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音带着柳依依往竹林深处走,里面居然有三间石屋,柳依依随着女主人走进中间的屋子,脚踩的是厚厚的地毯,室内家具是红木的,墙上还挂着山水画,更重要的是屋里暖烘烘一点儿也不冷。
“请坐。”穆清音用上好的瓷器倒茶待客。
“这里真不错。”柳依依由衷称赞,比她的绣楼还讲究雅致,该说果然是世家有底蕴吗?又显得有钱又不会给人暴发户的感觉。
“不过是能住人罢了……”穆清音淡淡的,她现在对什么都不在意了。
这房间若仅是只能住人,你让乞丐们怎么活?因为有求于人,柳依依只敢在心里嘀咕一句,然后热情的打开食盒:“我知道穆姑娘出身高贵,什么山珍海味都尝过,所以只好亲手做了点家常菜,肯定比不了京城的名厨,不过好歹是亲力亲为,穆姑娘千万别嫌弃。”
柳依依先拿出一碟白紫相间卖相漂亮的发糕:“这个是用祈州城的紫薯加面粉蒸的,紫薯是我师父带回来的,不过穆姑娘肯定在京城早吃过了。”
“我吃过蒸熟的紫薯,还有用紫薯做馅的点心,”身为皇亲国戚当然有享受贡品的机会,“不过用紫薯做发糕我还是第一回见……”如果雨箫在一定会喜欢的,穆清音不由得想道。
没吃过?那正好!柳依依介绍的更殷勤了:“紫薯能加面粉蒸发糕,蒸馒头,还能加芝麻煎紫薯芝麻饼,还能加大米熬粥,加糯米粉做汤圆,加红豆熬甜汤……穆姑娘若是喜欢,我每回换样做给你尝尝……”
穆清音喜静,她并不愿意总有人来吵她,本来是应该开口婉拒的,只是柳依依说的她都没听过,所以雨箫一定会爱吃,若是能亲眼见着再告诉他,也能让雨箫高兴高兴,她也不愿意每回见面她和他总是不欢而散。
穆清音笑而不答,柳依依就当她不讨厌自己,默许自己可以常来,于是再将炒好的小菜端出来,淡黄淡白淡绿,也是赏心悦目。
“春丝吐香,是用香菇丝、黄花菜丝、青椒丝炒的,不加水煨的是鸡汤,最后用淀粉勾芡。”柳依依相信,像穆清音这样人间仙子的女性,是不会大块吃肉啃肘子嚼猪蹄的,色香味名齐全的小菜才能打动美人心。
“春丝吐香?”穆清音果然先对菜名有兴趣了。
“雨后蘑菇就会长出来,黄花菜又名忘忧草,青椒有春天的鲜绿,所以这道菜名**丝吐香,代表活在冬天的人祈盼春天早早到来的心情。”柳依依一叹。
春天吗?她的春天好久不曾到来了……穆清音不由得又面容哀伤,怔怔出神。
“……穆姑娘……”柳依依知道穆清音很“文艺”,所以这春丝吐香是特别选出来投其所好的,她计划借着这个名字说起自己的处境,期盼冰雪消融的心情,所以她可不是让穆清音自怨自艾,忘了还有客人在旁边。
“柳小姐……”穆清音回过神却一点抱歉的意思也没有,说话的语言也是匆匆敷衍,“抱歉我累了,咱们以后再聊吧……”
柳依依一怔,也顾不上绕圈子了:“穆姑娘,我知道唐突而来打扰你了,但请你能不能帮帮忙,我想见林大人!”
“你要见雨箫?”如果柳依依是要见岳临风,那穆清音一点儿也不会惊讶,她会痛快的告诉岳临风的住址,打发人走,但怎么会是见林雨箫?
