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看着德安下去安排,这才松了口气,正待话儿时,便见许久未在太极殿出现的王德,碎步地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
“主上。”
一些日子不见,王德却是憔悴了许多,脸上皱纹,也是多了许多。
李治急忙止了他的礼,叹道:
“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如何,徐姐姐的事,办得都好了么?”
“总算是都安下了……
倒是那元舅公——主上打算如何?”
李治扬了扬眉,看着王德,不出所料地道:
“去找你了?”
“是。且还问了许多,老奴都一一按着主上的吩咐,好好儿地回了。
看上去,元舅公是当真颇为怨恨那龙首渠……甚至还有些意思,想要在日后朝会之上,提请主上封渠啊!”
李治叹息,一边走到殿边,看着殿外日光一边道:
“舅舅当然是会恨的……
论起来,当年若非这山水池与龙首渠……
父皇也是不会留下那样重的伤,不定日后也不会竟然那般早就……”
他闭了口,终究没有言透,然后叹了一声道:
“在舅舅心里,父皇与母后,可是比他自己还要紧……这样的让他伤心的地方,若非事关长安民生,朕又怎么忍心留着?
唉!
再,不日,朕还要借这龙首渠有要事借为……
还是先对不住舅舅了。”
王德也头不语。
又是好一会儿,李治才打起精神来,有些内疚地看着王德道:
“论起来,也是该赐你安居頣养的时候了……可现下不成,一日媚娘不得立后,只怕一日这太极宫里就离不得你。”
“主上这是哪里话来?
老奴自从跟着先帝始来,便是一直在这太极宫里长着的……
这太极宫于老奴而言,便是家,便是归根落叶之处……
主上万万不要再提此事了。”
李治看着垂首到地的这位,自己曾经险些呼为王叔的老人,也是慨然一叹,了头,半晌才轻轻道:
“对了,到这事,朕还有一事交待与你……
不日于媚娘那边儿的事,想必你也是知道了吧?”
李治这般一问,王德便是心中一紧,不过想着想着,到底也是释然道:
“老奴不才,只是约略听是有些动静。”
李治头,慢慢道:
“那……你去帮着媚娘安排好罢!这样朕也才更安心些。”
“是!”
半个时辰后。
立政殿里。
听得了瑞安回报来德安的话儿,还有王德派来的明安的报后,媚娘陷入沉思,良久才抬头对着瑞安道:
“既然治郎这样安排了,那便这样做罢!
对了,那杨婕妤处,如何了?”
瑞安似乎也是忘记了这么一个人,听得媚娘提起,才恍然道:
“唉呀,倒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正该报与姐姐呢!
那杨婕妤,按着姐姐的计,已然是此刻疯了起来了。”
媚娘头,长出了口气道:
“疯了就好,疯了就好……
王皇后处呢?”
“皇后闻讯,也是吓了一大跳,而且似乎也是知晓有人扮成文娘去害那杨婕妤的事了……
甚至……
甚至她表现得,好像也知道此事,是有人刻意往她身上推的了,这些日子,可是再不见她出宫门半步,每日里只是呆在自己殿里,什么也不理会的。
要不前些日子柳奭与那萧淑妃闹成那样子,她也不理呢?”
媚娘却淡淡一笑道:
“她怎么不理?
她不过是没办法理罢了……
论起来虽然柳大人是她舅舅,又是同中书门下三品大员,可到底品阶上,是低了萧淑妃两阶。
当时是治郎也不在,她也不在,否则……
否则柳大人此番之事,只怕就是要被人问个以下犯上之罪了。
只是眼下这萧淑妃朝中内外,可除了她自己娘家的人、还有雍王之外,再无一不是敌对之势,所以才无人提这议罢了。”
瑞安头也道:
“可不是么?
这淑妃也是终究作到这一步了。
若非如此,只怕今日主上定下这借她之事,引开元舅公心疑之计,还成不了呢!
不过姐姐,瑞安怎么觉得,主上此番设计,却还别有意味呢?”
媚娘看着瑞安转脸看着自己的眼神,不由笑道:
“你当我真是对治郎事事处处,皆知皆悉么?”
瑞安笑道:
“这天下人谁不知主上,瑞安都信,就是姐姐……
瑞安可是信不得呀!”
瑞安这般了,媚娘也终究只得无奈笑着摇头,然后想着,道:
“若是别的事,我或者还看不出个由头来……
不过此番这事,却还能看出治郎的心思。
只怕他醉翁之意,却在借机破一破酥石呢!”
瑞安想了一想,立时醒悟道:
“姐姐的意思是,主上此番,却是想借此机会,进一步将萧淑妃,立为前朝后宫之众敌?”
媚娘头:
“没错……
也是为了下一步,立忠儿为太子布下的前曲罢?”
瑞安一惊,脱口道:
“怎么主上经了这些事,还是要立陈王为太子呢!?
难道,难道他……”
瑞安倏地觉察自己了些不得当的话,立时住口,暗恼自己不细心。
媚娘却是宽然一笑道:
“不立忠儿,眼下又能立谁?”
这一句话问得瑞安似有所察,不免又为李忠叹起气来:
“可是这样一来……将来只怕陈王殿下会恨主上呢!”
“忠儿若是果然性子像他父亲,那必然是明白事理的,也当知眼下立他为太子,也是为保他母子在这太极宫中,活得全命。
至于日后……”
媚娘淡淡一笑道:
“你倒也不必这般着急……
实话,瑞安……”
她缓缓起身,走到殿前,看着殿外火红的夕阳,悠悠道:
“自从再次入宫那一刻起,我就跟自己,若是将来,与治郎只育下女儿便罢……若是育下一个皇儿……
那……
我一定要教会他一件事……”
媚娘缓缓转过脸来,认真地看着瑞安:
“这世上,比生在皇家却没有权力更可怕的,便是没有一颗仁慈**之心。”
瑞安似有所悟,有些惋惜地了头:
“姐姐……”
他了一声,却终究还是没有下去。
媚娘也不容他再下去,只是转头,默默地看着殿外的夕阳。
“天……
越来越热了呢!
你还是早早儿传下话去,叫那些人预备着从京外取些清新的泉水来罢!
治郎最爱洁净,若是夏日还饮那宫中之水……怕是不行的。”
瑞安头,轻轻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