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午。
太极宫。
立政殿。
媚娘看着面前那一撂子蒸饼,不由想起了当年的樱桃毕罗。
长长地出了口气,她看向瑞安:
“如何?”
瑞安会意,上前一步道:
“姐姐安心,此刻太极殿里,已然是宣召了大理寺唐临唐大人,还有那狄仁杰狄大人去了。”
媚娘头,又想起一事道:
“起来,之前那狄仁杰,也是颇为被长孙太尉看重的……
怎么这些日子里,听不得声音了呢?”
瑞安回道:
“起来也是奇怪啊!
之前这狄大人,的确是极为长孙太尉所喜的……无论是家宴国事,还是朝中政务,都是总常常叫了去府上,一并相问的。
可也奇怪,这些日子,却是再不闻得长孙太尉传召了……
姐姐,你会不会……
会不会长孙太尉已然有所察觉?
那狄大人与姐姐,也是……”
“不,不会。”
媚娘断然摇头:
“长孙太尉的心性,你当知晓的。
以狄仁杰这等才智,便是他心知其为治郎,又或者是为我所用……
那也是必然要争上一争的。
到底狄仁杰年岁尚轻,在长孙太尉看来,这等决断,要改,却是轻易的。
是以只怕此番,却是长孙太尉另有安排……
瑞安,找个机会,你也当去问一问他了。
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瑞安了头,又不无忧心道:
“可是姐姐,若果如你所言,会不会那狄大人他已然是……”
媚娘看着瑞安,挑眉笑道:
“你是担忧,他会不会已然是真为长孙太尉所用?
瑞安呐瑞安,我且问你,你在初识治郎时,长孙太尉也是与你相会过几次的罢?
那时,难道他就没有提出过,要你为他所用,好生监视照顾着治郎的事情?”
瑞安立时头道:
“却是有这等事……
不过瑞安自然不会应的!
哥哥更是不会让瑞安答应的。”
媚娘头,笑道:
“这便是了。
你不会应,狄仁杰,自然也不会应……
因为你们跟随的,其实都不是我……
而是治郎。
瑞安,你觉得,若是天下任何一个有志之士,知道治郎的真实心性,真实本事了之后……
还能背叛他么?”
瑞安想了一想,却也失笑道:
“是呢!瑞安当真是多虑了……
但凡能得见主上真心的……
还有几个能背离了他?”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
……
半个时辰后。
太极殿里。
李治面无表情地坐在玉案之后,看着下面的目光,也是平淡无波。
可是心里,却是只想着那一张近些日子以来,益发平淡无波的玉容:
她现在……
可用过膳了?
这些日子,她身体总是一味不好……
又是少食少饮的……
也不知是不是御膳房的东西,不合她的胃口……
或者,还是寻些她喜爱的食物,送了进立政殿好些罢?
她喜欢什么呢?
蜜食(就是甜食,当时没有人工制成的糖,所以叫蜜食),还是香羹?
或者……
或者烤肉……
——不,她不爱吃这些香的甘的……
倒是记得许多年前,父皇还在时,他在宫外寻得的樱桃馅儿毕罗……
她是极喜欢的。
也不知那一家……还在不在?
无妨,不在也无妨,天子旨令一下,也是总会有的。
那便呆会儿叫德安去寻罢!左不过午后的时候,东西应当便能送入宫中了吧?
唉唉……
可是这边这头公案还未曾了结……
真是……
女人当真是麻烦。
思及此,李治不由对着阶下一壁哭哭啼啼状,一壁从袖边偷眼看着自己的萧淑妃,与杨昭仪,微微皱了一皱眉。
立时,二女不由心惊:
陛下何以做这等神态?!
莫不是……
莫不是相信了萧氏(杨氏)那贱人的话,当真是要处分了我么?
陛下……
陛下!
妾是冤枉的啊!
思及此,二女不约而同,上前哭天抢地地呼冤,结果却陷得李治,眉头皱得更深,更重。
倒是一侧狄仁杰察言观色,心知其意,乃上前告道,自己却有一法,可立得真相。
李治与二妃闻言大喜,立时着令其急献策来。
半个时辰后。
太极宫。
立政殿中。
正在捧着书简习阅的媚娘,忽见得片刻之前被派了去太极殿里听消息的瑞安,气喘吁吁地一路奔了进来,便慢慢放下手中书简,看向他道:
“如何?可有什么结果了?”
“正……正是!”
瑞安喘匀了气儿才道:
“方才太极殿里,狄大人献了一策,是立时便能分辨事情真伪是非……
眼下已然是主上着人按着狄大人献的策去安排了。”
媚娘饶有兴味地扬了扬眉道:
“哦?
何策?”
瑞安这时终究还是喘匀了气,慢慢道:
“狄大人,只要叫那日奉了饮食与萧淑妃的侍人前来问一问话,便一应可知。
……姐姐,你这狄大人,怎么就这般的有把握?
他怎么就知道,那些侍人,一定会真话呢?”
媚娘想了一想,却笑道:
“他自然知晓那些侍人会如何话的……
不过对他而言,侍人们什么并非最关紧的……
最关紧的,怕是他想见一见这些侍人们,听一听他们的法,再从中抽丝剥茧,寻踪觅理罢?
若是他狄仁杰的话……
这等事端,却是容易的。也是他的看家本事。”
瑞安却是一怔,不由问道:
“姐姐怎么知道这狄大人一定能问得出?
好歹那些侍人们,也是在宫里这些年了的……
莫是演戏演惯了,便是日常里为人处事,侍奉主人,那也是极为善于察言观色,以辩厉害的……
他狄大人再厉害,只怕要看出这些事来……
也是难罢?”
媚娘却悠然道:
“你方才也了,那些侍人们,也只不过是做戏罢了……
既然是做戏,那便总不是真的。
既然不是真的,便必然有迹可寻……
瑞安,你是在这宫里呆得久了,长久难见外人,自然以为这天下最聪慧最了不得的,真全在这宫里了……
其实,天下间最聪慧的人,未必便全被张罗入宫了呢!
宫里的人,也未必都是最聪慧的……
只不过宫里的人占了些好处,先人一步罢了……
若真论起聪慧来……
这宫里的人也好,宫外的人也罢……
谁赢谁输,还是未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