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验过死人,谣言限制在姑娘们嫉妒上面。到晚上进一步扩大,把袁家结结实实扫进去。说忠毅侯夫人安氏的话就是挑拨。
常玟虽让元皓和柳云若救下,“张家后人失去大学士,趋炎附势抱住外戚大腿”这一条诡计没有落实,但不妨碍无事生非。第二天,新的谣言里,谣传张大学士的门生们尽数和袁家有过约定,齐齐阻拦宫中另有嫔妃。
关安的儿子关大牛,天豹的长子小豹子,都已是能办事的少年,外面打听来,大跑小跑的回家回给袁训。
袁训大笑数声:“恰好,我正嫌客人太多没点儿休息的空。”让人告诉京里当家的媳妇如意:“闭门谢客,从今天起你和称心、似玉可以歇息。这几天里招待上的管事及仆从们,也各放几天假。纵然有那皮厚,一面造谣一面上门的,茶饭上尽管怠慢,咱们哪有功夫再细对待。”
袁夫人知道后,笑上一笑,特地来见媳妇宝珠:“瑜哥回来了,我心里头喜欢,我只想和他团聚一回才快活。偏他袭了祖父爵位,人来人往的,我不忍心占他钟点儿。这样却好,明天晚上备下我们各人爱用的酒菜,天气热,园子里好,再请上长公主,各位亲家,咱们自家里好好亲香一晚。”
宝珠忙说是,传话给称心如意和苏似玉,又添上几句关切的话:“祖母和公公都发话,纵然有多的客人也不接待,一年到头里这是难得的,你们今晚多吃几杯,解解当家的乏。再从明天开始,一起回娘家住些日子也使得,轮流回家也使得。”
又让人知会长公主和诸亲家府上。
袁训往宫里送了一张请帖,太上皇收到却喜欢,说着:“到底是忠毅侯想着我。”
外面新起的风言风语,深宫中也收到。太上皇是少年太子就当权的人,经历过无数,才不放在心上。他是微服前往,别人都不会知道。不存在大张旗鼓给袁家撑面上的光彩。当下回复袁训,说他也去。又知会皇帝,席面是晚宴,宫门不必久候,他在袁家过夜。
这位只管自己玩乐,没有想过带太子前往。
但太后到第二天下午大发雷霆,因为谣言又把柳家绕上。说柳家折腰在儿子亲事上,也让袁家收伏,一同阻拦宫里进人。
柳至脑子甫一收到消息,就让柳夫人进宫传话,说柳家也闭门谢客,免得跟这些人纠缠,该躲避时要躲避。
柳太后儿子是皇帝,亲孙是太子,正觉得风光中,还敢有人造她家的谣言?登时对这帮子还没有进宫的姑娘们大生反感。
她素来是个想多的人,哈口气儿,闪下眼睫都能想到孙子身上。对柳夫人沉下脸,痛心地道:“这是和太子过不去,扳倒他的娘,接下去就是他。”
柳夫人总是对丈夫生出钦佩,就是他在进宫前说的话又对了。她的丈夫柳国舅说:“这话要赶紧告诉太后,太后听过,就会对太子小心万分。”
也难怪柳太后这样想,有她在,柳家不犯大事就安然。动柳家的目的,永远剑指宫中。
于是,太后把太子叫到身边,隐晦的说了说。柳夫人离开后,太子也想了好一会儿,对太后说和外祖父商议。太后说正好,请太上皇不要一个人玩,把太子带上。太上皇想着多一个人挺好,欣然应允。
这个晚上的袁家,早早的大门紧闭,似乎门头上灯笼都黯淡。但园子里水香菜美,酒厚人欢。
……
袁训和太子萧乾说散酒,一前一后出来,在花丛后站住。
“外祖父,您说这些人也太可恨,分明是父皇不要,却大胆推到母后身上。”乾哥还小,气愤的攥紧拳头,眸中坚毅:“我不允许他们欺负母后,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做?”
袁训笑了笑,意味深长:“殿下,您只管安心就行了。”
“是吗?”萧乾虽相信外祖父,但听到的谣言令他气愤,他仍有狐疑。
“啊,是。”袁训说话中更轻淡如若无物。
浑然不放心上,萧乾反而生出信任,伸出手臂把袁训拦腰抱了抱。手臂上温度传来,亲昵也传来,袁训没忍住多说了一句:“殿下的前程,怎么能忽略?”
