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这般一,禇遂良自然立时明晓,于是便怒道:
“这韩王,果然是留不得!
人在京外,尚且能有如此能力搅动后宫,一朝若是给了他机会,使他得复入京,怕不还要掀起什么大浪来!
老师,您以为接下来,却该当如何行事?”
长孙无忌垂首,半晌才道:
“要对付韩王,本也是容易,只是老夫不明白,为何此番他竟挑着了武媚娘来出手……
左算右算,这武媚娘,都不当是他愿意得罪的人。
便是不能利用,也不当如此针对。
想必,韩王另有打算。”
禇遂良想了一想,又道:
“或者……
这韩王莫不是觉得有武媚娘在主上身边,他便不好干预后宫之事?”
长孙无忌豁然回头,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竟露出些震动表情来。
禇遂良看得不安,正待问时,却听得他喃喃自语道:
“原来如此……
原来于不觉之间……
她已然走到了这样的地步了么?”
禇遂良看着长孙无忌复杂的表情,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插话,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长孙无忌才叹道:
“天意如此……
咱们也只能相帮。
遂良,老夫记得,那雍州牧下的法曹,可还是你的门生罢?”
“是。”
“好……
你便去告诉他,叫他盯紧了韩王在雍州的一举一动。
若有必要时,可设法出引些问题与他,叫他无暇顾及京中。”
“老师是要相帮武媚娘?”
“比起一个后宫妃嫔来,还是一个身为亲王的先帝兄弟,更叫人担忧。
眼下咱们既然知晓于韩王而言,武媚娘在后宫便是意味着他的麻烦,那便自然要保武媚娘。”
“可是那武媚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这个老夫自然知道……
你不要忘记,阿罗已然设法与那武氏母女接应上了,想必不日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学生明白了。”
“还有,过两日主上行幸万年宫,你也跟着一道去罢!
仔细着些,莫出了错。”
“是!”
……
同一时刻。
太极宫。
立政殿中。
媚娘一壁看着那些侍们将新进的杨梅抬了进来,一壁有些微迟疑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
正指挥着侍们将东西抬进来的明和得问,立时上前轻声道:
“这是主上的意思,是请娘娘这些日子里,还是做一做态的好。”
“做一做态?”
媚娘扬眉,看着那杨梅,口中不禁发酸,然后立时省道:
“莫非治郎要我……”
一边,她一边看了眼自己的肚皮。
明和头,媚娘便立时哭笑不得道: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的事,难不成还能假装来的?!”
“娘娘,主上似有意借此机会,整肃一番后宫诸事,其中难免要委屈娘娘一。
若是娘娘有‘孕’在身,那主上也好,前朝那些大臣们也好,自然不能再逼着娘娘去那些肮臜地方受苦。”
媚娘会意,慢慢道:
“看来治郎是要对皇后与淑妃动手了……
可便是如此,只要有弘儿在,我总也是方便的。
何苦?”
明和看看左右,却更近媚娘一步,低声道:
“这是英国公夫人传了与主上的信儿……
似是某日里国公夫人们聚在一处坐时,赵国公夫人的近侍口里透了些信儿出来。
元舅公正打盘着主意,要送了人入宫,与娘娘分宠。”
媚娘扬眉:
“送人入宫?
这次又送谁入内呀?”
“这个倒也还不知。
不过左不过是些大家闺秀,氏族女子?
所以主上这才想着若是娘娘此刻再得喜信,必然元舅公便是送了人入内,也不可再难为娘娘。”
媚娘垂眸,半晌才轻道:
“治郎一番苦心,若我不懂罢,且显得我太愚昧。
可若我懂,也着实是有些不明……
要保我,更有许多办法,现成的就有一个弘儿,何必如此费心?
明和,你也跟着治郎这些年了,倒是,他到底想些什么?”
“……娘娘,您当真想听明和的真心话么?”
“既然问了,自然便是真想听的。”
明和沉默一会儿,才轻道:
“娘娘……
便如您至今都不肯让人将公主的床搬走一般……
主上他,至今也未曾肯让内司将公主的名籍,从他案头拿了下去呢!”
