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爚他们这些退下来的前朝老臣来说,实际上并不是真的不愿意帮助叶应武,而是因为叶应武身边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了,甚至包括他们的子侄辈都在叶应武的麾下效力,如果他们再眼巴巴的冲到这斗争当中去,恐怕只会将一切弄得更加混乱。
毕竟这几个人的身份摆在这里的,多少都会让那些年轻一辈们束手束脚。换而言之,王爚他们其实就是“自持身份”罢了,从朝堂上有些突兀的功成名就而退,让他们多少心中都有些空荡荡的,毕竟当初从朝堂离开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了给自己的这些小辈们腾出来位置。
但是对于已经身在朝堂这么多年的这些老臣们来说,如此不声不响的离开,确实有些不舍。但是他们现在当然不可能恬着脸回去,和一群甚至官职比自己还要高的晚辈们同朝共事算什么?
而现在这担任山长,确确实实符合这些老臣们的标准。毕竟对于他们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实在也不适合东奔西跑,而且教书育人、培养人才也确实符合他们的追求,毕竟谁不想桃李满天下?
马廷佑微笑着看向对面的王爚,相反的王爚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难得露出凝重的神色,沉默了良久,王爚缓缓点了点头,自失一笑:“老夫虽然不才,但是教书育人······还是能胜任的。”
顿了一下,王爚摇了摇头:“这几年一切都变得太快,反倒是让某消磨了不少豪情壮志啊,既然现在陛下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那就何妨陪着陛下疯一次?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马廷佑冲着王爚郑重的一拱手:“那就辛苦老相公了。”
王爚摆了摆手:“辛苦的不是某,而是陛下啊,一步步走到现在,他付出了多少、承担了多少,你我无从得知,但是肯定要比你我做的多。丈夫未可轻年少,陛下未来的路还长着呢,某相信这一条路······是康庄大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好!”马廷佑郑重点头。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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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飞快的在纸上写着,一向在后宫之中玩世不恭、没有正形的叶应武,此时却难得带着认真的神色。他在纸上并没有写多少东西,而是在画一个结构图,一个以大明朝廷负责主管教育的学士院为顶端,以各地学院为末端的行政结构图。
整一张大网就像是在叶应武眼前张开一样,叶应武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笔走龙蛇,很快就将整个大网画了出来。这不只是叶应武为世家织就的一张大网,更是为大明的未来织就的网络,之后的大明将会沿着这一张网布置好的方向向前。
叶应武并不知道千百年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知道至少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自己仿照后世大学制度建立的这一套网络机构,足够领先于当今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种选拔人才的制度。
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公平,尤其是当这牵扯到权力、金钱的时候,所以叶应武能做的实际上就是尽最大可能保证基本的公平。这个公平不是说通过科举制度而实现的对于所有读书人的公平,而是通过学院制度实现的对于社会各个阶级、三教九流的公平。
叶应武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他从来没有幻想着能够平平稳稳的将这个改革进行下去,比如之前跳出来捣乱并且给叶应武造成了相当大麻烦的世家就是一个典型的阻力代表。但是既然叶应武来到了这七百年前,总得做些什么,总得为这个时代带来一些什么。