萧乾开心地露出笑容。
乾哥没有异母兄弟,袁训这话就不存在挑唆。他指的殿下前程,是民心所向、文治武功、百官拥戴等等。文治武功不在此时谈论。谣言,眼下动摇的是殿下的民心所向和百官拥戴。
袁训在外孙的拥抱中没沉住气,提前安抚了他。萧乾笑嘻嘻疑心尽去,更把外祖父抱得紧紧的。
背后传来惊呼声:“就知道私下里抱上了,坏蛋乖宝快退下来,该坏蛋舅舅上了。”
小坏蛋舅舅胖队长寻来,在他的后面,跟着韩正经、小六和小十。
萧乾怎么学会抱着人撒娇,是小坏蛋舅舅之功,或者说跟在小坏蛋舅舅后面学来。
听到说话,萧乾不但不松手,更是回头得意的炫耀:“坏蛋舅舅,我占了先的,等下你弓箭射的再好,撒娇这个头筹儿啊,也是我的。”
小坏蛋舅舅装模作样黑了脸儿,抢过来从后面把袁训抱住,左胁下伸长头颈,一对舅甥相对坏笑:“是我的光儿。”
“我们独占住。”
园子虽凉快,袁训也瞬间一身汗水下来。但他任由孩子们抱着,对他是享受。
气坏韩正经、小十。
小六干瞪瞪眼还算客气。
树后又出来个柳云若,对着小坏蛋舅舅就呼喝:“就要成亲的女婿来了,如今是娇客,说话一句是一句,赶紧放开让给我。”
“成过亲才算你是个娇客,再说当女婿是娇客的爱称着,我更要占住。还有战表哥的一份儿呢。”元皓不肯松手。
“你那战表哥常年在这里蹭光儿,早就蹭成皮厚如牛,哪里还是娇客,竟然是个牛客。怎么敢跟我这新鲜出炉的娇客相比?”柳云若大力吹捧自己。
元皓不客气的反驳:“你还没有出炉呢,等你成过亲再说。”吐长了舌头:“你就是个烧饼,又没有放油,又没有放菜,芝麻也没有。天呐,芝麻也没有放一粒哟,离炉火更远,竟敢说自己新鲜?吓,你吓到我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韩正经和小十也捧腹大笑,争抢的心下去好些。
大家分开时,韩正经和小十也都抱过,各自心满意足。太子对外面闲言的不安定也就消散。
另外一丛花树隔开男女席面,女眷席面上也很热闹。
如意对婆婆敬过酒,就在席面上恭敬的回话:“称心、似玉我们商议好了,我们轮流回家去,多谢祖母和母亲给假。”
连、尚、苏家笑得合不拢嘴,三个媳妇也都满足。
就拿如意来说吧,她在婆家里是当家的人,自有威风。回家去呢,因为嫁的好而风光无限,又是一段气派。又归宁对出嫁的姑奶奶来说,总有体贴在内。她和称心、苏心玉绽放笑容,不比夜晚盛放的花逊色。
长公主见到,对媳妇好孩子笑道:“既然宝珠嫂嫂家里有媳妇假,你也回家去逛逛吧。”
转转眼珠子,虽已中午,毫无不妥当之感,灵活中带着调皮一如少年之时,调侃着说出一段话:“以我看,这股子谣言来头儿不小,接下来只怕刮到咱们家,咱们家识趣些,早早的也闭门谢客吧。”
女眷都有一笑,宝珠略有责备:“公主,今晚尽欢,不说别的话儿。”
“那就不说吧。我自罚一杯,再和各位同饮一杯,拿玩意儿来尽情取乐。”瑞庆长公主笑着喝一杯酒,又和在座的喝一杯,这里玩乐起来。
这情景实在欢快,因是自家亲戚热闹,有幸前来的也有常家姑娘们。月明风轻,花香袭人,一个小些的姑娘们陶醉了。对她的母亲道:“以前我总抱怨说不是好孩子姐姐,她有好姨妈。但现在呢,我想明白了,”
常夫人同她一席,闻言就想听听,问道:“想明白什么?”
