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喃喃,王德与德安、瑞安却是听得心中狂喜:
终究,他们这位仁善沉柔的主人,还是觉醒了。
没错,李治终究还是明白了:
他若不强,媚娘一身才慧,又如何能扬?
他是她的男人,是她的依靠,是她的一切基根……
只有他强,她才能活得恣意快活,大唐也才能富强如父皇在时。
深深地,他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前方,目光沉毅:
“瑞安,东宫那些事,你却不必理会了。眼下有桩更要紧的事,交待你去办。”
“是!”
贞观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二。
朝。
高宗李治因事有赏长孙无忌,着令左右近侍寻得旧时文德皇后手书,以慰其思。
然左右奉书于长孙无忌时,一时不慎,竟将昔年长孙皇后亲书与其长次二子,故太子承乾与旧时魏王,今日濮王青雀之法帖取出。
一时间李治与长孙无忌二人皆为旧物勾起旧情,舅甥二人忆及长孙皇后,皆是当廷痛哭。
更有李义府等下臣,上前进言,颇道濮王今德云云,劝谏李治可召其归京,以为旧职。
然李治痛哭乃道:
“朕虽知四哥已悔前过,然终究其事过大,为安诸臣之心,朕只得痛割兄弟之情罢了。”
于是又是痛哭。
朝中诸臣见状,皆感李治孝爱仁慈,怜其失兄失父,又敬无忌思悌,便多加劝慰。
李治因慰,更是痛怀不能止,一时间竟当朝心悸突发,捂心呼痛。
诸臣见状皆是惊慌万分,急一拥而上,簇了李治入后殿,传太医入内医治。
然太医诊之,却无得效应,正惶然间,长孙无忌忽然闻得左右喜报,道曾为先帝金口玉封为药王爷的孙思邈率弟子求见,一时欢喜不胜,急忙亲率诸臣出迎,更携其手共入内为李治夜视。
孙思邈药力通神,一诊之下,便断为因思虑过甚,久劳成疾以至心病,立时便取银针炙之,又书方令左右依法熬制药汤。
药王之名果非虚传,三针一发,药汤一下,李治便立时脸色由青转金,由金转白,由白微红,不多时便**一声,微微睁眼。
诸臣见状,齐赞药王神法,长孙无忌更欲再行重赏,着意欲留孙思邈入宫为医。
孙思邈却谢言不受,更道李治此番,治标未除根。
若要除根,必断其忧方为上策。
长孙无忌闻言,便是犹豫,良久又问孙思邈可有他法。
孙思邈却道:
“此疾因心而生,心乃人之要害,若长久如此,只怕天寿不永,难过三九(二十七岁)之数。”
长孙无忌闻言大骇,又似不信,孙思邈见状,心知其异,便着又请左右唤诸太医入内诊脉。
初时李治脉象紊乱,却是看不清,如今孙思邈针炙理脉已了,脉象却是清楚,诸太医诊之,也是大骇,便纷纷告之长孙无忌与一众诸臣,道李治久郁于心,竟然是隐隐有伤心脉之势,若不得除其心病,只怕寿固不永。
长孙无忌与禇遂良等臣闻言,皆是长叹天意。
次日朝。
李治病体稍安,便执意开朝以议政事。
朝一初开,便有禇遂良进言,道昨日之事,皆因主上思念兄弟之故。虽濮吴二王旧有失德,然今皆良善,颇悔其过,加之朝中诸公,皆以为人伦天性不可为断,当召回京。
李治闻言,颇有犹豫,然诸臣均皆附议,更有长孙无忌一力请求。
李治向以长孙无忌为首,乃依言而允,遂立时书旨,着令其异母兄长吴王李恪、同母兄长濮王李泰二人,立时归京,以慰君心。
书成之后,更着令左右德、瑞二安侍,亲奉御旨,六百里加急快马,传与二王府中。
宣旨前使一传令入二王府,二王皆不敢信,其犹以濮王为甚。
后至内侍少监,宣旨正使瑞安亲携旨入濮王府,宣读圣旨,濮王方如梦初醒,泣谢上恩后,乃接旨再三观阅,定神凝息,认出确为李治亲笔,非他人伪造后,方才拥李治亲笔圣旨入怀,放声痛哭。
另一边吴王闻旨,虽不若濮王般百般难受,却也是痛哭难止。
一时间,天下皆叹李治仁爱宽厚,如此亲兄,更扬李治美名。
是夜。
长安。
长孙府中。
依然还是前些日子那些老臣,只是此番,却是人人无语,个个沉默,只是看着身居张行成、于志宁、杜正伦三公之侧位的长孙无忌。
沉默良久,于志宁才叹:
“到底还是没拦住。不过太尉公倒也不必如此耿耿于怀——其实到底,咱们也并非不得利,此番主上本意,只是想调濮王回京。
可是咱们到底还是抢先一步,将吴王一并调回京中……
如此一来,二王互成倚掣之势,反而局面更有利于咱们。”
张行成也头道:
“于兄得甚是,而且诸位今日也都是眼看着的,主上召二王回京之旨一下,最惊骇的却是那荆王元景与韩王元嘉……
可见此二人,对这吴濮二王其实也是有些忌讳的。”
来济一侧也是淡淡一笑:
“如何不忌?
荆王粗勇,韩王阴狠,可是他们却都对这得了先帝言传身教,亲自调理出来的濮吴二王极为忌惮——
虽那荆王阴地儿里看着与高阳交好,又借着高阳结交吴王……只怕他与吴王之间,到底是谁利用了谁,谁占着些优势,却还不一定呢!
之前二王在外,荆王得封司徒在京,韩王封地又近京师,他们还算占个地利。
如今二王归京,当真是要吓破他们的胆!”
其余诸人,朝中之事也是看得分明,于是一时间也是议论纷纷。
良久,长孙无忌才开口道:
“其实诸位心里,想必也是明白,吴濮二王回京,也是早晚的事。只是再想不到会来得如此之急……
今日之事,初一看来,似是主上因心急调回二位皇兄而使了些心思,可是仔细一想,却是有些端倪在内——”
于志宁会意,头道:
“主上机慧,此事不必多,若是这等计策,也不过是微思之事。只是主上心性一向柔善,再不擅这等做戏谋划之态,更不会如此突然间变得果断……
太尉公是担心,有人在背后怂着主上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