“是,我想见林大人,”柳依依重复表示她没听错,“我有关于梦州奇案的线索,想和林大人说说。”
“雨箫出城了,他现在在哪儿临风也不清楚。”穆清音说的是实话。
柳依依却听出另一层意思:“岳大人找不到林大人,穆姑娘应该能找到吧?”这事细想想并不难猜,穆清音一个单身漂亮女子在外面,她家里人能不担心?林雨箫和穆清音也算是表姐弟,穆家肯定拜托了林雨箫照顾,他和穆清音肯定有紧急的联络方式。
柳依依没猜错,事实上她去见水月师太时巧遇穆清音和岳临风的那天,就是穆清音在帮岳临风和林雨箫联系。
不过世事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岳临风说的是林雨箫匆匆出门,他自己怎么也联系不上,害怕出了什么意外,穆清音是对世事冷了心,但林雨箫和她从小一块长大,情意还是有的,此时她哪能袖手旁观。
因为在杜少南处被冷嘲热讽了一顿,再见穆清音时岳临风就没细说他和林雨箫是为什么而争执的,不然穆清音再遇上柳依依,未必会对她态度和善。
也仅仅是和善罢了,穆清音习惯于沉迷在自己的伤心中,这时候就是林雨箫在说话她也不会理人,何况一面之交的柳家小姐。
“案子不是由官府在办吗,”穆清音对于外面每天死多少人,是否有人受冤从不关心,她只生活在自己的情伤之中,“我累了。”
穆清音转身就回了卧室,把客人一个人留在了屋里,柳依依对此颇受打击,小说里写穆清音多超凡脱俗她还羡慕,但如今亲身经历被人家不拘俗理的逐客,她好想像泼妇一样去砸门吵架。
人家是皇亲国戚,人家是皇亲国戚,人家是皇亲国戚。
柳依依在心里重复三遍才勉强压住火,她告诉自己不能冲动免得给柳家再惹祸,于是只能走人另想办法,至于桌上的紫薯发糕和春丝吐香,虽然没发挥应尽的职责但错不在它们,她还是有礼貌的把它们留了下来。
……
这世上有人忧愁便有人欢喜,柳家自那蒙面人出现便被愁云惨雾笼罩了好几天,而这些天却是梦州城总捕头陆庭齐扬眉吐气最为风光的日子。
陆庭齐二十多还不到三十,江南平州湖阳县人氏,小地方出身,早年父母双亡不得不一个人出来闯荡,曾在好几家镖局当学徒打下手,仗着人机灵肯吃苦学了身好武功,又趁着江南的一个叫红山县的小地方招衙差吃上了公门饭。
巧合和机会总是一块降临,陆庭齐当刚上小捕快还没几个月,就有一股流寇进了红山县,于是成了他展露头角的垫脚石,之后从县进城,小城到大城,甚至联合省府破案,也就不到十年的时间,陆庭齐耀眼的挡都挡不住。
年轻有为还是单身,甚至无双亲无兄弟姐妹,陆庭齐这样的身世也成为许多人中意的女婿人选,近两年往他家说媒的人也是挡都挡不住。
来说的女方条件其实都不差,有貌有钱还有倒贴丰厚嫁妆的,可惜被陆庭齐一一笑着婉拒,然后梦州城又出了许多富户被杀,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凶手连个影都见不着的奇案大案,还得朝廷派钦差来办。
陆庭齐是城内总捕头,他办不了而来外援便是打他的脸,说不定有一天还会革职查办……前途一堪忧,上门说媒的没了影。
直到五天前,陆总捕头手刃凶徒,为他公门辉煌的成绩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力压当时也在场的朝廷钦差,事后全城欢庆,趁热打铁想让陆庭齐娶媳妇的人又络绎不绝的上门来了。
陆庭齐不想答应又不想得罪人,借着案子还没结索性住在了衙门里,看他立了如此大功却还是和平日一样不骄不躁,衙门里谁不竖起大拇指。
“陆总捕头……”
“总捕头好……”
“总捕头辛苦了……”
陆庭齐一路走来,遇见的人就打招呼,他无一不含笑回应,在看到一个抱着大堆卷宗的衙役的时候,还主动伸手帮忙。
“陆总捕头……,小的自己来就好……”小衙役哪好意思让如今的大功臣给他搬东西。
“反正我空手闲着,”陆庭齐是一贯的平易近人,再说几本卷宗更不是什么重物,他低头看看这些卷宗陈旧的外观,单纯的好奇,“你要搬这些旧卷宗去哪儿?不会是知府大人要给咱们修库房了吧?”
“哪有那好事。”非议了上司一句,小衙役便如实回答,“是林大人要查以往的记录,看梦州城有没有与西南有关的旧案,无论是结了还是没结的案子,他都要再看一遍。”
西南!?陆庭齐脸色一变,转瞬又恢复正常,仍似好奇的问道:“原来林大人回来了,他要查西南的什么事?”
“林大人今天早晨来的,我听他与知府大人说,那个在柳宅被总捕头手刃的凶徒,不是无人知晓他的来历吗?林大人却发现那人身上一块玉佩打的结有点特别,似乎是西南某地特有的,林大人就打算往西南那边查查。”小衙役一点也没有不能泄密的意识,因为在他看来陆庭齐是绝对的自己人。
西南特有的结?他怎么不知道?陆庭齐心里琢磨面上依然笑着称赞:“林大人真是心细如发,你看我们这些粗人实在是不如……”
“那是因为我们没去过西南,而且林大人还说了,如果不是上报刑部必须把人犯的姓名籍贯报清楚,他早给总捕头向上请功了,不过现在终于有希望了!”小衙役是为陆庭齐开心。
“有功也是兄弟们同心协力的功劳。”陆庭齐笑着拍拍他,“好了,别让林大人等久了,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