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府大门口,树荫下,门房管事焦三叼着烟袋锅子,正蹲在地上看蚂蚁打架。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双靴子,蚂蚁被踩成了肉酱。
老人家抬眼睛一看,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口浓烟呛进肺管里,呛得他咳嗽作一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叶传奇蹲下身子,一边帮老人家捶背,一边亲切问候道:“亲大伯,遇见啥开心事儿了?看把您老乐的,就不怕一口气儿上不来进了棺材?”
喘了两口粗气,抹抹脸面,焦三挤出满脸谄笑:“大侄子……有事儿?”
“您老不是万事通吗?猜!”
焦三愁眉苦脸道:“唉!大侄子,这天下间就没人能救得了你娘,我不是让赵虎给你传话了吗?唉!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
“放屁!老子就不相信这朝天宗里就没有人能治得了叶青山?别跟我叶老宗主出面也不管用。”
“大侄子,我了你别不信。”焦三手捻山羊胡子,神情凝重道:“叶青天德行高洁彪炳日月,爱惜名节不惜玉碎,除了正义和真理,他绝不会再向其他任何一方低头,因此哪怕叶老宗主出面也是无用。”
叶传奇瞠目结舌道:“怎么可能?他不过一个的司长而已,随便找个理由把他罢了官不就行了?”
“大侄子,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叶青天本身就象征着正义和真理,谁敢动他?难道就不怕被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因此,你娘……唉!不用想了。”
定定地瞅着焦三半晌,叶传奇突然呲牙笑了:“呵呵,话可不能死了,要是子有办法能救下俺那位娘,咋办?”
“你?”焦三斜着眼睛瞅着他,鄙夷的意味极其明显。
“不信?”叶传奇笑嘻嘻道:“如果子想办法救出来了咋办?呵呵,亲大伯,别再拿你这双招子事儿了,下一次子就真扣出来当泡儿踩了。”
焦三想都未想,坚定地摇摇头,斩钉截铁道:“就凭你?打死老子都不信。”
【↘【↘【↘【↘,m.£.c£om 狗肚子里盛不下二两香油,叶传奇得意洋洋呵呵笑道:“呵呵,亲大伯,你蹲稳了,听好了,呵呵。”
他趴到焦三耳朵根,低声道:“我打探到一个重要情报,那黑虎帮帮主大狗子啊!他是叶青
山的舅子,呵呵,呵呵。”
“嗯?不可能!绝对不了可能!!”焦三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叶青天根本就没有成过家,何来舅子一?荒谬!”
恶狗咬住就不撒嘴了,叶传奇梗梗着脖子,道:“那就是他有相好,事实婚姻。”
“大侄子,话可不能胡,你有证据吗?”
“有,当然有……不过需要时间……”叶传奇嗫嚅之余,突然反问道:“你不是万事通吗?你就不知道这事儿?”
“大狗子不可能是叶青天的舅子,否则老夫不可能不知道。大侄子,你知道叶青天执掌鸣冤司这七年来,有多少人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吗?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吗?嘿嘿,那么你想想,他还会有秘密能不让旁人知道吗?”
三角眼中满含着崇敬,焦三讲述道:“七年前,叶青天双亲已殁,尚有一位兄长。他出任鸣冤司司长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同所有三亲六眷断绝了亲情关系,并许下重诺,终身不娶,子嗣不留。”
“叶青天了不起啊!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心无旁骛地匡扶天地正道,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怎不令人仰慕?”
叶传奇嚎叫道:“娘的!他做的也太绝了!!”
那叶青山清誉甚佳,焦三这老鬼应该所言非虚。这是怎么回事儿?乞丐石头从哪里打探来的情报?难道是假的?虽然心中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是理智告诉他恐怕又空欢喜一场了,这该如何是好?……看来只能如此这般……这般,然后再想办法……
叶传奇眉头紧锁,暗自盘算一番,最后拿定主意,问道:“亲大伯,司法上是不是有这么一条:如果涉案人员同办案人员是亲属关系,那么办案人员应该自行回避?”
焦三头:“是有这么一条,不过,大侄子……”
叶传奇接着问道:“叶青山现在在不在鸣冤司?”
“在,正在断案,不过,大侄子……”
“告辞。”叶传奇起身就走。
焦三喊道:“大侄子,你心些,千万不敢引起百姓公愤。”
叶传奇没有回头,随便摆了摆手,步伐坚定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焦三头赞曰:“好子,有股子闯劲儿,叶老实那蔫货生了个好儿子啊!”
鸣冤司大堂外围聚了诸多朝天百姓,叶传奇挤进去,左右看了看,遂蹑手蹑脚来到廊庑深处。
慑于大堂威仪,这里没什么人,他躲于一根廊柱后,探出脑袋踮着脚尖观瞧。
叶青山刚刚断了一个邻里两家狗配种,生娃五只咋分派的大案,正站在椅子上抒发感情,着什么体恤民间疾苦,秉承天地正道的大道理……
觅得合适时机,叶传奇捂着半边脸,扬声喊道:“叶青天廉洁奉公,万民景仰,好!好!!”
百姓们跟风而起,一时间掌声震天。
叶青山淡然摆摆手安抚安抚振奋的百姓,刚刚坐回到椅子上,正准备接着审案的时候,叶传奇又加了一句:“就是不知道叶青天在审理自家亲属的时候,会不会掺杂私情?”
眼睛一亮,叶青山瞟了一眼廊柱处,道:“本官早已绝情脱俗,无羁无碍,何来私情?”
“那谁知道哟!在下认为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叶青天应该明哲回避,以正视听。”
“本官执法无愧天地,胸口冰心一片,为民伸冤从不惧流言蜚语,从不计个人得失,为何要回避?”