“我虽然没有一般儿好的姨妈,我却有好孩子姐姐,这就很足够。”小姑娘笑眯眯。
常夫人颔首不止,说她长进,她的母亲等也都点头,因此弄杯酒来敬玉珠:“我们有你再好不过。”玉珠喝过,回敬一杯。
太上皇那边哄笑不断,原来畅谈旧事笑料颇多。袁训总觉得哪里不对,左看右看,坏了,以前的四皇叔,如今是当今的叔祖父,周王不知去了哪里。
周王不是袁家亲戚里要请的人,但他今天恰好进宫见太上皇,太上皇一时兴起告诉了他,他也跑来。
袁训有点儿冷汗流出的模样,问了问人:“殿下去了哪里?”
太上皇瞅出他的紧张,大笑出声,手一指袁训书房:“已去了半个时辰。”
话音未落,袁训拔腿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不见踪影。在他背后,太上皇让人换大杯:“一会儿看打书画官司,大杯吃的痛快。”
书房里,周王大发脾气:“我是客人,这字我摘定了!”
袁训火冒三丈进去:“你又相中什么?”
周王几十年性子如一日,不但看不到侯爷的怒火,依旧理直气壮:“这是阮英明的新字新诗,我讨要几回,他不肯重写一幅,我能怎么办?不上这里摘,去哪家能有。”
皮厚如此,侯爷为他汗颜。
眼前身影一闪,周王凑上来。挥手让书房里防他的小子们出去。鬼鬼祟祟说起来:“昨天闹人命案,他们叽叽歪歪的吵,怪上你家以前,先怪上宗人府不防备。安排的房子不好,人手不足够,怠慢这些以后的娘娘们。哈,我给他们换了住处,又大又宽敞。一家人住一个院子,说话上又自在又方便。人手嘛,派的足足的,守在各家的院外,方便他们商议这些以后的娘娘们不是?”
袁训鄙夷的神色:“你是怕进宫前死的人不足够吗?这下子生主意还真方便的很。”
“下毒更容易。这些笨蛋们,看我派的人手把他们院子看得水泄不通,以为我多礼敬他们。全不想想死的那姑娘吃了喝了的又不是我的人送的。我只看院外,可不负责看着院内他们的使唤人。”周王得意:“家贼难防,他们竟然不想。”
袁训眨巴眼:“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少假撇清,”
袁训苦笑摊手:“我什么也没做,何来假这个字?”
周王手指在他胸膛上戳戳戳:“我面前别装,你这是以不变应万变,眉头不动风云变,”
“不动还有错吗?”袁训嘀咕。
“你胸中有成算,不动胜过大动。那些人还用你动吗?历朝历代,哪一个绝色的进宫去不是争宠的?不动心眼儿的?他们自己动动就足够瞧。你别添乱,妨碍我看热闹。”
袁训打个哈哈:“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有说。”
“我帮你说出来,所以,这字归我了。”周王对着墙上瞪瞪眼。
袁训万般的佩服:“难怪你贬低我,原来还绕得回来。”
“怎么样?”周王叉起腰。他半白了头发,这姿势浑然老无赖。
袁训忍笑摸摸鼻子:“归你了,不然你寻我打架还行,耍赖我甘拜下风。”
周王欢呼一声,把小子们叫进来,卷起书画交给跟他的人收好,放心的回去吃席面。
……
宫中,这个时辰四下里早就安静。巡逻的人脚步声远去以后,天豹来见加寿。沉声道:“今晚不当值,回家去住一夜。”
加寿轻轻嗯上一声。
天豹出来,对蒋德使个眼色,快步往宫门走。出宫后,走过永毅郡王府门,在角门停下,轻敲三下,门打开露出关安脸面。
“下午收到信儿我就候着你。”关安说过,闪闪粗壮身子,胁下先挤出一个小子,英俊瘦削,是小豹子。又挤出一个,是关大牛。
两个小子是紧身衣,天豹解去外衣交给关安,也是方便衣裳。三个人走入夜色中。
宽大院落出现在眼前,四下里巡逻的兵也看得到。这难不倒三个人,从僻静外错开士兵,轻轻巧巧的上了房顶。
刚要走,天豹按住两个孩子:“别动。”关大牛和小豹子急忙隐蔽身形。稍停片刻,数个黑衣人从他们身旁掠过,轻飘飘赶往下面数个院落。
等他们完全隐入到黑暗中,小豹子和关大牛着急地问:“爹(豹叔),他们功夫真好,要不是你在,我们俩个肯定让发现。是哪家的人?”
