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娘头道:
“原来如此……
果然还是娘娘思虑周全。
咱们如今,实在也没有证据,可又不能就这般放着不理,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去试一试。
若是千秋万春二殿的叫起泼天冤来,这二婢,必然便是有问题的。
若是她们不叫,反而默默地接了过去——
那她们反而是清白的。
——
毕竟在她们眼里,咱们立政殿直如铁桶一般易守难攻,若是那二婢无辜,她们无论如何也是要得过去的。”
媚娘却摇头道:
“你对了一半。
对了萧淑妃的那一半,皇后那边,却未必会如此。”
文娘一怔:
“文娘愚昧……”
“皇后生性阴毒多疑,思虑也比萧淑妃周全得多,所以她断然不会做这等事出来。
所以,要判断这两个人是不是皇后的人,最好的办法却是看皇后收与不收。
她若是默不接声地收了过去,这两个婢女,必然便非清白——
因为她清楚,我也明白,这些年来,她没少往咱们立政殿里塞人,所以这一个两个的,被我抓到了,送了活的送去,倒也无甚大碍。
何况这两个耳目,如你所言已然在咱们立政殿里呆了这般久,便是一击不中,对她了解咱们的内事也是极有用的,她断然舍不得不收。
可是若这两个人非她的耳目……
那她难免便会怀疑,这是我在借计施计,意图往她殿里塞一些耳目进去,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比如萧淑妃,所以她断然不肯收,断然是要借着光明正大的借口,送回给咱们的。”
文娘了头,恍然道:
“娘娘这般一,倒还真是如此呢!
想一想旧日里皇后的为事,果然是这样的风格。
不过无论怎么样也好,那个叫织红的丫头,倒也是真的清白可用了。”
“也未必。”
媚娘淡淡道:
“她虽非宫里的耳目,可却未必,便不是宫外来的人。”
文娘一怔,立时会意,惊道:
“娘娘是……
她是元舅公……”
媚娘了头,文娘倒吸了口冷气,却又迟疑道:
“娘娘……
未必会罢?
到底,娘娘眼下可是有代王殿下在身边,又有着第二个龙嗣……
元舅公一向视主上龙嗣若性命,他怎么会下这等的手呢?”
媚娘却摇头道:
“此番本来我也怀疑不到他老人家身上的,可是那参汤里的毒药实在是用得太过拙劣,难免叫我想到会不会是他老人家想借此机会,警示我一二;又或者是图着能借我的手,对王萧二人打压一番……
所以难免要朝这边儿想。
何况,瑞安不是了么?
那织红的身分,也多有暧昧之处……”
媚娘垂下头,微微思量一番才轻轻道:
“文娘,你还是去重查一查这织红的身分罢……
我总觉得,只怕这织红的身份查实之后,会叫咱们都吓了一大跳呢!”
……
是夜。
立政殿中。
李治紧紧握着媚娘的手,脸色一片铁青地听着瑞安的回:
“……正如娘娘所料,那浣画与吟雪,分别各是千秋万春二殿的人。
吟雪倒也罢了,一个下侍所知不多,所以瑞安便着暗卫明日里想个法子,叫她死在万春殿自己人的手中。
倒是浣画,知道得太多,所以便不能留,今晚便借了千秋殿中咱们暗桩的手,将她给清理了。”
李治咬牙,半晌才寒声道:
“不是还有一个么?
又是谁家的?”
“回主上的话儿,正如娘娘所料,织红的身份倒还真是暧昧,她既是元舅公身边的人,又不是元舅公的心腹。
而此番元舅公派她入宫,又着她如此行事,竟是藏着些希望能借娘娘之手,使其败露自取灭亡的心思的。”
李治寒声道:
“清楚!”
“是……
那织红的身分已然查清,竟是韩王派着到了元舅公府中的细作,这些年来一直藏得好,只是前一段时间因为娘娘父母旧年之密的事,才叫元舅公注意到了她。
于是一来想借此女迷乱韩王的耳目,二来也是想警告一番娘娘,所以便将此女借机送入宫中,入了咱们立政殿为侍,又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叫她自露其踪。”
李治挑眉道:
“是么?
韩王叔身边的人,竟如此不堪一查?
而且此番落毒手段如此之拙劣,她也未曾起疑?”
