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多时,宫里便得了消息。
自早朝毕后,便一直坐在玉案前,全身僵着的李治总算舒了口气,露出了些许疲态。
一侧立着的德安见状,却含笑道:
“主上不若去休息片刻罢!自早上起到现在,主上就没歇过。眼下武姐姐已然是进了王公公的宅子里,那跟进了宫,也不差一步了。”
李治却喃喃道:
“只要她一日不进宫,那一步便有可能是她一生最后一步……不过也罢,眼下舅舅他们应当还要借她之事向氏族一系发难,倒也不会去伤着她。
要仔细的只是皇后那里……你可打听过皇后那边的动静了?”
“主上安心,不只是万春殿,千秋殿还有其他几殿,德安都去打听过了。皇后自然是不高兴的,淑妃也是不喜欢,连带着其他新进嫔妃也是不欢喜。
不过……”
德安一句犹豫,却叫李治有些提了精神:
“不过什么?”
德安局促一笑,这才道:
“不过那贵、德、贤三位夫人,却是不见半儿动静。一如往常。德安想着,她们到底是新进宫的,也许不知道这些呢?或者还没得信儿?”
李治摇头:
“别的不提,那崔氏可是皇后旧日闺中好友。她一向与皇后同进共退,没有不知此事的道理……
不过她这般反应,倒也有些奇怪,德安,你着意找些人,去打听清楚了她的心思再。”
“是。”
李治又想了一想,这才问道:
“对了,那胡土如何?”
德安笑道:
“主上安心,照着之前阿莫的路子,父母也都给安排到孙老神仙那儿了。不过没有像阿莫父母那样受待见便是——
听明安,这两个也是些糊涂的,去的头一日,便被孙老神仙抓个正着——却是将孙老神仙炼的丹药偷了出来预备着卖呢!气得老神仙当下便要他们离开。只是因着主上的旨,明安也只好将他们禁在庐后面儿的一座屋里。
有吃有喝有床睡,只是不教走得太远便是。”
李治这才了头,淡淡道:
“留好了,接下来,他们可是有大用。”
李治又与德安了几句,便念着媚娘,又将话头儿转到了她身上,问道:
“孙道长给的药,可当真不会伤身?”
德安含笑道:
“主上尽管安定了心。这东西来也是不易得。当初孙老神仙也不是存心要炼制出来这东西的——
听老神仙的大弟子刘神威刘道长,老神仙本来是照着长生不老的仙方儿配的药,结果一个火候不对,就出了这么一味丹药来。当时只觉得此物无用,所以才随手装了起来准备扔了。
结果被当时正预备着前去替先帝取药的王公公知道了,立时便瞧出好儿来,全部收了来。
把药交与武姐姐之前,便已然有许多人因着王公公的话儿,服过这药了。都一样的,只要按着份量用,那便能叫人病个十天半月,甚至是数月不起也不难。药一停,三五天便立时康复,却再看不出半儿病症来。也不伤身。”
李治这才松了口气,原本惦着就要出宫去见媚娘,可想一想今日毕竟是她头一日离寺,无论是哪一方,只怕都把眼睛盯死了在她身上。
此刻若自己贸然出宫去见她,不好反而会给她添了麻烦,于是只得按下一颗心,又嘱咐着德安多安排些人去看着,又是叮咛着每日里将诸事报了上来。
……衣食住行坐卧茶,李治无一不是问得尽道尽心,再三确定了无事,这才松了口气,觉得额头隐隐生痛,便揉着头,由着德安一旁扶到殿后休寝殿里,安心躺下沉眠。
……
李治沉眠,明空也不曾醒。
当日李治假了胡土之手送去的药丸,药劲儿却是奇大,她又是生怕露出些破绽,是以多服了一丸。
以至眼下她这般委顿,却教前来接着她的王德与瑞安一阵阵地不安心,生怕她一不心服过了量,却害了事。
于是二人一商议,瑞安便脚下溜风似地跑了去,半个多时辰,便将听闻武友出离苦海,就早早候在宅中客房里的孙思邈给请了过来。
孙思邈见瑞安请得急,心下也是不安,于是便急忙跟着进来,探上一探脉息,这才松了口气笑道:
“无妨无妨,武友这怕是担忧自己不像那回事儿,所以药量下得大了些。无妨,只是多睡一会儿罢了。”
瑞安与王德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先恭恭敬敬地谢过了孙思邈,然后又好生安置着斋饭,请孙思邈受用。
孙思邈自晨起便等了半日,水米未进,眼下也着实是不耐了。于是便跟着瑞安去用膳。
王德正待喘口气儿呢,就闻得又有宫里的人来传信儿,是徐太妃即刻便至。
虽然料着徐惠必然是要紧着来的,可也没想到她如此心急,一时间王德也再顾不上歇着,便急忙带了人迎出去,请了徐惠的安驾,这才引了她入内来,看着明空。
徐惠一见明空如此,也是大吃一惊,便欲问时,王德看出端倪,便将孙思邈的话儿原样重复一遍。
徐惠虽然忧心姐妹,可是却也是极信得过孙思邈的。于是当下也松了口气,就守了明空一侧,含泪好生地看着她,与王德自去话。
“太妃娘娘也是尽管宽心罢!眼瞅着是出了寺,以后也是到底在眼皮子底下,武姑娘再出什么事儿,也有主上与咱们看顾着了。”
王德见徐惠握了明空的手,只是含泪,便劝道。
徐惠头,轻轻咳了两声,单薄如纸的身躯便微微转了过来,看着王德道:
“那几殿里,可有什么动静?”
王德摇头:
“老奴却是着意地打听过了,皇后与淑妃那边儿自不必提,要多恼恨便是多恼恨。就连那些新入宫里来的世妇们也是恨得紧,倒是三位新妃那里,却是不见动静。”
徐惠闻言,便微微一头:
“皇后到底也是城府极深的,能被她看上眼的,想必都非普通角色。眼下看来,只怕倒不是不见动静,却是藏着心,留着眼睛,只看着媚娘这边儿呢!
王公公,接下来的时光,可是最紧要的,你要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