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将身子尽量扒在窗下面的青砖墙壁上,小心翼翼地慢慢探头,等到恰好够眼睛探看的高度便不再动了,屏住呼吸,他试探着朝屋内看去。
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大屋,正中间放了一排长桌,桌面上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各种菜蔬鲜肉,桌子上方架起了一条粗木长架,木架上插/着大大小小的刀具、挂着红红绿绿的佐料,只这一眼,繁华落尽便知道,他们三人这一路瞎摸瞎撞过来,居然还真让他们给找着厨房了。
他回身朝小白和冰魅伸出食指和中指,挑眉弯唇地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还得意地摇了两下,换回二女肯定的微笑,这才又扒上窗头,朝里张望。
既是厨房,屋子里靠墙便围了一圈大灶,灶上有锅有碗,摆得热闹,却是灶熄锅冷、烟火未动的模样,只一口铁锅里盛了大半锅的水,那絮絮的对话声,正是从这口大锅下头传出来的。
繁华落尽眼睛挂在窗棱上,只看得见灶锅后面两只虾弓起来的背,再看那背上露出来的粗布衣料,可不正是昨夜押解他们的打手穿着吗?他微微踮脚,把眼睛往上抬了一抬,还是看不见那两人的脸,却不敢抬得狠了,免得把自己给暴露了。
正悄悄打望着,屋子里却又响起了两人的说话声,只听其中一人很是急切的小声催促道:“你倒是快着些啊,李头儿去了楼上可有一阵儿了,回头若是见咱俩火都还不曾烧起来,怕不叫咱吃瓜落?”
另一人却颇不意为然,悉悉索索发出一阵响动,似乎是在往灶里摆放柴禾,半天才慢条斯里的回应道:“急什么,镇长都还没到呢!先前我听他们说了,要人到齐了再一起去提那两只小畜生,说是那牲口太过生猛,人少了怕降它不住反叫跑咯。这话也就是说着好听,心底里还不是怕别个私下独吞了。”
这人语气很是轻蔑不屑,说到最后还冷笑了两声。
先头那人却仍是焦急得很,根本没有把同伴的话给听进耳去,只是********地记着要把水烧开,大概真是柴火不够,他站起身来朝地下唾了一口,狠狠骂道:“乔四取个柴禾怎地要这般久,怕不是躲懒去了,叫我寻着他必给他好看。”
这两人本来一直蹲在灶下生火,才给了繁华落尽得安心听壁脚的机会,不料这人竟猛地站了起来,唬得繁华缩身不迭,还好他反应够快,一见到那人起身便立即把头缩了回来,退到窗下,虽是险险躲过,一颗心却被吓得扑扑乱跳。
屋里的人是料不着窗外有人的,那人站起来时也只是觉着有什么东西从眼角一晃而过,待要细看,却又什么异样都没有,还当是自己眼花了。
“六宝那起贼崽子倒会来事儿,尽捡着轻省活计干,李头儿挑人上楼,他们倒机灵,一窝蜂地就涌上去了,留下咱三个在这烧火。”
那人也不讲究,刚摆弄过柴禾灶灰的手,也不洗也不擦,照着眼睛就是一通揉搓,一路走着还一路骂,“火还没烧着呢,倒叫柴灰迷了眼,该死的乔四,不晓得死哪儿去了,隔壁就是柴房,两步路的功夫,这么久还拿不回来?当你爷爷是傻子呢!”
他一路骂骂咧咧着向柴房寻去,路过厨房窗户外的时候,还特意停下来看了看四周,只见天井里除了花就是木,别的什么也没有,他摸摸脑袋,总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站了半天,再没有其他发现,这才嘀嘀咕咕地继续往柴房走去。
繁华落尽躲在一株合围大树后,盯着那人走进了柴房,这才松下气来,他上下左右地张望着,寻找二女的藏身之处,一眼看见小白正躲在一口大水缸后面蠢蠢欲动,他身形一动,一溜烟地便朝她那边窜了过去。
刚才那人走得急切,说出门就出门,三人来不及寻妥当地方避让,只能就地躲藏,好在这吉云楼后院连着宿栈,掌柜的半是附庸风雅,半是为着提高客栈档次,学人造了一片似模似样的小型园林在天井里头,小小的一方天井,又是苍树、又是假山的挤得密匝,天井的正东方还放了一口养着几尾红鱼的青瓷大缸。
说是正东方,其实这院子小了,也就是摆在离厨房不远的地方,当时情势紧急,姬子涵也顾不上挑拣了,一眼瞧见这缸肚庞大,便想也没想就窜了过来,只是那缸座落的位置却不大好,正好对着厨房门,里头有人出来,当头第一眼便是见着这儿。
等她刚刚蹲摸到了大缸的背面,那人的目光恰好也朝大缸这边扫了过来,其时姬子涵的一角裙角还遗留在缸脚外,要怪就怪那鲛裙太长,她蹲身下来,青石板地上便迤逦了一地的莹白,好在院子里树影婆娑、浓阴匝地的,映着昏沉沉的天光,眼睛里倒是一片模糊,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的样子。
感觉到那人的目光射向自己这边了,姬子涵更是连动都不敢乱动一下,只求那人把那一角鲛纱当作树影才好。
那人大概真是被灰迷住了眼,揪眉揪眼地盯着鱼缸瞅了老半天,才骂骂咧咧地走了。姬子涵待他走远了,才闭上眼睛,背靠着冰凉浸脾的缸壁,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睁眼见到自己莹白的裙摆还铺在地上,她一把就将散在脚边的裙摆朝手里归拢,那人不过是取点柴禾,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她若不想被对方发现,还是快点把自己拾掇整齐的好。
将将才把裙摆收拢归置好,一个人影攸地就窜到了她眼前,惊得她差点尖叫出来,托赖她还记着自己身在敌方阵营,赶忙拿手往嘴巴上捂,使劲儿忍住了,才没有惊呼出声。
及至看清楚了来人,她才放下手来,抚一抚胸口,吁出一口长气,对来人轻声嗔怪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被人发现了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