“哈!的好听,你又不是圣人,谁能保证你不会徇私枉法?”
盛大演出的**来了,叶青山腾地蹦到公案上,双手高举张开,仿佛拥抱苍穹一般,铿锵有声道:“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本官心中装着天下百姓,相信天下百姓自有公断。”
“我们信得过叶青天,哪个王八蛋胆敢污蔑叶青天?”
“柱子后面那个,抓住他,打死他……”
“混蛋往哪里跑,吃老子一拳……”
“啊!啊!饶命!饶命!不敢了,不敢了,啊!啊……”
堂下百姓们沸腾了,纷纷振臂团聚到廊柱旁,只听得一阵掌拍肉的声音参杂着惨叫,有如炮仗般响了起来……
“勿要动手,勿要动手……”
叶青山一边像蚊子哼哼似地嚷嚷着,一边不慌不忙蹦下公案,巍然坐好。
“……饶命,饶命……哎呦,哎呦……”
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听动静快没气儿了,叶青山方一拍惊堂木,喝道:“呔!公堂之上严禁大打出手,尔等还不住手等待何时?”
(鸣冤司的描写比较集中,为了方便读者粘贴于此,熟悉本书的朋友可以不看。)
九十四章三尺神明(上)
只见一位官员身高三尺状若孩童,头戴乌纱身着蟒袍,龙行虎步来到公案前,腾地蹦起坐于案椅上,抓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升啊堂!”
若非抹抹眼睛,叶传奇还以为是那丐帮舵主赵光腚登台唱大戏。难怪被称作三尺神明,他捂嘴笑了,心中暗道:“又一个盖世大才,非正常人类。”
叶青山,朝天宗鸣冤司司长,现年三十六岁。其父乃治安府成名仵作,已殁,其子承父业,成年后即加入了治安府。十二年前,朝天宗成立了鸣冤司,其踊跃加入,逐渐崭露头角。鸣冤司成立伊始,因为包庇权贵八位司长接连被杀鸡侠摘了脑袋,司长之位遂成为了烫手山芋,其遂毛遂自荐,一举荣登高位。七年来,其铁面无私,断案如神,博得美名三尺神明,深受朝天百姓爱戴。
叶青山取过笔录卷宗,吩咐衙役带控诉双方上堂。
两位老叟上得堂来,一位尖脸高瘦,一位圆脸矮胖,皆年过六旬,白发苍苍,一身贩打扮。
二老礼毕站定,叶青山问道:“哪位是原告?”
“我是。”“我是。”二老争先恐后地罢,遂吹胡子瞪眼相互怒视,好似斗鸡一般。
,“看来二位老丈都是牛脾气,也罢,咱们按着规矩来,二位贵姓啊?”叶青山笑道。
“人姓赵。”“人姓王。”二老齐声答道。
“百家姓中赵字打头,赵老丈你先讲。”
尖脸高瘦的老叟咧嘴乐了,他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瞅了矮胖老叟一眼,然后絮絮叨叨地陈述起来。圆脸矮胖老叟气得揪着胡子直跺脚。
待赵老丈讲完了,叶青山命王老丈讲,待到王老丈也絮絮叨叨地讲完了,叶青山哈哈笑道:“二位老丈,你们来错地方了。本司名为鸣冤司,顾名思义乃为天下含冤之人洗涮冤屈之所在,你们这种日常纠纷,自有巡查司负责审理协调……”
“人信不过什么巡查司,稽查司,就信得过大人,今日无论如何还请大人为我们公断。”二老异口同声地道。
叶青山非常满意,因为他要的就是这一句话。
他身为侏儒,从饱受冷落,倍遭欺凌,他也曾同普通人一般,迷茫而又绝望地看不清人生的方向,陷身沉沦,麻木度日,直到鸣冤司成立的那一天。那一天,他找到了人生的追求和梦想,名垂青史成为其执着的信念。
他知道想要在这污浊世上刚直抗拒权贵,铁面维持法纪,其风险不亚于闯刀山赴火海,可谓九死一生,哪怕身后有杀鸡侠震慑****,依旧难免会遭受狡黠人算计,从而蒙受不白之冤,遗臭万年。
他知道只有一个办法可保自己虽如临深渊,却安稳如山,从而一展心中的抱负和夙愿,那就是建立赫赫威名,成为正义的化身,令那些奸佞之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轻举妄动。因此这些年来,他苦于谋划,穷与算计,刻意为之,最终一步一步做到了,虽然权贵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但是全天下都在颂扬着他的美名,从而无人敢动其一指。
“天下苍生苦难深重,冤屈似海,本官体恤民间疾苦,秉承天地正道,终日疲于奔命,不敢有丝毫懈怠……”叶青山王婆卖瓜洋洋洒洒弘扬万言后,一拍惊堂木,道:“罢了,看在二老年迈高龄,本官今日就破例为你们断上一断。”
这个案子很简单,二位老叟皆是市场上贩卖鸡蛋的贩,摊子离的不远,因为同行是冤家,更因为二老都是毛驴倔脾气,因此彼此看着不顺眼。今天早上,市场里摊众多,场地狭窄,二人推着拉货的独轮车牛了。本来只要一方退让一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是二老都犯了驴脾气,不仅互不相让,而且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火气越吵越大,最后干脆推着车牛较起劲来,结果车倒了,蛋打了,于是二人就拉扯着前来鸣冤司打官司。
下午过堂的这些案情笔录十分详细,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叶青山已经了然于心,百忙之中还曾去停尸房查验了那具叫二狗子的尸首。每次过堂之前,他皆如此地兢兢业业,凭其过目不忘之才,神机妙算之智,案情往往于未审理之前已经成竹在胸。
不过,他依旧要让控告双方当堂陈述一番,然后一步一步将案子断得明明白白,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将每一个案件,每一个环节都铭刻于天下人心里,成就自己万世美名。
案子就不能博得万世美名吗?错,大错特错,纵观历史长河中,不知有多少人只因为一句豪言壮语从而名留青史,谁知道那句话是不是违心之语,或者酒后失言,有谁会去计较?
