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微三年三月初五。
夜。
太极宫。
立政殿内。
媚娘看着已然会在毛毯上来回翻滚攀爬的李弘,心中有种不出的喜乐。
是的……
她的弘儿,长大了。
微微地,她面上浮起一丝笑容。
正在此时,瑞安从殿外,匆匆奔入。
媚娘抬眼看着他,头,吩咐着左右嬷嬷们,好好儿地看着李弘,又看了文娘一眼,这才缓步走到瑞安身边。
瑞安低下头,引着媚娘来到殿角,悄然道:
“濮王殿下,有动静了。”
媚娘挑眉,看着他。
瑞安便将今日所知,一一报与她听,又道:
“娘娘以为,此番殿下所欲,却是何为?”
“治郎可知此事?”
媚娘没有立时回答他,反而是思虑一番之后,轻轻问道。
瑞安闻言一怔,然后立时道:
“主上已知此事。”
“可有什么动静?”
“这……
倒却是无。”
媚娘头道:
“既然治郎没有什么动作,那咱们也不必太过在意。
且先由得他去罢……
左右不过是些事。”
媚娘淡淡一笑,便欲转身而离。
瑞安却急道:
“可是……
可是濮王殿下此举,岂非要逼着高阳公主对元舅公动手么?”
媚娘回眸一笑:
“若是元舅公此番果真躲不过此劫的话,不必咱们担心,治郎便已动手了。
你且安心,静静看一看,这濮王殿下替咱们安排得一出好戏罢!”
是夜。
长安。
高阳公主府中。
**暗室之内。
一地的血腥污秽,映着豆卢望初的脸,一发显得分外恐怖。
看着面前被鞭笞得体无完肤的妙龄少妇,他的脸上,一丝一毫的感情也不曾流露而出。
“吱呀”一声,门开了。
身着翠羽罗披的高阳公主,皱眉而入:
“如何……
可都招了?”
豆卢转身,依然是面无表情地道:
“回公主,此女初时只叫冤枉,后来打得急了狠了,便只认了罪,然而其所言前不搭后,也颇多与实不符之处……
故此,属下以为她确不知其实情何如。”
高阳公主闻言,眉目一搭:
“怎么会是这样……”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少妇道:
“明明她应当是最熟知此番内情的人……
怎么会不知?”
豆卢望初表情一如既往地生硬,半晌突然道:
“会不会……
是有人诬告那个侍卫呢?
又或者……”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一派犹豫不决态,只等高阳公主发问——
正如李治曾经于密信中嘱咐他的一般,眼下的高阳,只怕已然是心如火烧,一派急燥,不辩真假了。
所以便是他这般推言辞语颇有不通之处……
只要拿捏好了分寸,高阳也是会信的。
“你有什么心思,直无妨。”
高阳目光一凛。
豆卢望初看着这样的高阳,心里不由感叹:
果然……
终究还是父子啊……
“属下只是想,或者此番公主府上之事,会不会从头至尾,本便是一计呢?”
高阳目光一凝:
“什么意思?”
豆卢望初却不答,只是做出一副下意识的样子,看了看那女子。
高阳会意,立着左右将那女子拖到后院去,好生关着。
豆卢却道:
“公主,只怕此女尚且有些用处,还是好好儿养着罢!”
高阳一怔,看着他的目光之中,更加多了几份深意,于是头应允。
看着左右退下,高阳才转身出了暗室,到了室外深吸一口新鲜空气之后,才转身看着跟从而出的豆卢望初道:
“有什么话儿,直无妨。”
豆卢望初应声而诺,这才道:
“自那日夜里府中出事以来,豆卢冷眼看着左右,总觉有些奇怪。
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如此多事,竟在一朝之间,尽数向公主扑来……
着实叫属下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这般根丝一落,全盘应声而动之势,实在不似偶然为之……
倒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势。”
高阳公主本以为这个向来不话直如木头般的近卫要些什么惊世之见,如此一番言谈下来,却不由教高阳无比失望:
“你想的,就是这些?”
莫名地,她心中还有一丝淡淡的安稳感:
好……
好在自己身边,还是有一个可以使用的人……
豆卢看了看她,却摇了摇头道:
“公主英慧,此等事态,自然是洞若观火。
然属下想的,却不止是这些。
属下只是觉得……
这些事,若是有人刻意而为之,那对方必然是蓄谋已久,非一二日之功。
只怕这图谋公主的人,却非在府外呢!”
高阳公主终究听到了些落在心里久已成疑的话,了头道:
“果然……
本宫身边上上下下如许多人之中,也唯有一个你,算得上是冷眼旁观,看得清楚了。
不错……
本宫也知道,此番必然是有人内应外合而成。
只是眼下还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
你既然到了这里,想必已然是有些眉目了罢?”
豆卢望初闻言,讶然地看了她一眼:
想不到,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在主上的意料之中。
而这样的表情,却教高阳认定是对自己的洞断机先感到吃惊,不由更加满意起来,也更加地信任起豆卢望初起来。
豆卢这才道:
“是……
豆卢确是想到了一个人,只是无甚证据。
目下也只知道,那人曾于事发之日,入得公主府中而已。”
高阳公主眉目一敛:
“谁?”
“驸马的兄长,房遗直。”
是夜。
太极宫。
立政殿中。
媚娘沐浴而毕,入宫中之时,却闻得殿中传来阵阵言笑之声。
她正好奇呢,却见文娘含笑凑上前来行了一礼,又道:
“主上来了,此时正与殿下都团轮在一处,于榻上做戏呢!”
媚娘一怔,不由道:
“团轮在一处?
何意?”
她却愕然而入其内。
未几,便见榻上纱缦似被风鼓而起,其中间或传来儿与男子嘻笑之声。
她定睛一眼,不由摇头失笑:
却原来是李治与李弘父子两个,将寝榻之上锦披堆得山垒也似,一个软软趴在这边儿,一个做虎扑之状趴在另外一边儿,却互相抓扯攻守为戏呢!
她看了一会儿,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治闻声,立时抬头,却不及防李弘猛地将整个软绵绵的身子扔了过来,扑在脸上,唬得他连腰也不敢弯,身也不敢动,双眼又被李弘胸前柔软衣料给挡得结实,半儿见不得光,只听见李弘咯咯大笑之声,与一众诸侍还有媚娘惊呼娇笑之意。
“还不快把弘儿抱下来……
这般扑在他父皇面上,若是被压伤了颈子可如何是好!”
媚娘这话儿时,分明还带着笑意。
这话儿一出口,李治便觉得身上一轻,李弘便被抱了开去,只见他的双手微张,在空中舞动着,一脸焦急,似乎还是要与自己一道玩耍。
于是他便哈哈一笑,伸手从抱着爱子的文娘怀中将娇儿抱回怀中,揉了一揉被刚力撞得有些疼痛的颈子道:
“唉呀唉呀,耶耶可是被你撞得疼了……
怎么办呀,怎么办呀弘儿……”
他一壁欢笑,一壁逗着李弘再度呵呵大笑。
媚娘在一边看得好笑又好气,直道:
“治郎也是……
这般宠着他,就不怕哪一日弘儿长大了,淘气起来,可教你有得受呢!”
李治却不以为意道:
“怎么会呢?
弘儿这般可爱乖巧,才不会惹耶耶不快呢!
对不对呀弘儿?”
李弘回应他的,只是一阵阵的咯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