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青雀得到了准确的回报。
“王爷,您果然猜的没错!那萧蔷,的确是早在怀胎五月前便得知了此事。据那谢太医道,她还特别将谢太医召进宫去,以谢太医的性命相胁,逼他出真相。而且,谢太医也亲耳听到这萧蔷道:她们果然没有骗我之类的话。最重要的是,咱们安排在紫微殿的人曾亲眼见到,萧蔷与武媚娘徐惠二人,同一深夜出现在紫微殿。虽相隔一段时间,然萧蔷却是独自一人,连侍女都着留在紫微殿不许跟着的。”
青雀紧紧握住了手,寒声道:“那药。”
“王爷,萧蔷确是曾向谢太医要过落胎药。可是谢太医推辞不敢给,一直拖着……想必她是等不及,自己找了武媚娘与徐惠拿的药。”
青雀深深吸了口气便道:“这才得通……她们两个想报元氏的仇,便设计让萧蔷知道凤麟方的问题,借机算计了韦昭容,不定连稚奴也是被她们利用,拉来当出头鸟的!这两个贱人!敢坏本王大事!还敢利用稚奴!本王饶不了她们!”
杜楚客想了想,才道:“不过王爷,她们再怎么算,只怕也算不到韦昭容会拿了韦贵妃的玉圭要过去打杀武媚娘罢?”
“有什么算不到的?”青雀冷笑:“那老女人早就恨尼子入骨了。更知道若此番萧氏得子,必然是她后位之途上最大的竞争对手。杨淑妃当不了皇后,阴德妃也一样不行,因为齐王这个蠢货迟早害得他母子俩全部遭贬。唯一有资格与她争的燕贤妃,又是个窝囊废……
是故她根本和那两个贱婢一般,恨不得尼子因为此番事被父皇废入掖庭……否则她怎么会甘冒大险?哼!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楚客闻言道:“那王爷,咱们如何是好?这韦昭容对咱们至关重要,不得不解救一二啊!”
青雀想了想,冷笑道:“之前本王一直念在她救稚奴有功的情分上,对她多番礼让。既然现在她不识抬举,与那徐惠沆瀣一气,便别怪本王不留情面!楚客,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杜楚客会意,当下头,转身离开。
第二日,中午。
“瑞安哥哥,御膳房的侍女们送膳食来了。”文娘奔进来道。
正与六儿一起,一同着了粗布罩衣,端了药盆看着徐惠替媚娘换药的瑞安闻言,便端了换过的药盆跟了六儿出来看,见了两个侍女,六儿放下手中药盆便道:“放下便先回去罢!”
那为首的两个侍女闻言,便踌躇向瑞安道:“瑞安公公,近两日陛下屡屡召集五品以上官员入内议事,往往便留了下来赐食,是故合制的食具总是紧张(按照当时的规定,每一级别的官员不但服色配饰不同,连在食具配饰,房屋大设计上都有严格规定。所以御膳房宁可催食具也不敢乱用别的级别的食具),总管特别交代了咱们,一定要及时将食具收回去的……还请瑞安公公体谅,等会儿徐婕妤武才人用罢了膳食,便着人通知咱们一声……莫惊动了两位,有劳公公垂爱了。”
瑞安闻言倒也是颇为喜欢这两个侍女伶俐,便笑道:“难得你们两个这般伶俐的……不过看着眼生,今天才入内的?怎么这般伶俐的人儿,却给发到御膳房了?”
两个侍女便笑道:“谢公公夸奖,咱们姐妹是近日入的内,也是早就听这延嘉殿可是陛下最垂青的地方,连公公也是从甘露殿里借出来的红人,若是那日得了公公喜欢,调入咱们延嘉殿里才是天幸呢!”
这番话的瑞安眉开眼笑,便满口应了她们,又着六儿立时便将那膳食送入内殿与二位主人用,又保证不多时便着人将食具送回。
两名侍女见瑞安如此,连六儿也是跑的一路飞快送膳食入了内殿,急忙笑道不必劳烦,待会儿召她们来取就是。
瑞安想想殿中也忙,便应了她们,着文娘送出去了。
眼瞅着她们三人与其他膳食侍女离开,瑞安原本含满笑意的脸才沉了下来,丢下药盆疾步入内,急问六儿道:“那膳食呢?可没教武姐姐她们吃吧?”
