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见如此,慌忙上前来扶,诧道:
“长孙大人何故如此大礼?惠儿哪儿受得起?”
“若非婕妤,皇后娘娘这般冤屈,如何得雪?虽婕妤之心本非为此,却也是间接成了老夫一门的恩人,老夫自当谢过!”
长孙无忌不容她让,执意以礼谢之,徐惠无奈只得闪身,偏受,然后才愧道:
“其实惠儿也是凑巧……那日实在偶然,从来不涉安仁殿的,因受晋阳公主令,与她一同去安仁殿中做伴。
巧了韦贵妃有赏,晋阳公主与她同去西配殿之中取物回来之时,长咳不止。惠儿便奇怪那西配殿日常打扫干净,又怎会有灰尘呛人。便寻了借口悄然去得西配殿之中。
韦尼子当时离了配殿,去了萧美人处,惠儿刚发现她与宫外来往密信欲展开看呢,又因韦尼子回来,匆忙之下只得躲身殿后,才得见她竟将密室打开,放出那春盈……
后来的事,长孙大人都知道了。”
长孙无忌头叹道:
“上天怜老夫,有生之年,终究得雪此仇。”
“可是大人,韦氏一门还没有倒。韦贵妃更没有倒。”徐惠阴着脸道:
“难道大人真的相信,此事与韦氏与韦贵妃,没有半儿关系么?”
“这一请徐婕妤放心。既然婕妤如此坦诚,老夫也不妨直言与你。起来,其实你此次可揭韦氏之罪,只怕还多亏了这韦贵妃——韦氏八房,人口既多,那便难免有些争端起獠。否则,徐婕妤又怎能将那韦待价收为己用?”
徐惠闻言,心头微微一惊,然终究故做镇定道:“原来大人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也知道前几日,韦大人当真一番苦心,劝晋王上进之事……看来,这韦大人,是婕妤以为,韦氏一门之中最可用之人了?”长孙无忌含笑道。
徐惠头:“确是如此。”
“那便好……既然如此,他此刻远离朝堂也是好事。免得将来韦氏一门大厦倾颓之时,这般忠于我大唐的人才,被无故受累。”
长孙无忌一言引得徐惠又惊又喜:“长孙大人,这是决定了?”
“不是老夫决定了,是陛下决定了。徐婕妤且请安心,老夫知你一来气愤元昭媛与武才人屡屡受害之事,二来也是担忧这韦氏一族若然存在,早晚必伤及你身……老夫当初承诺过徐公,但有老夫一日,徐婕妤在这宫中,便不会有事。这个承诺,会做到的。
再者,当初咱们送徐婕妤入宫,其实私心便是希望能够借机收拾这韦氏一族……如今看来,咱们没有选错人。徐婕妤,不必担忧。”
长孙无忌把话到这份儿上,徐惠也就明白了,感激笑道:“如此,多谢长孙大人垂爱。只是不知可有什么惠儿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长孙无忌沉吟一番,才缓缓摇头道:“韦氏之事,已昭然若揭,只不过因牵扯甚广,是故只怕陛下一时还发不得此事。然总是要发的。所以徐婕妤现下,只要保全好自己,保全好甘露殿两位千岁安全便好。其他的……”
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吐了口:“若婕妤有心,还是多多注意一下那大吉殿与锦绣殿罢!尤其是后者……老夫总觉得,此二女,只怕与当初元昭媛之事,难逃干系。”
徐惠闻言,面容一沉。
……
长孙无忌已离开良久,徐惠仍然站在风中,面容不定。
直到一双温暖手儿,将一件衣裳披在她身上时,她才回头,看着那张娇媚脸儿:
“媚娘……长孙大人的话,你可都听到了?你……他是不是察觉这些事,其实不是我做的?”
媚娘摇头:“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有一你可以放心,他可能会疑心到你我身上,却再不会想到稚奴这一层去。
无所谓,只要他不怀疑稚奴,那咱们便是被疑,也无妨。”
徐惠长出口气,头道:“正是如此……王爷可是咱们在这宫中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大的靠山……若他再出些事……我真不敢想。”
“你多想了,便是有朝一日长孙大人知道这些事其实是稚奴所为,他也只会更加重视稚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别忘了,稚奴可是长孙大人最疼爱的甥儿。”
“可是若王爷所为一旦被泄露,那兄弟之间,只怕便要翻天了。王爷的安稳日子也……”
“所以咱们才要这般,替他担下这些。惠儿,不止是为了让长孙大人信任你,重用你,咱们才要今夜与长孙大人见面的,不是么?”媚娘耐心劝道:“惠儿放心,咱们这般做,稚奴必然不会被疑的。”
“也是……”徐惠头:“王爷在暗处,总是比明处好得多,也安全得多……而且如你所料,长孙大人从今以后,只怕是必然要全力保下咱们了……媚娘……”
徐惠转身,有些不舍,然终究故作大方道:“此刻我……我已安全,若你仍想出宫……”
媚娘看着她强装镇定的脸,笑道:“怎么可能?你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什么样子……惠儿。不妨告诉你。我的本意,是离宫不假。然经过这一番事情,我才发现,也许目前来,留在宫中才是最好的打算——
你看,在宫中,有你,有稚奴,有陛下,有瑞安,有文娘,还有六儿……我不会觉得孤单。再者,我自幼喜好史书兵法。这些东西,除非为官为将,本是用不到的……如今却在这**争斗之中,派上了用场……
实话惠儿,虽然每次争斗都是伤痛难忍,然于我而言,打倒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却也教我觉得有所成长。所以我不会离开。
我只陪着你,陪着你等到陛下百年后,咱们才一起出宫,一起过逍遥的日子。可好?”
