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儿,含着热泪看着一切的杨淑妃,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盈盈下拜道:“陛下,虽然太医如此一,可臣妾总觉得,稚奴心性仁厚,更重情义。此番多年未发之心疾发作,只怕也是因为他近年来年岁越长,仁厚友爱之心更重之故。是而,便是一个与他无血缘关系,只是救他两次的人如太子殿下般伤于他面前,也使得他痛不能忍。陛下……姐姐现下不在了,臣妾斗胆求陛下,可怜可怜这孩子,无论如何,都要为他做个主啊!”
一面,一面已然双膝落地跪下。
媚娘见此,才知稚奴竟然为了自己受伤,犯了什么多年心疾,当下心中一痛,便欲请罪,谁知太宗却未给她这般机会,只是急忙起身,先是看着承乾将稚奴半扶半抱而起,放在一边青雀紧忙拉来,铺了软毯的圈椅上睡下,再上前扶起杨淑妃道:“爱妃为何有此一言?稚奴此番心疾,不过是他自己触情伤情,这般软弱,朕本该等他醒来,重重责罚,严加锻炼才是正理。他又没有什么冤屈,却有什么要朕做主的?”
杨淑妃这才缓缓起身,拭泪道:“陛下有所不知,此番事,虽臣妾并不知稚奴如何到了那马上,然这马儿惊蹄,却并非意外。故而,臣妾才做此语。”
太宗闻言,眉一紧,下意识看向在瑞安扶持下,慢慢半坐于床上的媚娘:“武才人,可有此事?”
媚娘半晌不话,忽然听闻太宗不再唤自己媚娘,心下一酸,却只道:“回陛下,是有此事。当时臣妾陪着元充仪,遵了陛下圣意,乘马车上山来。至得半山口营帐之前的平地时,突然见那狮子骢冲出来,眼看惊元充仪驾车之驷,无奈之下,只得仗着幼时随父亲习过些浅薄马术,硬是跳上那驾车的马儿身上,斩断了套马缰绳,又欲设法引得那狮子骢离开。谁知此马颇为神异,竟引得众马跟随。只得移身至这狮子骢背,想着若能拉着它任他奔跑,只要不松手,早晚它也会被累倒。谁知却又惊了晋王爷……接下来的事情,陛下都知道了。只是最后我们奔得离营帐近时,晋王爷听到魏王爷唤他,当下便纵了马奔来,谁知却被什么东西绊到,摔了下来。”
言语之中,媚娘因难过自己累得稚奴受伤,再不肯提半字自己救助稚奴的功劳。却没想到她这般态度,使得太宗对她更是另眼相看。
看着她,头,太宗语气柔和地道:“辛苦你了。朕知道你心里难受,觉得是你引得稚奴上了马。不过当时的情形朕看到了,你做的很好。”
完,轻轻拍拍她手背。
媚娘一下子便泪意盈眶,直欲流出。
太宗看她如此,淡淡一笑,转过头来,还未开口,便见承乾青雀与韦昭容三人一起下跪,各自含泪口称恕罪。
太宗怜爱的目光扫过承乾与青雀,落在韦昭容身上时微微一冷,然后又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要朕恕什么罪?”
承乾泣道:“儿臣有罪,若非儿臣讨好卖乖,将那狮子骢献于父皇……”
“马是什么?一头牲畜,它再灵性,也不似人一般聪明。便是人都会犯错,何况一匹马?再者,父皇如何不知你自幼便将稚奴视为珍宝,又怎么会存心害他?你这般难受,不过是想着让父皇责罚你,你好心里轻一些。承乾啊!你身为太子,这般仁爱是好事,可是却不能不考虑下自己的立场。这些话,咱们自家人便罢,以后可别在别人面前。起来罢!刚刚谢太医不是了么?你与武才人,可是稚奴的心药。起来,若真想让自己好受儿,接下来这几个月,好好陪陪稚奴便是了。”
承乾见此,只得起身。
太宗又转面向身旁青雀道:“你大哥没错,你就更没有错了。起来,别跟着你大哥有样学样。起来,稚奴这般,还真是你们这两个兄长将他宠坏的。否则,些许事怎会如此?”
青雀见此,也只得起身。
然后,太宗又看向韦昭容,静了一静,终于还是道:“爱妃也起罢!虽然爱妃设下了马绊绳,可当时你毕竟不知稚奴也在马上。再者,这马儿突然起狂,你如此处置,倒也妥当。”
闻得太宗此言,韦昭容喜不自胜,便急忙谢恩,起身。
见状,杨淑妃一皱眉头,可看看太宗的眼神,便似有所悟,不再话。只是看着媚娘。
媚娘见这位诸妃之中,姿色风度都是首位的杨淑妃如此看着自己,也似有所悟,默默地回了个眼神。
……
不多时,伺候在稚奴身边的德安便一脸惊喜地进来禀报,道稚奴已然清醒,神智正常,只是有些不安。听武才人没事,太子殿下也没事,便似平静了。
太宗终究还是不放心,又看夜色已深,便着了诸妃诸子除杨淑妃今夜随侍外,其他人等全都退下休息便是。
闻得此言,韦昭容面有怨色地欲看向淑妃,却在半路上撞入青雀眼睛里。一怔,她急匆匆低下头,头一个离开。
杨淑妃见此,便看了眼青玄。青玄领意,悄悄下去。
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中,连太宗也未曾注意到。可是,坐在床上的媚娘,却看了个清清楚楚雄。
……
片刻后,稚奴房中。
“父皇……”稚奴见太宗入内,急忙起身欲礼,太宗紧忙道:“你刚醒,躺着罢!身上可有哪里疼的?”
