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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越女暮作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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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努力更得多了,所以有晚,为了补昨天的………………

是夜。

太极宫。

立政殿中,侧殿。

媚娘咬着下唇,看着文娘,好一会儿才道:

“这么……

被察觉的,是苏儿,不是红绡?”

“是。”

文娘心道:

“方才红绡来报,道王皇后刚刚审过了那素日里伴着苏儿姐姐的侍衣,却不知为何,不见动静。

——起来就连红绡也有些心惊,此番若非娘娘着人暗中查问,她竟全然不察此事,皇后平素里也算信得过她,如今竟将她也瞒得结实。

若非咱们问着,她有心相查,只怕也不知道呢!”

停了停,文娘到底也是有些心忧,便轻声问:

“娘娘英明,您看这皇后已然拿着了确信儿,知道了苏儿姐姐的底子,却隐而不发?

而且她还刻意瞒着红绡……

会不会,连红绡也……”

媚娘长吐口气,左右想了想,才轻道:

“平素里你们跟着治郎,见惯了治郎的手段,更加加惯了皇后素常被治郎拿捏在手心里,自然瞧不上皇后的本事,以为她不过是一介凡俗之妇。

可你们需得知道,似治郎这般的,天下也不过一人而已,诚所谓巨璧为玉,指环亦为玉也。

所以她的本事,实在在是不可瞧的。

此番她已知苏儿的底子,却能做到隐而不发,甚至能做到连亲近之人也防备着,便足以明她的心机与城府。

目的么,自然也就是为了如治郎之前一般,明知太极殿里有对方耳目,却还能留下来反而用之,放些自己希望对方知晓的消息出去,以达控制对方行动之效。;

至于红绡……

眼下却不必太担心,毕竟她既然还能查得到这样的消息,就明皇后对她的信任尚存。

不过到底皇后多疑,此番疑了苏儿,红绡又冒了险去查此事……

难免就会让她有些被动,甚至进一步惹得皇后疑了她,对她动手查起来便不好了。

便是不耳目自此后不利,单只这孩子的安危便叫人忧心。”

文娘皱眉道:

“那娘娘,是不是叫红绡一并退出万春殿?”

“不,万万不可。”

媚娘断然摇头道:

“皇后此计,未尝也不是存着些儿打草惊蛇的意思。

一旦咱们妄动,只怕反而会让皇后抓到把柄——

毕竟红绡与苏儿不同,好歹苏儿是先晋阳公主的侍婢,当初也是治郎设计着教皇后强要了过去的,便是出了事,皇后也只能自认识人不严。

可红绡却是她家府中旧婢出身,一旦被查,势必累及她家人。

至那时,便是咱们强保下了红绡,只怕她家人也要受难。

这孩子如此辛苦一场,几年来可日日都是在刀尖儿上过日子,可不能再因为咱们的疏忽,叫她家破人亡。

若果如此,且先不论我以后如何教那些忠心于咱们立政殿的婢侍们为咱们办事,便单单这人情义理一道上,便不能过得了自己的良心。

所以无论如何,红绡眼下都不能立时出万春殿……

要出,也要先保了她的家人周全,便是不能出了王氏家奴的名录,至少也要将他们一家子安安全全地藏起来。

(据唐时还有全家人入奴籍的,不过都只是五姓七望的大家,这类人户口是挂在氏族里的,算起来是他们自己的家人要受其主族的管辖,一旦发现有什么背主欺上的行为,其主族有一定地位的为官成员可以将其定罪并送有司判刑——事实上即使是政治开明的唐时,这类家奴的人权也是没有保障的,一旦为氏族发现他们有所为逆主的行为,杀死也不会有人问的——因为他们的家人就是氏族中人。)”

文娘却疑道:

“娘娘是不是记错了?

文娘怎么记得,这红绡入太原王氏府中之时,不是借着与娘娘有旧仇,又是家中人全部为娘娘所害,欲报其仇,这才得入太原王氏府的么?”

