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舰长英勇果断地下达炮击命令的时候,他没想到会有这样痛心疾首的后悔一刻。毕竟对方只有一艘深海栖兽,而己方却有足足一支舰队——在他的脑海里,海战一直遵循雷打不动的规则,那就是双拳难敌四手。海洋战争是一场团队的角逐,就算是两百七十米长的恢宏巨舰,如果落单了,也会被渺小的驱逐舰围啄至沉没——铺天盖地的对舰飞弹和排山倒海的对舰鱼雷会让自负的舰长知道绝望的味道。
所以,自恃统帅着格陵兰岛以东的最强巡洋舰队,英格兰舰长果断地对初来乍到的深海栖舰宣战开炮。
然后他发现,对方居然装载了己方可望而不可及的未来级武器——电磁轨道炮。他现在必须面对十年后才会出现在地球上的舰炮,顿时绝望得像孩子和壮年的自己打拳击,感受不到丝毫胜利的希望。
舰长隐约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成为英国皇家海军成立以来最悲壮的英雄,或者说,他将是二战以来最昏聩的高级指挥官。
挪威海域的安宁平静,让舰长错误地估计了敌我实力。事实上,丹麦-英格兰巡洋舰队刚刚抽调出一支分舰队驰援委内瑞拉,导致舰队实力大幅削弱。在这种情况下,面对突然上浮的战列栖兽,明智的命令是轮形阵撤退,而不是单纵阵迎敌。
这个时候挽回错误,也许为时不晚。舰长满头大汗地想。
“鱼雷全部发射,封阻敌舰追击路线!所有舰队左满舵,目标法罗群岛,迅速撤退!”舰长在刹那间认清了局势,毫不犹豫地改变命令。
秉着英国皇家海军的荣耀,现在他必须光荣地逃跑。
但是,第二轮齐射已经击发,随着一轮天惊地动的轰鸣,战列舰第二次被恢宏的后坐力撞得横向侧漂,然后铺天盖地的超重穿甲弹划过整齐的抛物线,直指十七公里外的战列栖姬。
白发美人脸色变了。她低头抱住脑袋,座位一陷,娇小的倩影被吞入前列栖兽的装甲内,宛如一支烟送回了烟盒里。
然后,战列栖兽的触手编织成的屏障像枪林弹雨里的竹筛子一样,被超重穿甲弹轻易贯穿,顿时轰了个七零八落,钢片的碎屑被炸上半空,接二连三地坠回海面,叫澎湃的水面上遍地开花,宛如下了一场刀子雨。
而超重穿甲弹被防弹屏障触发了引信,命中栖兽本体时轰然爆燃,留下处处焦红的伤痕,烧得绯红流淌的表面起初像新结的伤疤,凹凸不平的创面上隐约有鲜红的熔化迹象,却被海水一泼,顿时激起冲天水雾,刹那冷却成了一片狰狞浮凸的伤疤,瞧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战列栖姬恼怒的娇嗔忽然通过声纳广播出来,这信息甚至没有加密,连先驱者级驱逐舰都捕获到一星半点:“烦人!全军出击!”
电光火石间,海面像一锅沸腾的粥,咕噜翻腾起来。宛如鼎沸的开水在鼓泡,湛蓝的水面顿时变成了洁白的花海,遍地是汹涌的喷泉。然后刹那之间,数不清的巡洋栖兽跃出水面,像水族馆里伴随美丽的介绍员嬉戏的海豚,载着背上的轻巡洋姬在水面上破浪疾驰。
在灿烂的阳光下,澎湃的的碎浪折射出幻彩琉璃的彩虹,骑在巨大的巡洋栖兽背上的轻巡洋姬惬意地甩开湿漉漉的长发,挥洒出一线弯弯的水珠,宛如出浴甩头的天外仙子,美不胜收,惊艳绝伦。
然后,数不清的小型栖兽排山倒海地拥挤在轻巡洋姬附近,密集得像一桶蹦达不止的泥鳅,几乎没有空余的水面。镜头拉远,整片海域就像渔船收了网,巨网里浪花飞溅地蹦达着密密麻麻的鱼群,导致整片海域变成了参杂白浪的黑色。
每一只驱逐栖兽都有一辆小汽车那么大,这还仅仅限于冒出水面的头部。而驱逐栖兽不像战列栖兽那样韬光养晦,它们漆黑斑驳的身体上不仅遍布嶙峋的装甲,还琳琅满目地挂载了两到三台双连装10口径疾射炮。
这种口径的疾射炮,加上泛滥成灾的蜂群式规模,足够对一支编制恢宏的舰队倾泻毁灭性的打击。
而且战列栖兽的区区一炮,就能重创側舷开火的重巡洋舰。谁也不敢排除这些满怀信仰的10口径疾射炮击穿战舰装甲区的概率。
先驱者级驱逐舰的相位雷达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光点铺满。雷达的功能本来是探测单体的位置,却侦测到了蝗群过境的噩耗。
观测员手里的钢笔“当啷”一声坠到地上,喃喃祷告了一声:“天哪,我的上帝。”
在执政官级战列舰上,旗舰的舰长失魂落魄地放下手中望远镜,难以置信地喃喃:“这壮观恢宏的规模——这才是北冰洋深海军团的真面目吗?不可能,不可能!北冰洋深海军团早已放弃了挪威海域,怎么会突然从天而降?”
在执政官级战列舰仓皇转舵的时候,铺天盖地深海栖兽已经像污染碧海的石油一样,飞快侵蚀向巡洋舰队的领海。栖兽幽暗的背甲染黑了海面。
舰队0节的航速根本来不及和这些欢呼雀跃的栖兽军团拉开距离。
而执政官级战列舰的两轮齐射,已经明显激怒了连续挨打的战列栖姬。美人躲进栖兽装甲内部时,金色的眸子明明记仇地眯着,像在和英格兰舰队生气。
接着,张开血盆大口的战列栖兽轻轻扭头,俯首对准左满舵的执政官级战列舰,第二发轨道炮连续开火。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超过7马赫的弹道初速让英格兰舰长猝不及防。他像茫然中弹的人,先感觉到天摇地动的一震,然后才听到轨道炮开炮的隆隆雷音。
舰长透过舰桥的窗户,看到修长尖峭的战列舰首慢慢歪曲,一束黑烟冲天而起,浓烟里掩映着鲜红的火焰。通讯频道里充斥着各单位凄厉的汇报和惊恐的惨叫。瞧见舰首燃起的熊熊火光,大副像疯了似的声嘶力竭:“损害管理小组!马上抢修,马上抢修!”
舰长什么也没说,只是茫然宁静地凝望扭曲成15度角的优美舰首,强迫自己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
损害管理小组再有通天之能,也修理不了这样的损伤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