华夏是一个典型的内陆国家,并且实际上在历史上便在内陆上扩张达到了极限,向东、向南一直抵达海边,向北抵达草原和大漠,向西也抵达喜马拉雅山和葱岭,但是从海洋上这个国家一直显得有些畏手畏脚,或许这和朝廷的政策有一定关系,但是也和大多数的百姓、民间的主要力量都是在内陆长大的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当然也或许有可能是因为在海洋上华夏一直没有遇到多么强大的敌人,包括东瀛、琉球等等在内,在汉唐时期都是臣服于华夏,等到清朝末年华夏遇到海上而来的强敌时候,却发现敌人已经强大的自己没有办法战胜。
南宋因为在陆地上的失败,所以有着其余朝代不具备的海洋上优势,而叶应武毫不犹豫的抓住了这个优势并且将其扩大,使得现在的大明在海洋上的发展丝毫不亚于在陆地上的发展,可以说南洋一战实际上已经由之前华夏习惯的争夺陆地权利变成了争夺在陆地和海洋上的权利。
如果说将华夏从一个陆权国家向海陆国家转换只是叶应武为国家稳定做出的决策,那么叶应武现在对人才培养和选拔制度的改革就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作为一个后来人,叶应武很清楚,之后无论是发生怎么样的变革,实际上最需要的都是人才,足够在各个领域保持领先的人才才能带着一个民族一直向前,而足够的技术积累在一定程度上就可能引起大的社会变革。
至于之后社会的发展到底是向着什么主义,叶应武就不在乎,也不想在乎了,毕竟这种事就算是真的发生也是要发生在百年之后甚至数百年后的,叶应武并没有打算带着华夏一口吃成胖子,历史证明过于急躁的进行变革并不肯定会成功,比如某个因为思想过于超前而甚至被怀疑是穿越者的王莽同志,这是王莽的血的教训,也是历史留下的财富。
所以叶应武想做的不过是帮助大明进行原始的资本积累和人才积累,资本积累是为了让大明有足够的本钱进行有利于社会进步的变革,而人才积累则是为了在社会变革发生的时候有足够多的人站出来领导整个大潮的向前,并且避免积攒的原始资本被空空浪费。
在这一点上,叶应武总是能想到在另外一个时空中曾经称霸海洋并且组建了无敌舰队的西班牙人,只是可惜西班牙人从南美获得的巨额财富,最后都成为了皇室和上层贵族的珍藏,在整个社会的变革中并没有发挥到其应该有的作用,导致这个曾经庞大并且拥有所向披靡军队的帝国在短短百年之中快速沦落。
要真的说起来,叶应武相比于这个时代的人,也就是多了七百年的经验,但正是这七百年,是整个世界最为动荡和变化的七百年,沉睡的欧洲觉醒,并且带着整个世界觉醒,在这七百年之中,人类社会快速的越过封建时代,并且经历了三次大规模的工业革命、两次世界大战以及数不胜数的局部战争、内战和地方混战。
而现在叶应武要做的,就是用这七百年的经验来指导现在的大明,华夏以及其余国家在另外一个时空中走过的冤枉路和错路,叶应武不希望大明来重复,毕竟对于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来说,走一个弯路并不仅仅代表着在一个方向上的停滞或者落后,更代表着无边无尽的尸山血海。
“夫君?”在旁边给叶应武研墨的绮琴轻声唤道。
叶应武猛的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写着写着竟然不自觉的想到更深远的地方去了,导致笔落在纸上,已经将一半的宣纸染成黑色。绮琴掏出手帕心疼的给叶应武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夫君你都出汗了,要不妾身去把窗户打开?”
“没事。”叶应武笑了一声,看着自己已经写好的厚厚一沓纸张,这是他为大明以后的规划,不管在自己百年之后后人会怎么走,至少现在叶应武要制定好,只有这样他才能心安。
绮琴柔柔的应了一声,将一碗熬好的粥递给叶应武,而叶应武的目光须臾不离眼前的纸张:“琴儿你说,某是不是有的时候想得太多了?人百年之后,又如何管得了子子孙孙如何走,可是某还是放心不下啊。”
有些诧异的看了叶应武一眼,绮琴旋即正色说道:“夫君为何会有如此感慨?要知道当初从临安离开前往兴国军的时候,夫君就算是想要在乎百年之后如何,恐怕也没有这个资格啊,而夫君这几年在沙场上和蒙古人浴血拼杀,在朝堂上和世家斗智斗勇,所为的不就是能够掌控这天下的未来么,现在有了怎么反倒是有些犹豫了?”
“这么说还真有些道理,”叶应武忍不住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声音重新变得有些低沉,“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年某四处奔波,打下了这天下,如果说心中有愧,那便是对不起你们。琴儿你跟在某的身边最久,但是这些年我们聚少离多······”
伸手捂住叶应武的嘴,绮琴娇嗔一声:“夫君!”