媚娘一番言语,徐惠如何不知她是为了自己?眼泪如雨而下,只是拼命头罢了。
贞观十四年九月,候君集大破高昌,自此,大唐国土东极于海,西至焉耆,南尽林邑,北抵大漠,皆为唐之州县。
大唐国土,东西九千五百一十里。南北一万零九百一十八里。
盛极一时。
贞观十四年九月末。
大唐。
太极宫。
甘露殿。
稚奴正检查着方才抄好的书,便见王德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请他务必到太极殿去劝下陛下。
稚奴一怔,便急忙跟了他向外走,又问道:
“王公公,父皇怎么了?”
“唉呀……还不是那荆王爷?好好儿的,没事提什么……”王德正抱怨,忽然闭了嘴,良久才道:“王爷,现下晋阳公主出去了。能劝得主上的,也就您一人了。老奴求您去劝劝,让主上消些气罢!”
稚奴闻得六叔(高祖李渊第六子,李元景,封荆王),便知道事情必然与北门之事(玄武门之变,宫里多有隐讳,是故称北门之事)有关——
当年那事时,这六叔年幼,然其母亲莫修仪支持的正是父皇最痛恨的巢刺王,四叔元吉。是故父皇登基之初,颇有些大臣们请奏要将这诸多支持隐太子与巢刺王的**嫔妃们一同灭剿以除后患。(修仪,九嫔之四,位二品。史上这位唐高祖的妾室,李元景的母亲是贵嫔,但我查了一下李渊李世民时期的大唐创业起居注和一些其他的史书,查得的结果是唐时被封为贵嫔的只有唐玄宗时的元献皇后杨氏曾被封为贵嫔。加上贵嫔二字在史书中多指高位妃嫔。唐高祖当时的九嫔之中,除去最得宠的宇文氏为昭仪之外,其他的三嫔孙、崔、杨从家世上来,只有孙氏低于莫氏,崔杨二人家世即盛于莫氏,又比莫氏年轻貌美,所以应该这二人排在莫氏之前。那么我就认为,莫氏应该是修仪才对,当然,自己想当然的东西,如果有谁发现了正确的史实,还望不悭赐教!感激不尽!谢谢!)
然父皇一来不忍皇祖伤心,二来也是觉得弟弟们都且年幼,若失得母亲难免可怜。便不允。
结果后来在稚奴年幼时曾亲历过的那场宫变,便是这些皇祖登基后所有的王中,最受皇祖爱宠的尹德妃所生酆王元亨的长史所为。(李元亨,李渊第八子,尹德妃所生。太宗虽然很憎恨他的母亲,却很喜欢这个弟弟。可惜他没有活多久,贞观六年就死了。有人认为是太宗杀了他。我不这么认为——因为当时太宗的地位已然很稳固,而且从唐太宗的种种行为来,他不是一个鸡肚肠的人。最重要的是,玄武门变后他没有杀,那他依常理至少得等他父亲李渊死之后再杀。但是元亨是贞观六年死的,李渊一直活到贞观九年……这得不太通。有一种法,也是本故事采取的法是,他身边的长史是尹德妃的部旧,并且策划了一场针对太宗的宫变事件。这次事件,有史书是贞观八年,但更多是贞观六年十月初。因为李元亨死的时间是贞观六年十一月,并且有看到野史上他死是因为身边的长史利用他的名号替尹德妃复仇,欲杀长孙皇后与太宗。结果失败。太宗着令长孙无忌查案,明明只下旨杀那个长史,但长孙无忌却借机将李元亨一并杀死……这一,没有经过证实,但因为故事所缘,我用上了。请大家谅解,谢谢。)
而且稚奴也听,那八皇叔便是死于舅舅长孙氏之手,更离谱的还有人,当时八皇叔只是一张佯子,真正的主使者,却正是这六皇叔元景。
是故父皇这些年,对他能不见便不见,颇为不喜。
却不知如今他来,又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