亦得终于跟她说话了,她紧张回答:“是的,钟公子小女名‘黄春雪’,是陈老板的外甥女。”
“那么外面那个罗小姐叫什么名字?”钟亦得已意识到,连喝茶都呛到了。
黄春雪害羞极了:“她是我姨母的女儿,也是舅舅的外甥女,叫罗素素。”
“黄小姐,恕在下不奉陪了。”钟亦得立刻跑了出去,听刚才陈图浩的口气,似乎罗素素情况不妙,而钟亦得,要确保她无忧,才能安心。
大院内,罗素素对陈图浩说:“舅舅,我要辞工,不想守仓库了。刚才钱华姐姐带着表姐妹们一起往仓库泼开水,差点烫伤我。以前在账房时,也被人欺负够了,不想再过被人欺负的日子。”
此时钟亦得出来,见到的人真的是罗素素,两人都很惊讶,但此刻,钟亦得不宜插手陈图浩的家事。
陈图浩要狠狠地教训罗素素一顿:“你原本在菜场卖鱼,我好心让你来陈家仓库来做工,免受风吹雨打之苦,你竟说自己在陈家受欺负。我问你,你在账房,是怎么对待各位姨父,姨母,堂舅的?怎么说话的?人家说一句,你就顶一句,他们可都是你的长辈!你这么不懂长幼尊卑,我只能让你去守仓库,你这张包公脸,守仓库都可驱鬼,最合适不过了!”
“舅舅你怎么就只说我顶嘴,也不问问各位长辈是如何随意进出账房,如何辱骂,讽刺,嘲笑我的?如果他们有理,怎么会被我讲得没话说?”罗素素委屈地反问。
陈图浩要把他眼中这个桀骜的外甥女教训地心服口服,他摞起袖子,要走人的样子:“他们都是你的长辈,说你几句还说不得了?你看你,搞得像个没教养的乡下丫头,一点不懂长幼尊卑!”
罗素素委屈地哭了:“舅舅你说我不懂长幼尊卑,你又何时做到过。每次舅舅家的各种宴会,我爹娘都来了,可舅舅你和几位姨父,堂舅坐在一桌,你向他们各位敬酒。而我爹娘,总是被排斥地与远亲坐在一桌,还要举杯来向你敬酒。他是你的姐夫,你给他问好,敬酒很为难吗?”
陈图浩自知此事无理,但自己的气势不能输给了这个丫头,他睁大了眼睛,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竟有那么大的灯笼眼,真是吓死人,不过罗素素见多了,也不足为怪。
陈图浩对罗素素一家就是那么怙恶不悛:“你娘嫁了个穷地响叮当的乡巴佬,让我抬不起头,所以我不想多看夫妇一眼!另外,这是长辈间的事,你小孩子不要多嘴!”
“好,不说我爹娘,就说今日,我守着仓库,钱华表姐带着表姐妹们来泼开水,这是同辈之间的事,我可说得吧?”罗素素不断地擦眼泪,满院子已围满了陈府的人,都是在看这场吵架的好戏。
罗素素觉得自己此时像只耍戏的猴子一样可笑。钟亦得在旁边,想上前为她说几句,可自己什么也不知,怎么说呢?
陈图浩对罗素素刚才所说的话更来气:“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亲戚长辈都说你的不是,为什么所有外甥女都与你合不来,为什么他们偏偏都欺负你,是你自己的错吧?”
周围都是看戏的人,没有可以依靠的,罗素素泪水涟涟了,却还要鼓起勇气与这个不讲理的舅舅讲道理:“因为我最好欺负,我的爹娘没能为我做主,表姐妹们欺负了我,从不会受到惩罚!”
陈图浩走近一步,指着她:“你就是这样拌嘴,长辈怎么说你就怎么顶。你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你从小就不爱说话,一说话就顶嘴,难怪不合群。你跟你娘一样,不听劝,将来也就只能嫁个乡巴佬!”
陈图浩言语中骂了罗素素的娘亲,这让她受不了,被激怒了,同样指着陈图浩,眼神如厉剑:“你不要再三地说我这辈子无出头之日。若人生真如你所说,七岁看老,那么哪来的峰回路转,绝处逢生?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绝对了,说不定将来哪天你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你也别仗着你对我家的那点施舍就在我一家人面前耀武扬威,向你这样的施舍,虽百缢而不止一文!”
“臭丫头,敢诅咒我跪在你面前是吗?我今日不打死你!”陈图浩过来扯起罗素素的衣领,就要动手了,钟亦得立刻来拉住他:“陈老板,给我个面子,家以和为贵。”
陈图浩这才停下手,将罗素素推倒在地:“看在钟公子的份上,今日就饶了你。”
罗素素爬起来,把钥匙扔在地上:“你的仓库钥匙,还给你!”然后跑出去了。
“你!”陈图浩还想骂罗素素无礼,但又想到需先接待好钟亦得,可钟亦得却说:“陈老板今日家中有事,晚辈就不打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