“二位老丈,本官问你们,你们谁的损失大?”叶青山问道。
“我的。”“我的。”二老异口同声道。
“你们都认为自己的损失大,对方占了便宜,是不是?”
“对。”“对。”
“那么这样吧,赵老丈你把你这车鸡蛋赔给王老丈,王老丈你把你那车鸡蛋赔给赵老丈,这样双方可否满意?”
“啊?”“啊?”二老皆傻了眼。
赵老丈先反应过来,梗梗着脖子,道:“叶青天,人不在乎鸡蛋的损失,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告诉人,这场官司到底谁赢谁输了?”
“人也是这么想的。”王老丈也梗梗着脖子道。
两位老丈没有让自己失望,叶青山淡然笑了。
审理任何一个案子都应该是一场完美展现自我的盛大演出,如果如此就草草收场,岂能令天下人尽兴?
“二位老丈皆乃心地淳朴,性情耿直之人,本官一时间难以决断,这样吧,让本官考验考验你们。”
“如何考验?”“如何考验?”
“本官命你们二人每晚同去酒馆共饮几杯,时限七日,其间谁先发脾气,谁发脾气次数多,本官依此自有公断。”
“同他喝酒?没门。”“同他喝酒?想得美。”
“啪!”叶青山一拍惊堂木,沉下脸喝道:“本官断案向来一不二,难道要本官派衙役押着你们去不成?”
二老惶恐地俯首谢罪,领命。
“姓王的,你去哪个酒馆喝酒?”赵老丈瞪着眼睛问道。
王老丈的眼睛瞪得更大,“姓赵的,凭什么我?你。”
“你。”“你。”二老又牛了。
“意见无法统一之时,可以抛铜板决定。”叶青山取出一枚铜钱,抛到了赵老丈手里,“单日子,赵老丈抛,王老丈先猜,双日子,反之。”
“好主意,好主意。”好似孩童发现了新奇的玩具,笑意撑开了老脸上的皱纹,二老兴高采烈地施礼告退。
堂外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叶青山吩咐带下一批控诉双方上堂……
每一场盛大演出的重中之重正是这意想不到的睛之笔,这枚铜板的作用正在于此,叶青山相信不出明日,这个案子必将脍炙人口,广为流传。
一位四十余岁商人模样的汉子上得堂来,控诉内务省三十六门提督张铁砧恶意拖欠装修款,申请鸣冤司强制执行。
这又哪般?且听下回书分解。
九十五章三尺神明(中)
三个月前,这位商人承揽了一笔业务,为权势熏天的内务省三十六门提督张铁砧装修豪华会客厅。完工验收之日,张铁砧醉酒飘摇而至,不知何处犯其忌讳,他大发雷霆,挥起六十四斤八卦宣花斧将客厅砸了个稀巴烂。
随后,商人被抓进了巡查司,屈打成招招认施工中存在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等诸多问题,巡查司判决其赔偿张铁砧经济,精神等各类损失费高达三万两银子。
商人愤愤难平,遂不管不顾控诉到了鸣冤司。堂审下来,胜诉,剧情大反转,鸣冤司判决张铁砧赔偿商人各类损失三万两,限期一个月内赔付。张铁砧闹了个灰头土脸,遂以各种借口搪塞拒不支付,迄今已过期限,商人讨要无果,无奈只好来鸣冤司申请强制执行。
商人陈词罢了,叶青山腾地跳起立于案椅之上,怒目圆睁,须发倒竖,戟指房梁喝道:“古语有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万古颠仆不破之真理。欠债不还者,其心丧尽天良,其行猪狗不如,此等歪风邪气绝不可姑息,否则长久以往民风败坏,道德沦丧,我朝天宗败亡不远矣……”
大道理讲了一大套,叶青山一拍惊堂木,喝道:“王朝,马汉,听啊令!”