媚娘一时哑然,好一会儿才目光微湿道:
“所以你想……
治郎如此,是想能够安慰我么?”
“不只是安慰娘娘您罢?
便是主上自己,又何尝不需要安慰呢?
娘娘,主上的确是有两位公主。可公主对于主上的意义,却是大有不同啊!
您叫他怎么能够生受这失女之痛?”
媚娘茫然四顾,半晌才轻道:
“是啊……
我都忘记了,治郎是那般的喜爱嫣儿……喜爱到了含在口中都担心会化了一般……
可是明和,已然失去了,嫣儿已然走了……
再强求……
再强求一个女儿,来的,也不会是她了。”
明和劝道:
“娘娘,世上的人,自然都是独一无二的,更不必提公主这般清姿玉质,老天爷都爱怜见的,舍不得她在人世间受一星半儿的苦,早早请回了天上做神仙。
可是呢,老天爷也总是公平的,既然存了私心早早请回了公主,那必然于不日,也会再赐另外一位公主来与主上与您。
娘娘实在不必伤心,更应当借此番万年宫一行,多加劝慰主上。
不得,这公主,竟也是舍不得爹娘,再复回来呢?”
媚娘茫然如一个孩子般看着他:
“会回来么?”
“会的。娘娘,会的。”
明和好声好气地,劝着这个一朝卸下伪装后,便痛楚难当,一如幼儿的女子。
……
同一时刻。
太极殿中。
李治终于治完了政事,便立时动了动酸痛的颈子。
德安见状,即刻安着人上前去替李治轻轻按拿,又问道:
“主上,已然夜深了,可要回立政殿?”
“……那些杨梅,可给媚娘送去了?”
“送了,送了。”
德安迭声地回:
“此刻怕已然入了库了。”
“那便好……希望媚娘能明白朕这一番苦心,好好演足了这场戏才是。”
同一时刻。
雍州。
韩王别苑。
懒懒倚于榻前,看着舞姬踏舞的韩王元嘉,已是饮得一片酡红扑面,意态吟吟,竟隐有不支之状。
诸人见此,皆以为忧,乃欲劝,却不得其由,正待言时,却有近侍沉书匆匆上前,附耳轻言几句。
便见元嘉目光一厉,轻道:
“可得了准信儿?”
“再准不过。”
沉书低声道:
“眼下凤泉汤那边儿已然备着了。
是行幸万年宫时,必然要往凤泉汤去一次的。”
韩王倏然坐起,目露精光,看着面前桃红柳绿,好一会儿才道:
“凤泉汤那里,咱们可用的人有多少?”
“不多,只三五十而已。”
“便是三五十,也是足够了……
不过是要做出一副意外之态,却不难罢?”
韩王侧脸,看着沉书。
沉书一怔,立时会意道:
“现在动手?
会不会太过仓促?”
“失败了也无妨……
总是让那儿知道自己并非事事处处,皆可安稳便好。
好自此吓得他留于后宫再不肯出殿,那是最好的。”
“沉书不明白……
若是吓得那昏君自此不出宫,咱们如何动手?”
“只要他不出宫,那么他的死,便与咱们无关了……
你却不是忘记了,咱们在后宫里,可还安着一枚眼线呢!”
沉书一怔:
“莫非便是殿下所言的那个……”
“正是。
只要此人出手,那么任谁都不会相信,李治之死是本王所为,而是会往另外一个方向去想……
如此一来,咱们自然坐收渔利。”
沉书咬了咬下唇,看了眼李元嘉。
元嘉自然明白他的心思,淡淡笑道: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本王这般器重?”
“殿下行事缜密,属下不当轻问。”
“问也无妨……
其实你知道,与不知道,都无甚两样。
不过就是一条,你虽则忠诚,可到底也不能保证听后即忘。
所以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此人的身分,你还是暂时不知的好。
不过很快……
很快……”
韩王喃喃道:
“很快,当他派上用场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他到底是谁。
本王又为何如此器重于他了。”
沉书头称是,便按着韩王吩咐,自去安排凤泉汤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