媚娘头,又摇头叹息道:

“那不过是当初治郎为了方便安排她入太原王氏府,改的由头而已。

便是后来种种与咱们的辞,甚至是于治郎前的辞,也都不过是她自己的一番假。

之前毕竟事关与她自己,加之她也是个极自傲的,不愿提及,自然也就不便与你们听。”

媚娘又叹口气,这才将红绡与王氏一门间的恩怨个清楚:

原来这红绡,论起来竟也与王德一般,都是王氏一门的宗亲。

只是与王德不同的是,她只不过是太原王氏族中一房地势不尊,又产业不丰,但为官却极为清正颇有德名的末流房王公某的传人。

她的母亲,却正是这房唯一的独女,原本也是个性情娴淑,诗书气华的好娘子,她的外公也是颇以自己女儿为傲的。

孰料世事多变,先帝太宗皇帝在早年某次秋征**时,时为罗山令的王仁祐于任上,行了不大不一件错事——

太宗颁旨,着令各县调备的军用粮饷,这位当时初为人父,得意非常的王仁祐不知到底是错了那一根筋,竟然私自挪用了一部分,借以私用。

何私用呢?

为的便是替刚出世便得高人指,言道有母仪天下之命格的独女能够善结良缘——

一切只因那位高人道,其女凤仪之姿纯然天成,只是祖荫不丰,是故若能于其满双月之龄前,多施救济,多助贫弱,多捐赠道观庙寺,必可丰其祖荫,甚至就是其父母双亲,也可借其贵气,凌于一族之上。

本来这样的事情,身为太原王氏一门的正宗主房,王仁祐倒也不在乎捐些粮款的——

可关键就在于,那时他方将为了买一卷古画,而使尽了身边可用的银钱。

若向族中及时调度,也不是不成,只是他也不知是时运不济还是平素为人不和,向族中诸房打秋风,竟无一房能出得手的。

一气之下,他便思忖着左右自己不久便可于田产之上大有收获,加之时年风调雨顺,军粮备库也有数十万石,于时莫是这区区两百石的粮食,便是再多个两百石也不成问题……

又思度着便是有人下来查问,多半来的也是自家族中之人,多少都会顾些面子,于是竟自着人去理治县内钱粮等事的内吏处偷了印鉴来,伪造这内吏的签押批书,自将预备着下月便要由京中下来的户兵两部令使查收缴入国库中的军备粮挪了两百石私用。

而时为他内吏,理治县内钱粮等事的,便正是这红绡之外祖父——

不过王仁祐做下这等事,自然不会教这个为人耿得过头的老石头知晓,连搬粮食都是借机支开了他才行事。

原本,王仁祐所估也无甚坏处,以他太原王氏家资之丰,确也不在乎这两百石的粮食。

可偏生就是这般天不从人愿,他夜里刚将军备粮挪了出来存于县府之内,晨起便传来消息,道那前来验缴收粮的两位令使竟不知何时得了消息,知道罗山县军备粮有私挪之事,竟自微服查得实证,已然带了兵士前来持令欲拿人了!

这一下可将王仁祐惊得个半死——太宗皇帝虽为君仁善,可毕竟是马上出身,又兼之极重武功文治,平素呢也待下极厚,恩赏之事从不气,所以生平最恨的便是这等贪挪军用之员。

一旦知晓,那断无生理。

适逢此时,红绡外祖父得知消息,前来质问,他不胜其烦之际,竟突发其想,一边儿躲开这一味逼着他去自首认罪,得个免死的老石头,一边儿暗示自己心腹,将这些私挪的粮食全部都送往外祖父家中。

那时只有红绡外祖母与尚未成亲的母亲二人,两个妇道人家如何能够知道这些曲折内情?