两位彪悍的衙役出班施礼。
抛出一根火签,叶青山腾地蹦到公案上,手臂大回旋一周,取下头乌纱帽丢于二位衙役,“汝二人携本官乌纱速速去张府催债,但有搪塞,即将这乌纱悬于其门首,即刻回来复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本官明日即辞官不做……”
前来听审者有安分守己的朝天百姓,听闻此言,有如世界崩溃天塌地陷,他们痛哭流涕,哀嚎四起;有诸多桀骜不驯的老侠客们,他们老之将至,吃饱了没事儿干天天待在鸣冤司听审,如同住旅店一般,作为叶青山最为狂热的信徒,他们怒气冲冲,振臂咆哮着要踏平张府,生啖张铁砧……
堂下顿时间有如乱民暴动般沸腾了……
眼泪飘飞,抱拳谢礼,互道珍重,就差大喊一声“十六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戏份演得足足的,叶青山方安抚百姓恢复秩序,继续审理案件。
数名巡捕护佑着一位手执青幡的算命老叟来到堂下,算命老叟眯眼捻须翘首而立,仿佛观花赏月般悠然自得。叶青山上下打量其两眼,心中暗暗吃惊,“此老气势隐而不发,举手投足已趋返璞归真的境界,必非常人也。”
一位锦袍年轻人跟着上了堂,乖巧地躬身施礼,低头束手而立。从笔录中叶青山对其已经有了大致了解,知道他不过一个耍聪明吃大亏,头脑一发热就像疯狗般乱咬的人物,因此瞟了一眼未再理会。
“哪位是原告?”叶青山和蔼地问道。
“老朽。”算命老朽答道。
“老丈,你有什么冤屈,尽管道来。”
“嗟夫!奸邪人肆虐,天下苍生涂炭……”算命老叟悲天悯人长叹一声,然后一一道出了满腹的冤屈……
叶青山细细观察老叟的言谈举止,更加肯定了刚才的判断,不过有一令他倍感觉奇怪,能够看出老叟眼角眉峰蕴含着厌恶和憎恨,尤其瞥向那锦袍年轻人之际情绪愈烈……
能够被如此高人如此记恨,想必绝非凡品,难道自己分析错了?叶青山心中暗暗纳闷,遂细细观察那个年轻人,只见他低着脑袋,无法看清其容貌和脸色,手掌紧握,微微发抖……
老叟陈述完,叶青山命年轻人陈词。
“呜呼!冤枉啊!冤枉……”年轻人扯着嗓子喊出了开场白,接着道:“大人,人稀里糊涂就当了被告,真是冤枉死人了。昨天,稽查司稽查登门了解案情。协助稽查司办案乃宗门百姓的光荣职责,身为内务省一员,人自然责无旁贷,因此就出了心中的一些疑惑,仅此而已。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人一概不知,哪里想到今天却被人告下了……大人,人的疑惑是这样,这样的……”
年轻人满面恭维,依照笔录上的观一一道来,其言词犀利,饱含着刻骨的仇恨,恨不得蛊惑天下众生一举将那三老撕成碎片。
“好个滑不溜手的子,事到临头却想脱身事外,而且三言两句就让人抓不住把柄,怪不得能将那位高人气成这个样子。”叶青山心中暗道。
叶青山博览群书,融汇古今,旁门左道也多有涉猎,他喜欢研究人,以及世间众生百态,这正是其断案如神的真正原因。
……此人伶牙俐齿,可能在学逗唱上下过功夫,五官极不协调,这种面相实在罕见,两个乌黑的瞳孔叽里咕噜乱转,不时偷眼观瞧旁人的反应……叶青山打量着年轻人,心头突升警兆,“这个年轻人很像一种动物,一种总是竖着耳朵聆听风吹草动,随时准备逃之夭夭的受惊的兔子……嗯?难道此人是通缉重犯?”
叶青山马上定睛细细打量着年轻人……
江湖三大易容鉴定宗师之下,若论执牛耳者,若不是身居庙堂,只怕就要轮到这叶青山。他已将通缉榜上所有画影图形,以及所有疑犯的面目特征全都记于脑海里,纵使疑犯易容术通神,也难逃其法眼。
细细看了半晌,确定此人没有前科,叶青山也就未再多想,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叶传奇因为变形戒又躲过了一劫。
年轻人陈述完,叶青山微微一笑,对算命老叟道:“老丈,对于被告的这些疑惑,你有什么想的吗?”
“疑惑?纯属放屁。”算命老叟恶狠狠地爆了句粗口,随即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老朽闲云野鹤自在惯了,不喜阿堵物傍身,不过老朽的老友家境富裕,每个月登天台摆擂这一天,他都要请我们老哥几个去那青云居饮酒观武,店二皆认识我等,大人派人一问便知。至于老朽为什么要赌和?哈哈!你们看!”
一抖手中的青幡,老叟指着上面“神机妙算,未卜先知”八个字,道:“老朽自幼研习周易八卦,断吉凶卜祸福手捏把抓。昨日老朽赌斗前掐指一算,卦象显示中正平和之象,因此大胆赌和,哈哈!结果果然未出老朽所料。”
老叟昂首挺胸,神采奕奕,那股世外高人的风采顿时折服得堂外百姓惊呼声四起。
“周易八卦乃华夏神州古老而神奇的文化瑰宝,法天法地法自然,本官也多有研究。”叶青山笑吟吟道:“今天得遇高人,本官心痒难耐,想同老丈切磋一番,不知老丈你意下如何?”
“哈哈!有何不可?”老叟笑道。
光怪离奇方能演绎传奇故事,这个案子的睛之笔正在此处。
叶青山佯装着思索片刻,随即翻开下一个案子的笔录,扫了两眼,道:“老丈,下一个案子事关一位卖笑女子咬死了嫖客,其亲属来本司申诉其为正当防卫,咱们就以此案为例推衍一番,测测其是输是赢,如何?”
对于世外高人来,这种事儿实属菜一碟。
这二人随即掐算起来,只见他们白眼上翻,双唇如念经般飞速翕张,手指如犯了鸡爪疯般抽搐……
十息后,恢复了常态,二人各自执笔于纸上写了一个字,然后将纸张分别置于公案左右一角,取镇纸镇之,待下个案子审结后再查看决出高下。
九十六章三尺神明(下)
三位巡捕皆乃招摇过市的老油条,不过来到这鸣冤司堂上,则个个弓腰俯首,神情恭敬中参杂着些许拘谨。
为首的巡捕未敢隐瞒案情,如实禀告。
昨夜他三人夜值,黎明时分,稽查司赵虎押解着两位疑犯来到巡查司。平日里大家关系不错,赵虎嘱托他们帮忙审理此案。那两位疑犯随后供出了同伙,其字号唤作含冤老鬼,犯案累累,十恶不赦。于是,他们循着地址扑了空,最后在大街上将其擒获。
“字号含冤老鬼者上得通缉榜共计五人,并没有这位老丈。什么含冤老鬼?不过清白百姓摄于官府淫威,施计自救罢了,唉!”叶青山悲天悯人叹息一声,方接着道:“本官对通缉榜了若指掌,可以肯定这位老丈没有任何犯罪前科。”
巡捕们诚惶诚恐连连俯首称是。
“诸位职权所在,并无过错,夜值一夜辛苦了。”叶青山道。
这短短一句话有如梵音入耳,胜过了部长当众授勋嘉奖,胜过了收受百两贿赂,三位巡捕感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
“宣稽查司赵虎赵稽查上堂。”叶青山吩咐道。
赵虎分开众人,三步二步上得堂来,毕恭毕敬深施一礼。
叶青山命其陈述案情,赵虎陈述道:“……人表弟被骗子诈骗了两千两银子,他找到人,一同去当事人叶传奇处了解情况。叶传奇指证那两位老人家是骗子的同伙,以及其巢穴,由于案情紧急,人因此连夜将他们擒下……”
盯着这个猥琐的胖子,叶青山问道:“指证?可是被告人阐述的那些观?”