稚奴苦笑道:“父皇这话问稚奴?可是该问武才人罢?若非稚奴无用,只怕武才人也不会……”
太宗闻言,软言安慰:“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稚奴,既然她如此拼了性命也要救你,你若再这般自责,岂不是将她的一番好意置于可怜的境地?男儿汉大丈夫,不要怕欠人情,能还得起就好。”
稚奴头,真诚道:“稚奴不孝,让父皇担忧了。”
太宗闻言,便知德安将方才之事与稚奴听了,当下怒目一瞪,吓得德安紧忙跪下,这才转脸过来,笑道:“你这话可是得不对。你是父皇的儿子,你出了事,父皇若不担忧,那父皇还算是个血性男儿么?男儿汉大丈夫,这等愁肠百结之态,还是不要为好。”
“是。”稚奴心里一面想着父皇曾经哭泣的样子,一面想笑不敢笑,心下又感动不止。只得应了一声。
太宗看他无事,心下也安,正欲宽慰他两句让他休息时,稚奴却忽然道:
“父皇,稚奴有一事相求,然事关武才人,还请父皇不要生气。”
“罢。”太宗只道是如那谢太医所,稚奴心疾未除,尚需心药医治。正待一口答允他呢,却听得稚奴道:
“父皇,稚奴愚钝,可是刚刚听德安了淑母妃曾进与父皇之言,也觉得颇有疑问。不知父皇可愿听一二?”
闻得此言,太宗神色一敛,便道:“父皇本想明日再问你的,想不到你倒是急着与父皇听……稚奴果然是长大了,罢!”
“是,父皇。稚奴原本也不觉得此事有什么蹊跷,可听德安了淑母妃所言,心下却觉得极是。父皇,当时稚奴与武才人在那马背上时,已然觉得狮子骢似有驯服之意,可不知为何,只是一味狂燥。当时只觉得它许是不习惯人之骑凌。然现下一想,那般态度,倒似父皇赐稚奴第一匹马时,因稚奴不懂事,拿了马刺扎到它,那马儿吃痛的样子。”
太宗闻言,眼角一眯:“稚奴是怀疑,有人在马身上做了手脚?”
“稚奴不敢妄言,只是有一,当时不觉奇怪,现下想想,真的可疑。”稚奴道:“父皇,父皇是知道稚奴的,一向不欲对他人之行为妄加评论。可是今天……今天韦昭容的态度,着实让稚奴觉得奇怪。她怎么……怎么就那么快,四哥刚告诉她,她就知道有这么一匹马因为受了惊,此刻正在山中奔腾,需要在营帐四处设下马绊绳,挡下它来呢?”
一席话,正问中了太宗心病。便见太宗愀然不乐,正欲再时,却见青玄匆匆进来,先向太宗行礼,又看了眼淑妃。
“陛下,恕臣妾多事。刚刚见此事有疑,便着了杨掌史去查一查,现在……似是有些结果,陛下可要一听?”
“。”
太宗看向杨青玄。
青玄先行叉手叩拜大礼,才跪在地上道:“陛下,其实淑妃娘娘早在今日来此地之前,便得人密报,……安仁殿内的韦昭容,似曾因萧于二位才人与元充仪之间发生了些琐碎事,而气怒扬言,要让元充仪与武才人知道她的厉害。又适逢陛下为元充仪所虑,特恩准她前来终南山伴驾……
娘娘担忧以韦昭容的爽直个性,只怕今日会向元充仪与武才人发难,便着奴婢暗中做了些提防。可惜……奴婢与淑妃娘娘一般,只想着韦昭容会当面斥责两位贵主,却再没想到,她竟……”
“竟什么?”见青玄吞吞吐吐,太宗沉下脸来道:“有话直!”
“是……奴婢……奴婢当时也只是好奇,看着韦昭容身边的春盈瞧见元充仪与武才人所乘着的马车来了,便着了一个太监,向着那密林走入,且似还在临行前交了什么物事与他。奴婢好奇,便跟了去,结果发现,那太监竟悄悄走去,拉松了拴着狮子骢的缰绳不,还远远举着一张极精致的弩,朝狮子聪臀上扎了一箭,当下那狮子骢便发起狂,直奔马车而去。”
太宗的脸色都快能滴出墨汁来,半晌才道:“你这可是亲眼所见?”
“奴婢不敢妄言!”
“那个太监现在何处?”
“回陛下,刚刚武才人与晋王爷一醒,淑妃娘娘心一松,便着奴婢带人去寻那太监,可却再寻不着了。里里外外,都没见这个人。不过陛下,奴婢倒是在那密林之中,寻得此物。陛下请看!”
一边,青玄一边将袖中那柄弩掏出,膝行,双手奉至太宗面前,待太宗接了去之后,才慢慢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