“本来她也是有些起疑的,但正因为有浣画与吟雪这二人的存在,竟叫她也再不生疑了。”
李治闻言,脸色更是黑得直如锅底一般,半晌才冷笑道:
“是啊……
舅舅果然好手段,媚娘身边哪些儿人是不可用的,哪些儿人是可用的……
他竟是比媚娘还清楚!”
媚娘却悠悠道:
“治郎……
你如此,却是冤枉了元舅公了。
一来这里可是立政殿,眼下虽被我占了,可在元舅公心中,到底是旧年文德皇后娘娘的居寝,他必然要更加上心。
二来,有弘儿在,他也是怕弘儿出事啊!”
李治不语。
媚娘眼见李治不语,心知他心里必然是仍有些恼怒之意,便上前一步,好声劝慰道:
“媚娘知道,治郎如此恼怒,不过也就是因为舅舅此番之事,多少做得有些过了……
可是治郎也当想一想,若是舅舅一味地从着治郎的心思,一味地事事处处,都以治郎为准……
那之前咱们所的那些,岂非都成了妄言?”
李治沉默良久才轻道:
“我知道……
我也知道于舅舅而言,此番诸事太多的不合之处,只是我实在想不到,哪里还有能让舅舅插不得手的地方!”
媚娘沉默良久,轻轻道:
“还用问么?
便在治郎心中,不是么?”
李治错愕,转身看她,媚娘淡淡一笑道:
“元舅公可管天下事,可唯独却管不了治郎的心……
否则,媚娘又何在此处?”
李治一怔,半晌才轻轻叹道:
“果然还是你啊……”
……
次日。
晨起。
立政殿中。
媚娘看着匆匆而归的瑞安道:
“人可带回来了?”
“能带的,都带回来了。”
瑞安心一答,却叫媚娘黯然:
“看来……
只有织红还活着了。”
“娘娘得是。”
瑞安淡淡道:
“不过娘娘也不必如此介怀,她们既然入了这宫中,又做下了这等事,自然就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早晚也会落得这样结局。”
媚娘沉默,不多言,半晌又轻轻道:
“织红呢?
眼下在何处?”
“已然按着主上的旨意,暗中囚了起来,另外一边儿,玉家姐姐还要设法扮成她的样子,与外面儿接头,所以此刻,多半哥哥已然开审了。”
瑞安一边儿替媚娘取来牡丹露,一边儿道。
媚娘挑了挑眉:
“这么快?
不过也对,那个织红,看起来虽似那般狠厉直辣的角色,可却实在是谈不上稳字,想来多半也是难捱得过德安的手段。”
瑞安淡淡一笑道:
“娘娘这话得却是奇了……
便是她再如何的口紧,在哥哥手底下,又有哪一个能不张口吐真话儿的?
且可安心罢!”
媚娘不语,良久又轻轻道:
“不过有一桩事,倒是由着她们提醒了我……
眼下这等事态,还是得给千秋万春二殿寻些事情做……
免得她们动不动便在这太极宫里搅晃着。”
瑞安了头道:
“娘娘此言极是,想那两个人,哪一个都不是个甘于太平的主……
那娘娘,咱们却要如何行事?”
媚娘想了一想,却道:
“起来……
我记得王皇后族中,很是有几个不成器的族兄,镇日里章台楚馆的流连着,欺负人家青楼女子为乐……
还有萧淑妃那边儿的族中,也颇有几个不肖子弟,还有一个似乎因着欲强掳民女,被人险些一状告到大理寺,只是被人给挡了回来……
不知是也不是?”
“是。”
“那正好……”
媚娘恬淡一笑:
“那便要劳动一番六儿了……
你与他将此事一,他自然便知道该如何安排。”
瑞安一怔,立时明白了媚娘的意思,头应是。
……
是夜。
太极宫。
立政殿中。
媚娘看着至夜方归的李治一脸疲惫之色,心里多少也有了些清楚,于是轻轻问道:
“治郎,是不是……
是不是吴王之事,有些变故?”
李治了头,紧锁眉头道:
“韩王叔果然谋算深沉……
他竟似是一早料到会有这般一事,早就备下了一封荆王叔当初与他共谋密事之时,写下的亲笔手书,力证荆王叔有谋反之心!”
媚娘叹了口气,半晌不语。
良久,她才轻轻道:
“那……
荆王叔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