“……不是……是……”赵虎平时脑子活鬼主意多,可是此时摄于鸣冤司威严和正气,竟然丧失了扯谎的勇气,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子,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叶传奇当时言之凿凿……人想既然有了人证……害怕案犯逃遁,因此才出此下策……”
“本官有两个问题问问你们,其一:昨日登天台下百姓上百万,三位老丈为何偏偏诈骗知道自己底细的熟人?其二:如果他们是骗子,那么他们为何要作算命,乞丐打扮进出青云居,难道就不怕受害者生疑?”叶青山质问道。
赵虎抹着冷汗,叶传奇转动着眼珠子,二人皆结舌无言辩解。
“无话可了?”叶青山满面阴沉,一拍惊堂木喝道:“一个奸邪人挟怨血口诬陷,一个污吏枉法徇私,致使无辜百姓遭受牢狱之灾,就凭你们这儿伎俩还想瞒得过本官,荒唐!可笑!”
老底被揭了出来,叶,赵二人惶恐将脑袋低垂到裤裆下,连连告罪不已。
叶青山没有吝惜唾沫星子,恩威并重教导了一番,年轻人今后的道路还很漫长,千万要把良心摆正,好好做人,否则害人害己,后患无穷……以后胆敢再犯,定要重重责罚……随后当堂宣判,判被告叶传奇补偿受害人每人十两银钱以示惩戒;判稽查赵虎重责十大板,并通报稽查司自行处置。
责罚如此之轻,叶,赵二人闻之均面露喜色。
衙役如狼似虎将赵虎按翻在地,赏赐了十大板。惨叫声中,叶传奇战战兢兢上交了三十两银子。
叶青山拿起下一份案件卷宗,看了两眼,捻须笑道:“鸣冤鼓破了?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吾鸣冤司……”
有如掐住脖子的鸭子,话语戛然而止,叶青山眉头微皱,一时间发了愁。
这面鸣冤鼓乃鸣冤司设立伊始,据用传中的神兽夔之皮所制,结实耐用,千年不损。熟料今日竟然击破,叶青山原本计划借此话题,大加宣扬鸣冤司日理万机劳苦功高,为了纪念这个有特殊意义的时刻,不妨请当事人演讲作报告,骑马游街以作宣传。
方才用心表演忘了一个环节,如此盛况岂能用一个奸邪人形象代言?这该如何是好?抬眼看了看满面谄笑立于堂下的叶传奇,叶青山心中更加厌恶,遂冷哼道:“毁坏公务,按价赔偿。”
一旁的文书心中没底儿,遂请示鸣冤鼓估价几何?
叶青山心中也没底儿,寻思狮子大开口有损于鸣冤司名声,遂定价一百两。
原本喜上眉梢的叶传奇闻言面色愤愤,眼珠子转了转,大呼道:“青天大人,人愿意双倍赔偿,一会儿人就去买两面鼓回来,可好?”
心中怒火中烧,叶青山淡淡一笑,头应允。
“怎么又是你?”叶青山明知故问道。
“凑巧,凑巧了……昨天人从酒楼出来就去了她……她家,结果两件事儿都赶上了……”
“心术不正,祸事相随,你吧。”诅咒了一句,叶青山感觉着气顺了许多。
“是。”叶传奇一五一十道来,那三千两银子乃自己所有,打算伙同伯母孙二娘作生意之用。至于上午发生的血案,他吃一堑长一智没敢妄下定论,而是溜着边儿提了个醒儿,顺便给叶青山带了高帽。
他:“巡捕,仵作,还有坊间的百姓都孙二娘乃是自卫杀人,不过人思来想去还是信得过青天大老爷,因此就告到了鸣冤司。望司长大人明察秋毫,给清白百姓一个公道。”
“放心,本官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给死者一个公道,给天下人一个公道。”面露残酷的微笑,叶青山手指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朗声连着了三个公道。
待得余音绕梁十息之后,叶青山命大狗子陈述。
大狗子满面悲愤,人的弟弟二狗子是娼妓孙二娘的常客,在她身上花费了大把金钱,想不到最后连命都搭上了。弟弟生性胆,虽然平日里咋咋呼呼,但是绝没有杀人的胆子,想来必是他携带巨款前去piao妓,chang妓孙二娘劫财杀人。恳请叶司长务必将杀人凶手绳之于法,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放心,本官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给死者一个公道,给天下人一个公道。”又连着了三个公道,叶青山问叶传奇,“你那三千两银票是你所有,可有证据?”