何况还是自家本族的亲戚王大人的心腹告知她们,这些粮食是红绡外祖父多年的积攒……

素知夫君父亲节俭本性的母女二人自然轻信。

结果不言而喻,虽则那两名来使并非氏族,可到底诸般证据,桩桩件件都指向了红绡外祖父,被判斩刑的自然也不会是王仁祐了。

原本若是王仁祐于此时心中尚有些愧疚,肯出手相救一把,哪怕只是改个监禁,也算是他有些悔意,红绡母亲与外祖母也不致恨他如此。

可王仁祐非但未曾如此,还因为惧怕红绡外祖父一旦得了生机必会设法告倒自己,竟向时为大理寺首员的族中亲故求情,定定着着地判了时年已是近花甲,又长年累病红绡外祖父一个流刑。

这个流刑于这位风骨卓绝,愤懑于心的老人而言,无疑是记催命符,于是是夜,红绡外祖父便自尽于狱中。

文娘听至此处,便叹道:

“娘娘,容文娘句不中听的话儿,这便是那王老大人的不是了……

若是他肯忍辱负重,信得过先帝治下的清明官度,那不必多长时日,他必然沉冤得雪。

而且……”

文娘犹豫一番,到底也没将最后一句出口:

……而且若非他这一番冲动,只怕今日的王善柔,再如何家大势大,也不过能做个二品诰命便是好的,哪里还有今日这般与李治添烦?

媚娘知她之意,却又一次摇头道:

“你呀……

却与红绡一般地想不明白,自苦于此。

文娘,你需记得,虽我们都信人心可胜天,可需知有些事,实在是天命如此意,人力有尽时。

何况你也应该清楚,便是今日没有王皇后,只怕也会有李皇后,崔皇后,卢皇后,萧皇后,赵皇后……

你又怎么会知道,这李崔卢萧赵之辈,又是真正良善大度的人?

便是这等良善大度的……

既然身为氏家女,又怎么肯被我这一个的先帝才人抢了皇后之尊?

搁在这大唐宫廷之中,便是再如何柔顺如羊的,只怕也最终会成了狼——

你也是自幼便随着惠儿入宫的,也算是一路看着治郎走到这等地步的,治郎这等真良纯仁的德心,天子龙嗣的贵身,尚且被逼至不得不自保狠绝行事的地步,何况是那些氏家女?

所以我也是多番劝过红绡,实在不必因为觉得悔恨的。

可惜她还是看不清……

罢了,总之如此,你也知晓此中原由了。

眼下要紧的却不是这些故旧事,却是要保得红绡平安——毕竟眼下她的父母亲,却还落于王氏一族身为奴役呢。”

文娘大奇道:

“红绡母亲不知自己身世么?她若知晓,为何还肯卖身与王氏一族?”

媚娘闻言叹息不止,又出另外一重内情:

这便是为何红绡深恨王皇后,无论如何也要置王皇后于死地的理由了——

当年她外祖父故后,她的外祖母也一朝病逝,只留她母亲一人,可怜孤苦。

若是搁在外人家,想必便是计较她一个年幼孤女会不会有复仇之念,至多也只是将她设法除去罢了……

可偏偏这王仁祐之妻,也就是皇后之母柳氏也是个极狠决的角色,知晓自己夫君如此行事之后,非但不肯悔罪,反而以可怜罪吏之女,替其婚配以求其安的名义,将年方九岁的红绡母亲强以两领薄席的价,贱买了入自己家的奴籍,然后丢与自己族中宗亲府上,一个年近古稀的失妻守墓家奴为妻……

也是天佑良善,那老家奴也是个好人心儿的,知道自己不能糟蹋了这可怜女儿,于是明里着认做是夫妻,暗里却是认了女儿,这红绡之母也算过了一年半载的安生日子——虽则那柳氏时时着人监视着她,她却也总能得那老家奴照护,安然度过。

可到底那老家奴年老体衰,不过一年半便病故,临终之前心知自家远房主子必然不能放过这红绡生母,于是便暗中安排着红绡生母早早儿与自己一个认做嗣儿的远房侄儿做了童养媳妇儿——这侄儿便是红绡的父亲——然后他又与侄儿巧番设计,叫柳氏以为时年十岁的红绡生母已死,自然安心。