六儿究竟是甘露殿出来的,自有几分机警,便指着一边桌上的食盒,背了媚娘与徐惠悄声道:
“瑞安哥哥平素是再不喜欢与这等子攀权附势的侍们啰嗦的。再者当年元姐姐的孩子被害时,也是有人催收食具,加之德安哥哥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过,咱们延嘉殿需得万事心。是故我便一样样拿银针试过,却没见什么变色。
可我怕自己不懂这些误了事,便没有敢动,放在这里了。”
瑞安长出口气头:
“王爷与孙老神仙都过,这世界上可是有许多**是银针试不出来的。
你把这些膳食每样各取一半装好,等会儿先着人去唤那二人来取食具。至于那些取出来的膳食……
待会儿我哥哥来了交与他提回甘露殿,请王爷着人看看,肯定能看出些门道来。”
六儿依言,可终究忍不住疑惑问道:
“瑞安哥哥,你怎么这般肯定膳食有问题?”
“我看出问题的不是这膳食,而是那两个丫头。六儿你且想想看,就算她们二人真的是想借送膳食的机会与我攀谈一二,所以先打听清楚我的人事……
可咱们俩现在穿着同样衣服,年龄相仿,都端着药盆,先发问的又是你,她们怎么就这般清楚我才是瑞安?
要知道我自幼守在王爷身边,是属近侍,常年少在内侍省走动。前些日子连内侍省来了两年的俸官(类似今天企事业单位里造工资发工资的会计)都不认得我,她们两个新入御膳房这等地方的又如何认得?
王爷的膳食和公主一样,都是随了主上饮食,由御膳房总管亲自带了六品以上奉膳们送来的,她们两个没品没阶的新人如何见得我?她们若果是普通侍女,又怎么结交得到能认得我的高阶宫人?
还有,当时可是你先开的口。六儿,王爷过,那种情况下,人总是将先开口的当成位尊者,当成权重之人——这可是咱们王爷教我的,再不会错。可她们却不似常人,就那么肯定地撇了你,与连口都不曾开的我话……除非她们一早知道我是谁,且十分肯定。
好,便是她们二人真的有心,也得贵人怜爱,早识得我这人……
那怎么她们的贵人消息这般灵通,连我是借来延嘉殿而非调来的也知道?
六儿,此事可只有主上王爷王公公,还有刚巧在场看护王爷病体的太子殿下和魏王,还有我与哥哥德安知道!
她们怎么知道的?只有一个可能,她们背后的贵人,便是这几位之中的一个。可是这几位之中,主上王爷王公公我哥哥自不必,连太子殿下与魏王爷,那也是她们根本高攀不到的……”
六儿恍然:“可不是?连我也是今日才听的……”
于是六儿再不多言,径自带了东西去后园接德安。
不多时,甘露殿中。
稚奴看着孙思邈高徒刘神威验看过德安从延嘉殿中拿回的食物,便急道:
“如何?可有什么问题?”
“初初一看,是无甚问题……只是草民总觉得似乎有些问题……”刘神威皱眉,端起其中一碗鱼羊鲜羹,看了许久才道:
“王爷,不知可否有何待毙之生灵,可为一试——”
稚奴见问,便着了德安去犬舍寻。不多时,便从犬舍抱了一只奄奄一息的老狗来,道:“它也苦了好多时日了,整日里吃喝不下,痛苦难当,若能得解脱,也是好事。”
刘神威叹息一番,对着老狗摇头,便在德安相助下,将这鱼羊鲜羹强倒了一勺于这老狗口中。
汤方一入喉,老狗看似无事,然不多时便猛然一抽,猛然吐出大摊污物,德安当下一惊,便丢了它在地上。
这老狗竟站也站不起,只是一味抽搐,不多时上下冒秽,张口而亡。
稚奴看得心惊,颤声问刘神威:“刘大夫,此羹……有毒?”
刘神威心拿了布帕,怜惜拭净老狗已然紫乌的唇边,又看了看那碗中之物道:“不知王爷可能听闻,这世上有一种美味至极却也巨毒无比的鱼种,名唤河鲀?”
稚奴喜读两晋之书,自然得闻,便惊道:“可是左思三都赋有云王鲔鯸鲐的那东西?!那可是……”
“剧毒。入口即死。这鱼羊鲜羹之中,特别还将河鲀之肝入内……这肝,可是剧毒所在。”刘神威神色凝重,指着碗中食物道:“却不知这般东西,素来只产于江南一带,怎么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太极宫御膳房之中?又为何制成这般食物,直接送与延嘉殿?”
稚奴容色深沉,咬牙半晌,才唤了德安上前:“去给本王查清楚,瑞安这羹是谁做的,又是谁送入延嘉殿的!”
“是!”
……
贞观十四年四月二十九夜,太极宫中。
御膳房突生大变,司厨二人,新入侍二人,因延嘉殿报禀太宗,以有毒之河鲀入食,有谋害延嘉殿婕妤徐氏与才人武氏二人之嫌,着下掖庭水狱,严加审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