“有,当然有……”叶传奇娓娓道出了银票的来历,他还耍聪明抬出了叶娇娇,慕荣康,叶逍遥的字号,以及明天要陪着张大少去打猎的事情……
叶青山不听他废话,一拍惊堂木,喝道:“将其他银票呈上堂来。”
“你要干什么?”叶传奇大惊,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胸口。
气得胡子拂起遮住了眼睛,叶青山再次一拍惊堂木,结结巴巴道:“你……本官……本官要验看。”
“人没有带……”叶传奇眨巴眨巴眼睛补充道:“那个老鬼,不,老丈,他赢了人两千两,大人可以……”
气得魂飞魄散,叶司长一举将惊堂木拍得粉碎,“取来,马上全给老子取来。”
二位衙役押解着叶传奇急冲冲赶回了天闲门。
叶传奇请衙役到门房喝茶稍候,衙役板着脸摇摇头,公务在身,不用客气了。
愣子听到动静,从内室里出来,刚问了一句“哥,咱娘咋样了?”,就被叶老实拎回内室,接着唠嗑去了。
对那位爹佩服的五体投地,叶传奇吐了吐舌头。他请衙役稍坐片刻,自己这就去取银票,未料到衙役又摇摇头,公务在身,不能离开当事人半步。
叶传奇未敢掏银子贿赂,遂扯谎去趟茅厕,熟料衙役依旧紧紧相随,毫不避讳。无奈之下,他只好领着衙役进了宿舍,运起虎爪神功从墙上拆下了五块儿砖头……
看着这一幕,两位衙役默默互视一眼,微微摇了摇脑袋……
九十七章冤魂
“证物同这些银票一样,皆乃诸葛门岳州分舵开具,同时其折痕一致,可以证明证物是原告所有,给被告看看,有无异议?”比对过银票,叶青山道。
衙役将银票给大狗子传看,大狗子看了看,俯首施礼没有异议。
随后,叶青山提审命案疑犯孙二娘。
不一会儿,肩上扛着枷锁,粉面上泪痕纵横,娇滴滴好似春花摇曳,怯生生仿佛落叶瑟瑟,孙二娘袅袅挪挪来到堂上。躬身施礼时,柔弱的身子无法承受住枷锁的重负,她趴伏到了地上,挣扎了两下,挣扎不起,她无助地哭啼起来,一时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叶司长命人卸去枷锁,和颜悦色道:“孙二娘,你有何冤屈,从实讲来。”
“大人,女子生来命苦……丈夫十余年前下世,女子一直寡居抚养幼子凄苦度日,为生活所迫无奈只得……呜呜……”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孙二娘哭的凄凄惨惨戚戚,一时间没有了止尽……
堂下众人无不心酸落泪,叶青山叹息一声,安抚道:“本司既然名为鸣冤司,自然要为天下百姓洗刷冤屈,声张正义,你接着讲,接着讲。”
终于,孙二娘止住哭泣,哽咽道:“昨天,女子喜获麟儿,实乃上苍对女子最大的恩惠。麟儿拿出三千两银票,让女子盘下一间脂粉店,从此走上正路,摆脱这肮脏的生意……女子将银票暂时放于了枕下,可是哪里想到,却被二狗子发现了……呜呜……”泪珠儿又汨汨而落,身子一软,叶二娘趴伏到了地板上,肩头耸动,乌云铺地,好不凄惨。
叶青山连连规劝,毫无作用� �转眼看到叶传奇,问道:“你是她的儿子?为什么不叫娘亲,而称呼作伯母?”
叶传奇解释昨天方才认了亲,一时间还未改得过口来。叶青山不听他多解释,马上:“去,去喊娘,别让你娘哭坏了身子。
叶传奇艰难地挪到孙二娘身旁,声若蚊蝇般喊了一声娘,孙二娘抬起头,伸臂抱住他痛哭流涕,他浑身打着摆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抹了抹眼角,感叹了两句“感人啊!感人!”,叶大人道:“孙二娘,你接着讲,接着讲。”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孙二娘哽咽着开口道:“……二狗子发现了银票,女子同他抢夺,哪知他……他突然眼露凶光,凶狠地掐住女子的脖子……女子用力挣扎,始终挣脱不开,眼看着就要被他掐死的时候,一股求生的**令女子奋力一挣,终于挣脱开,然后不知怎地就……当时女子呼吸困难,眼冒金星,脑子里晕眩一片,什么都不知道,不知怎地就……就……”泪花四溅,孙二娘又已经泣不成声……
叶大人追问道:“孙二娘,你二狗子图财害命想要掐死你,你奋力挣扎,最后挣脱开咬死了他,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女子敢对天发誓,如有半句谎言甘愿天打雷劈。”孙二娘信誓旦旦道。
“好,很好,宣办案巡捕和仵作上堂。”叶青山吩咐道。
二位巡捕和仵作老许头上了堂,礼罢。
巡捕陈述案件经过同治安府万事通焦三所一般无二,随后叶大人讯问仵作老许头,
老许头年已六旬,精神矍铄,他禀告道:“……死者身上的致命伤为喉管碎裂,伤口撕咬痕迹同疑犯的齿痕判断,两相吻合,可以证明正是孙二娘咬死了被害人二狗子。疑犯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的掐痕,可以证实的确有人掐住她的脖子意欲行凶……”
就在这时,叶青山猛地蹦到公案上,仰头盯着房梁,大喝道:“呔!你是何方孤魂野鬼,竟敢来本官大堂上撒野?”
