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猛然醒悟:
”四哥的意思是……
声东击西?
明着里看是复幸淑妃……实则是让皇后自己助媚娘一臂之力,复其宫籍?“
李泰笑着头。
李治想了一想,却是越品越欢喜:
”不错……
不错……
果然如此,却是当真能成事的!
皇后此番如此行言,本意无非是想借媚娘向淑妃示威。可是换句话,如此行事,也明在她心里,始终是将媚娘当成一枚可以制衡淑妃的棋子。
而眼下,她这样行事,却也是见了些效——至少眼下淑妃看来是被朕冷落,而她也是得了忠儿傍身。
是以朕一旦下旨,要将忠儿过继给她,那媚娘对她,便立时成了无用的棋子——至少短时间之内媚娘是不能再为她所容。
所以……
不得她还要过河拆桥了。
可是若朕不如她意,虽将忠儿过嗣于她,却依然是要立素节为太子……
难保她便不着急着要将媚娘复了宫籍,索性来个假戏真做,借媚娘以复压淑妃之势。
好……好!
四哥此计,却是甚妙!“
李泰见李治欢喜,心也里欢喜道:
”其实主上本来也是想得出这等计的。只是奈何事关其心,便不免有些失了灵活。只一味地求稳求成。
而且主上,以臣之见,主上不愿定下此计,只怕还与素节那孩子有关……
主上是怕他盛宠过盈,又是得了这等主上会立他为太子的消息……会复加忘形罢?“
李治闻言,不由变色,良久才叹:
”四哥,不为人父,当真是不解父心啊……
我其实也是有些怨恨父皇的,为何明明无意立四哥为太子,却还要……“
他一言而出,忽觉有些失言,不由住口,有些内疚地看着李泰。
李泰却摇头,淡淡一笑道:
”这么多年了,难得主上一心二心的,还是替青雀记着这些事……青雀自己倒是都忘记了。
不过主上也不必如此想……之前青雀也是这样有些怨恨父皇的。可是便如主上今日里看着素节一般,青雀看着欣儿微儿,不免有时也会想,若是将来,因这王位之事,两个孩子起了些争执,伤了哪一个,我又该当如何?
主上啊……不瞒你,我早就已经想明白了,原来这天下,本无全事。奈何正因本无全事,为人父母的,才会为了孩子能得全事,而操碎了心。
虽明知是强求,却也一心要强求到底……
这才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李治也是黯然,良久才默默头,赞同李泰的话。然后才慢慢道:
”现在……孩子们还。再者私心里……虽然我是爱素节多于其他几个孩子。可是这几年,这孩子的行事风范……
我也不是不知。
所以与你句交底的话,四哥,我是当真不能将这大唐江山,交于眼下这等的素节——至少在把他那一身习得母性的任性险恶纠正过来之前,我是不能。
可是……可是忠儿性子懦弱,我……唉!
四哥,旁人只道我是柔父出弱子。可你也明白,忠儿这却是真的……
真的……“
李泰也无奈叹息,又强打起精神道:
”不过也不能怪那孩子,俗语有云,子肖其母。他到底也是跟着淑妃,才会这样的。想必若是将来事定之后,给素节易母而教养,天长日久的学着,也会好。“
李治却摇头,悯然道:
”我对淑妃的情分虽然已是被她这些年的恶性恶状给消磨殆尽了,可到底还是有些情分在的。怎么也不忍看着她们母子分离。
可是四哥,正如你所言,眼下这素节若是再继续就这么跟着淑妃下去,只怕将来也是必然不会好了……
唉……“
李治不由得又长叹一声。李泰见他感叹,又想起自家那两个兄弟,不由也是一同愁叹起来。
永微元年三月二十九。
太极宫。
高宗李治,身体大安,于是乃着左右宣刘氏母子一案中诸色人等,当于次日午后入太极殿下广明厅(就是类似于刑部大堂一类的地方,不过是皇帝用),另着大理寺内遣新员一名,以证此事。
诸人闻言,各兴其心自且不表,倒是大理寺中闻得此事,不由愁虑不堪。
时任大理寺正唐临,自然是心中多有烦忧。左右立一心腹,见他如此,心知此事有难,便道:
“不知大人因何烦忧?
若有得闻者众,或可一解呢?”
唐临见问,又顾左右无人,乃低声语告之其道:
“陛下赐恩,着令大理寺新员来审,无非便是因为此案颇为蹊跷,又是事关重大,非普通人不可断也。
且我观此事,也非寻常断案法可断……
唉!虽然陛下非曾言明此事,然我每思及若遣人不慎,竟失上心……”
心腹想了想,却笑道:
“原来大人是担心陛下会因断案不合上意而降罪……不过此事倒也确乎为难。
不若如此啊大人,咱们断不清陛下的心思,便寻个能断清陛下心思的人送上去……不就好了么?”
唐临看了他一眼,目光明亮,口里却只道:
“哦?那依你之见,谁最合适?”
“那前几年送入大理寺中,这就要回去的并州都督府法曹狄仁杰……大人以为如何?”
唐临目光一亮:
“他?他能成事?”
“观人至微。”
心腹只用这四个字,便将唐临的心思,彻底地动了。
……
是夜。
万春殿中。
王皇后坐在殿上正品着茶,见怜奴匆匆从后殿转出来,便含笑道:
“如何?那孩子可睡好了?”
怜奴笑道:
“娘娘当真是待陈王殿下一如己出呀!安心安心,殿下早早儿就睡了。”
王皇后闻言,这才松了方才听报之后,便一直紧绷着的脸,笑叹道:
“你哪里知道本宫的心事!
方才陛下着人传来的话儿,你也是听得清楚的。若是明日一个不好,只怕这孩子又要费在他那无事娘亲手中……
唉!本宫实在是不忍心看他再受那份罪,再想起当日事由……”
一壁,一壁怔怔地看着殿外夜色。
怜奴却心知王皇后如此,是因为多年无出,一朝得了李忠,难免患得患失,于是出言安慰道:
“娘娘也不必如此忧心了。孩子么,总是的。你待他好,他自然会待你好。
想那陈王殿下,跟着那刘氏,堂堂一介皇子龙脉,受了这些年委屈,好不容易今天娘娘降恩,将他当成是自己亲子一般看待着,教养着……
他也不是个木头,自然会感情谢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