原本至此已是人间难事,孰料事隔四五年后,红绡生母已长得脱了当年形状,与红绡生父成亲之后,竟因其身为王府理治内务的夫君不慎误毁了一卷王氏家传的所谓古文,竟被逼得夫妻双双卖身成奴——且还被签的是三世契(就是自第一代签约卖身的奴婢起,儿女一代,孙儿女一代都要成为契主的家生奴才)。

所以后来红绡成人之后,知晓这些内情,才会如此恨毒了王皇后一族。

文娘听得只觉震叹:

“想不到……想不到……”

她又摇头,才惊叹道:

“文娘也是听过宫外来的奴婢们,诸氏族豪门之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

可想不到堂堂国丈一家子,竟……”

媚娘却淡然道:

“这也不能全然是他们本德有失……只是他们这些氏族大家,自幼受的家训便是以自己氏族门楣光辉为尊,又不得滥动杀孽毁其家门,平素里又自以为高人一等,自为德高望重……

几重交叠下,自然就失了人之本性……

白些,氏族千百年来能够绵延不绝,盛荣至斯,自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可是万载之辉,亦难逃天定之数,何况这氏族流传至此时,早是少见当年晋汉时期的高贵德行,更多的却是仗名倚势?

自然就会是这等情势了,这也是为何治郎也好,先帝也罢都急于打压氏族一系的真正理由——

现在的氏族,看似威华德清,实则却已是一棵被蚁虫蛀食得外强中空的朽木,危及林中诸秀。

若不及早治除,只怕却是殆害更广。”

文娘头,半晌不语。

主仆二人沉默一阵之后,媚娘才苦笑道:

“我也是,正着要保红绡呢……却好没端端的,与你这些……

罢了,你知晓此事也好,日后务必好好替我照护好了这孩子,她是真的太可怜,又是这般自强,实在是个好孩子。

所以你去告诉治郎,就是我的,眼下既然苏儿已经暴露,那便万不能再留在万春殿中由着皇后利用伤害,便是不为晋阳为德安,也得保了她出来。

所以你告诉治郎,可向红绡下旨,叫她避开此间之事,万不可再理再听。

至于苏儿那边么……可叫苏儿自行设法,将些自己旧日里所为的要紧事往红绡身上推,叫皇后知晓。”

文娘闻言瞪大眼:

“娘娘,您不是要保红绡,救苏儿姐姐么?怎么不让红绡拿着苏儿姐姐正是主上派去监视皇后之人的证据,去取信与皇后呢?

如此一来,皇后知道苏儿姐姐是主上的人,自然不敢妄动,只得将她遣退出宫,而红绡也更得皇后信任,不是么?”

媚娘淡淡一笑道:

“皇后多疑,若是这等时刻,她刻意压制此事的时刻,红绡拿着苏儿的实证去向她邀忠,只会更加深皇后对她的猜疑。

何况便是知晓苏儿是治郎的心腹,你以为皇后便不敢动手了么?

于皇后而言,治郎身为她的夫君,竟派了耳目来监视于她,这等事不啻于是对她,对太原王氏一门最大的羞辱,她又是不能明着与治郎相敌的,所以只能选择将苏儿尽善其用之后,加以暗害,叫人永远不知治郎如此不信任她,甚至是避忌她。

若是红绡将此事报与皇后,那么便是皇后不怀疑红绡,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她也只会选择将两个孩子一并永远消除,不留后患。

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却是苏儿努力将万春殿这池原本就已经污浊不堪的水搅得更浑,让皇后分不清真伪,咱们再趁她犹豫不决于红绡与苏儿之间到底谁是内线之时,抢先一步着令玉氏姐妹将苏儿救出万春殿。

如此一来,皇后知晓是我身边的玉氏姐妹出手,自然深信苏儿并非治郎耳目而是我所派遣去的,而苏儿一逃,先前她推于红绡身上的种种诬证,反而在皇后心中成了对红绡最有力的清白证明。

你明白么?”

文娘闻言,当真是心服口服,立时连称其妙,便急忙转身去依计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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