这一出戏过于突兀,骇得堂下惊叫声四起,人人神色惊恐。
叶青山面色严峻,侧耳倾听,“什么?你你是二狗子……有天大的冤情容禀。好,你讲……哦,你可有证据?哦……哦……好,如果一切属实,本官必会为你伸张正义。”
孙二娘吓得匍匐于地瑟瑟发抖,原本神情自若的老许头吓得面无人色,“噗通”跪倒在地,如捣蒜般不停地磕头。
“看来这里面果真藏着猫腻。”叶大人蹦坐到了靠椅上,一拍惊堂木,喝道:“仵作,你做下了何等亏心之事,给本官从实道来。”
“人一时糊涂,还望大人开恩。”老许头一把鼻涕一把泪,从实交代了。原来,他年久鳏居,平日里正是孙二娘的常客。今日,他赶到案发现场,查验了二狗子的尸体,尸身上的新伤唯有咽喉处的咬痕,其手背,胳膊和胸口皆无抓痕,挠痕。随后,他查验了孙二娘的伤势,发现她脖子上的掐痕指印纤细,很明显为女子所为。当时他心生疑窦,遂抓住孙二娘的手掌查验,这时她偷偷挠了挠他的掌心,他抬头一看,看到她泪光闪闪,楚楚可怜的模样,遂一时间心智被迷,隐瞒了实情。
“你是疑犯脖子上的掐痕乃是自己所为?”叶青山问道。
“是,人查看过疑犯的手掌,可认定十有**是她自己所为,只要做指模比对,真伪立判。”老许头答道。
叶青山命鸣冤司仵作取来粘土土坯为孙二娘拓印指模。
“大人,勿要听信这老贼胡,二狗子的哥哥是个帮主,是个大人物,必是他买通了这个老贼,翻供陷害女子,女子冤枉啊!冤枉……”孙二娘一边高声喊冤,一边连抓带挠死活不让仵作拓印指模。
叶青山面色阴沉,使了个眼色,有衙役上前制服住了孙二娘,仵作擒拿住她双手拓下了指印,然后掐住她的下巴,对着指印细细比对了一番,禀告道:“启禀大人,疑犯脖颈上的掐痕正是疑犯自己所为。”
“孙二娘,你脖子上的掐痕乃你自己所为,证明被害人并未有劫财杀人之心,再者,被害人尸体身上没有抓挠的痕迹,证明你们二人之间没有激烈的厮打,是你猝不及防之下咬住了被害人的要害,他重伤之下垂死推开你逃了出去,最终倒毙于街头。”叶司长面色阴寒,一拍惊堂木,喝道:“孙二娘,你并非正当防卫,而是行凶杀人,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可?”
“大人,你怎可妄下结论?若非二狗子抢夺女子的银票,意欲谋财害命,女子为何要咬死他?”孙二娘大声责问道。
“孙二娘,你卖笑多年,心中怨气郁结,转化为戾气而不自知。昨日喜得巨款,心神激荡难以自持,今日看见二狗子发现了银票,心中戾气骤然发作,神经失常,张口就咬死了他……”
“昏官,贪官,你胡八道,想必也被大狗子买通了,血口诬陷老娘,冤枉啊!冤枉……”孙二娘歇斯底里地叫骂着,伸手脱下一只绣花鞋抛了过来。
叶青山身子巧,一低头躲到文案后,绣花鞋落了空。他勃然大怒,抬头正要大声呵斥,却见另一只绣花鞋凌空飞渡而来,已经近在咫尺,躲闪不及之下,他只好惨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九十八章鞋打脸
孙二娘以往撒泼骂大街,抛臭鸡蛋菜叶子练就了一手俊俏的暗器功夫,这一只绣花鞋鞋底准准地拍到了叶清山鼻头上。
鼻子酸楚难当,眼泪盈框而出,怒火填胸哪里还顾及得了自身形象?叶青山捂着鼻子咆哮道:“泼妇,泼妇,竟敢在公堂之上撒野?来人,拿下,拿下。”
司长大人公堂遇袭,这还了得?衙役们惊慌之余一拥而上,纷纷使出大擒拿手,擒拿手卸下孙二娘四肢关节,随后所有手掌一举覆盖其全身上下,将她牢牢控制住了。
浑然感觉不到疼痛,孙二娘陷入了疯狂的境地,她粉面扭曲,眼中喷射着怒火,奋力摆头挣扎,骂不绝口。
脸面臊成了猪肝,叶青山恨恨举起惊堂木,迟疑片刻,却缓缓放下了。
世人的追求林林种种,其中就属名声最为艰辛,打击常伴左右,诱惑无处不在,信念稍有萌动则前功尽弃,这么多年坚忍至今所付出的代价非常人可以想象,岂会因为这的羞辱而改变初衷?
“今朝遭逢鞋打脸,茶余饭后笑料传,为官清正浑无惧,公理在天在心间。”叶青山捻须吟诗一首,心平气和道:“孙二娘,你一介女流,戾气填胸,本官不怪罪于你,不过行凶杀人之事断不可饶,现铁证如山,你还不低头认罪?”
孙二娘置若罔闻,依旧歇斯底里地叫骂不止。
中午时分,叶青山检验了二狗子的尸体,发现一个情况倍感蹊跷,当世崇尚武道,世人皆武艺傍身,颌下咽喉要害向来严加保护,死者浑身无抓挠掐痕,何以竟被咬住了喉咙?因此他心生一计,自以为装神弄鬼以震慑疑犯心神,即可令其低头认罪。
熟料这个女子竟然如此难缠,为了顾及名声,七年来鸣冤司从未对疑犯刑讯逼供过,难道要破了先例?叶青山眉头紧皱,一时间没有了主意,转眼看到如泥般瘫软地上的叶传奇,他顿时眉峰舒展,猛地又蹦到公案上,仰头同冤魂道起来,“二狗子,本官已经为你洗刷了冤屈,你早早投胎转世去吧……什么?你要亲眼看着她认罪伏法……这个,还需要一些时间……什么?你愤恨难当,要报复她……不可,万万不可……什么?你要报复她的儿子,要害得他生不如死,永世不得安宁。”
“咦?人呢?被告呢?叶传奇呢?”叶青山扭脑袋找寻叶传奇,竟然不知所踪。
有呢喃声从公案下传出,“大人……人在这儿……您老有何吩咐?”