他们没认为是强盗,强盗中少有这样的身手。
“隐卫!”天豹吐出这两个字,神色冷凝中带着疑惑。
小豹子和关大牛纳闷:“您说宫里隐卫是有数的,除去您、蒋德将军,就只有太上皇、太后和皇上身边有,这下面住的是闹事的姑娘们和家人,太上皇、太后和皇上会派人来吗?”
隐卫实在不多,天豹早认出来,但他踌躇下才说:“是皇上的人。”
这踌躇不是担心孩子们会说出去,事实上大牛和小豹子长大过程中,同时得到关安和天豹的教导。万大同带女儿往苏州看铺子生意,这二位父亲把孩子们交给万大同,又学一身万大同的好功夫,和万大同的忠诚,嘴上相当的紧。
让天豹犹豫的是,皇上难道和他的心思一样?特地前来打探?那他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为皇后喜悦就行了。
在皇后的事上,从不敢掉以轻心,天豹因此迟疑。
果然,小豹子和关大牛只往好处想:“咦,那豹叔咱们就不用去了吧,皇上这是护着娘娘呢。”
“爹,我同你打赌,皇上和咱们的用意一样。”
“别废话!咱们也得打探。”天豹不愿意和孩子们谈论的,就是这些猜测。他更愿意保持长久的警惕。
小豹子和关大牛扁起嘴儿:“平时和您总不是对手,现下来了好几个您这样的人,我们不敢下去。这事私下里为娘娘办的,不能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为她添事情。”
“等。”天豹言简意赅。
隐卫们再次经过,已是一个时辰以后。天豹等怕让发现,又过一刻钟才下去,三个人分三个院落,按院落位置寻找到上房,里面还有人说话的窗外,听上一听。
……。
西跨院里。
云雨之声中夹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爷,姑娘真的能当娘娘?”
“当然。”男人的话带着喘息。
“爷,宫里有皇后,哪能容易就当娘娘?”
“先进宫,再一步一步的来。”
“爷……”
“爷正痛快呢,别说话了,让你好好当一回娘娘……。”
……。
隔壁院里,几个男子挑灯夜谈。
“乔家说大家互相帮扶,先让姑娘们进宫去,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古家的法子虽好,但谣言把袁柳尽得罪,以后的路一步比一步艰难。”
“再难也得走,进宫从来不是好进的,宫中从来不是好呆的。皇后要不是有太后,她能走到今天这风光上?”
宗人府派的人手足,而且不进院子,他们谈话上随意的很多。
……
又一个时辰过去,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天豹三个人退回来,悄然回家。还是关安为他们开门,并说一声太上皇已在正殿歇息,那里守护较多。
天豹等避开正殿,在园子里隐蔽小花厅坐下。烛光映红两对父子的面容,他们严肃的交谈起今晚得到的消息。
“一位古家应是主谋。老关,你明儿去查京里有哪些姓古的官员。”
“这三家,乔家、车家,白家,不是不睡,就是半夜睡得晚,听的真真的,对皇后居心叵测且有针对。”
回房去已近五更,天豹在宫里当值的时候多,妻子小卫氏从不怀疑。第二天醒来,夫妻用过早饭,小卫氏欢欢喜喜送丈夫到二门,目送他回宫当值。
天豹是皇后的心腹,小卫氏知道是她的体面所在。
袁训一进书房院落,就察觉关安哪里不对。但他没有问,他也不需要问。
如前四皇叔周王所说的,不变应万变也好,还是侯爷自有主张的好,他都犯不着在女儿卧榻没有旁人,太子已渐长成时,先自惊自怪。
不会客的日子就是悠闲,含笑在廊下浇了手栽的花儿。昨天大醉,又没有紧急公务,侍郎荀川和严治广得力,太上皇还在家中,尚书这个早上看了书,又写了字,陪太上皇用过早饭,把他和太子恭恭敬敬送出家门,黑加福跑来讨喜欢,套上车,祖孙上街买了一回东西,黑加福乐颠颠而回。
……
不出三天,谣言把常家扫进去,说常珏是永毅郡王的心腹将军,永毅郡王通过常家联络张家,因此和张家定下契约,说的有鼻子有眼睛。
忠勇王叫来常珏说话,一开始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