“娘的,你钻到底下干什么?”叶青山情急之下,一个跟头跃下公案,伸手打里面拖出叶传奇,揪着他的脖领子,喊道:“哎呀!孙二娘,大事不好了,二狗子的冤魂要迫害你儿子生不如死,永世不得安宁,你还是快快招认了吧。”
孙二娘身子一震,转头看了看叶传奇,双眼没有恢复清明,依旧挣扎着叫骂不止……
看到这一幕,叶大人心思斗转,马上问叶传奇,“她亲生儿子叫什么?”
“愣……愣子……”叶传奇嗫嚅答道。
他这一生遇到过诸多诡异,无法解释的事件,因此对鬼神之深信不疑。想不到二狗子的冤魂竟然出现在公堂上,他当时就吓得魂飞魄散,待到听叶大人大喊冤魂要复仇,保命**自主护体,他一个懒驴打滚就滚到了公案之下。
“孙二娘,二狗子的冤魂是要迫害你的亲生儿子,亲生儿子,愣子!愣子!!”叶大人这一声大吼,仿佛晴天霹雳般将孙二娘震住了,表情,语言,动作统统都凝滞住了……半响后,神情惊恐而绝望,癫疯似地摇动着脑袋,她尖叫着喊道:“不要,不要,老娘认了,什么都认了……”
抓住案犯心理防线崩溃之良机,叶青山马上命孙二娘在供词上签字画押,马上当堂作出了判决……当衙役押解走了孙二娘,他长出一口气,瘫坐在靠椅上。
鸣冤司司长叶青山一生断案无数,令其最为印象深刻的,令百姓最为津津乐道的,正是今天判决的这个案子。也正是从这时起,抛鞋渐渐成为了一种时尚,无论黎民百姓,还是江湖豪杰,但凡有人心存不满,发泄抗议,皆会如此而为之。
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传奇巨侠屡屡被鞋海掩埋的故事,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适时地,诸葛铁口上了堂来。看到这位高人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叶青山心中了然,遂哈哈大笑道:“哈哈!老丈神机妙算,未卜先知,果然是位盖世高人,哈哈!”
乖巧的文书上前,相续取出二人墨宝,当堂展示于众人,只见两张纸上皆龙飞凤舞写着一个“输”字,堂下百姓们顿时惊叫声四起……
“……杀人偿命自古天经地义,当世崇尚武道,更应施重典加以惩治,因此本官宣判:孙二娘杀人害命,判斩立决,即刻押入死囚牢,八月十四行刑。补偿害被人家属一千两作为伤葬,善后之资,银钱从涉案银钱中支出,涉案银钱余款待凶犯行刑后返还凶犯家属。仵作老许头重责五十大板,并通报巡查司自行处置……”
判词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反复地响起,叶传奇失魂落魄地挤出堂口,结局虽然并不出乎意料,但是当它真正成为事实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到残酷得难以承受。
黑叔满面老泪,踉踉跄跄过来揪住了叶传奇的脖领子,哽咽道:“你,你不是二娘没事儿吗?咋就判了斩立决了呢?这咋回事儿啊?”
揉着太阳穴,叶传奇打着哈哈安慰道:“哈哈!黑叔,不过屁大儿事儿,你急什么?哈哈!这不是时间太紧,侄儿还没来得及去找大人物疏通疏通吗?哈哈!没事儿,没事儿,你还是回家等着好消息吧,哈哈!”
黑叔死脑筋,寻死觅活地打问什么大人物。
叶传奇无奈,只好低声抬出了张大少,生怕安抚不住黑叔,他索性将四长老张霹雳的大名也抬了出来。
黑叔被震撼得踉跄退了三步,方才站稳脚跟,老脸上喜不自胜,随即喜极而泣。
叶传奇赶忙挥挥手,打发这位主儿欢天喜地运起轻功回家修鞋去了。
百姓们像鸡仔儿围着老母鸡般簇拥在诸葛铁口身旁,争相恐后地要问卦占卜,乐得老神棍合不上嘴,“别挤,别挤,哎呦!谁踩掉了老朽的鞋?哎呦!哪个拽老朽的裤子?哈哈!大家排好队,慢慢来,慢慢来……”
叶传奇怒火中烧,遂生出龌蹉念头,他从人丛裆下钻进去,伸手撕下老神棍半扇裤子……
无论生活如何艰辛凶险,皆要坚强地面对,叶传奇跑着出了鸣冤司,准备去买两面鼓。
路过治安府门房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冲了进去。焦三不在,门房厮一指大门,焦老刚走了。
叶传奇赶紧追出门去,远远看见焦三背影如风,一闪而没。
当夜,内务省三十六门提督张铁砧双手高举乌纱帽,拜访了鸣冤司司长叶青山,并馈赠豪华庄园一套。
叶青山没有拒绝,不过隔日即委托诸葛门加以拍卖,所得款项皆捐赠兰心堂以救济天下孤儿。兰心堂之渊源事关本书一位女主,此处稍加墨,详情留待后文分解。
当夜,无数朝天百姓提篮推车,满载着臭鸡蛋,菜叶子,烂鞋破裤……浩浩荡荡包围了三十六门提督府,一个时辰将之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