叶应武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张开手臂将绮琴搂入怀中。绮琴顺从的伸手环住他的腰:“就算是聚少离多,但是和夫君在一起的日子总归是快乐的,更何况和夫君在一起是妾身当年自己做出的选择,并且从未后悔过。夫君无须为此而自责,更何况······”
绮琴抬头看向叶应武:“更何况这天下虽大,但是百余年战火纷飞、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古往今来英雄最是不好当,但是在这天倾面前,总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当英雄,妾身很欣慰,妾身的夫君就是这样的英雄,顶天立地的英雄。”
轻轻呼了一口气,叶应武点了点头。绮琴父母是两淮难民逃到江南的,也正是因为家中钱财在逃难中遗失殆尽,所以才不得不含泪将女儿卖入青楼之中,好在当时醉春风的老鸨春芳阿妈还算是良心未泯,对于这个小丫头多是呵护,小心培育,方才有了名震临安的醉春风花魁。
对于绮琴来说,身入风尘这一切苦难的来源,都是那东南天倾,而叶应武出手改变了一切,也算是为她报了仇。
绮琴伸手拿起来叶应武已经写好的厚厚一沓纸,这是叶应武的心血,也是叶应武为大明的未来规划的蓝图:“夫君就这么肯定,这学院真的能够开办下去么?更何况夫君有信心能够保证学院最后不会落到世家的手中,让世家借此死灰复燃?”
叶应武胸有成竹的说道:“万事万物,之所以能够立于世,主要在于其基础和根基,学院相比于原本的学堂,有着很大的改进和区别,但是想要真正让学院成为为大明培养各式各样人才,而不是像之前学堂和私塾那样培养单一人才、培养世家人才,最主要的就是在学院建立之初就明确整个学院的风气和精神,正如某组建天武军一样,给予这个学院的山长、先生以及学生以在学院读书的荣誉感和自豪感,这样就算是之后有人想要撼动这个学院已经形成的精神气儿,也会遭到学院先生和学生的反对。”
或许绮琴没有经历过,并不能理解,但是叶应武很清楚,一个学院的环境和氛围能够对学生造成很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让学生完全改变自己之前的出身导致已经有了的性格或者为人之道。
在另外一个时空中的民国时期,哪怕是外界的政治环境再怎么黑暗,至少还有学校中的学生在恪守自己的热血和对这个国家、民族的忠诚。一如叶应武当时为天武军带来了军魂,现在他也要为这些学院带来固定的积极向上的风气和灵魂。
绮琴微微颔首:“难怪夫君坚持要请动那几位前朝老臣出山,这种事情恐怕还真是他们最为擅长。”
虽然江万里、王爚等前朝老人已经远离朝廷纷争,甚至并没有过深的涉及这一次朝廷和世家的决战,但是他们在士林和民间的影响依然还在,而且相比于现在刘辰翁和邓光荐等年青一代,显然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们更符合担任一个学院山长的要求。
毕竟叶应武可没有天真的以为大朝会上出了结果这一切就会结束了,毕竟天底下等着找他麻烦的人可多的是呢,所以一旦出现什么突发情况,这些老臣们也有足够的能力应对。
“听说有人说大明现在是内忧外患,谁曾想到这内忧就这么被夫君解决了。”绮琴微笑着说道。
叶应武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是静静的搂着绮琴,享受着这大朝会的斗争和紧张忙碌之后难得珍贵的宁静。至于什么内忧外患,叶应武都不打算在乎了,毕竟现在他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希望北线和南线的将领们不要让他失望——实际上他们也从来没有让叶应武失望过。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兀的响起,一下子将绮琴和叶应武拽了回来,绮琴依依不舍的想要从叶应武怀里出来,房门却是一下子被打开了,惠娘大大咧咧的走进来——恐怕偌大的后宫除了赵云微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丫头之外也就只有她有这个胆子——不过看到重合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惠娘也是脚步一顿,当即退后一步,讪讪说道:
“那个······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叶应武翻了翻白眼,将下巴垫在绮琴的肩膀上,含笑看着惠娘:“怎么,惠娘你这是要自己送上门来?”
王清惠跺了跺脚,转身跑得飞快,走的时候还不忘随手将房门关上,仿佛这样才能把叶应武这个总是不分场合的家伙给关在门外。而绮琴也不再挣扎,柔声说道:“夫君何必吓她?”
“你以为某是在说假话么?”叶应武顿时有些不满的说道。
绮琴俏生生的白了他一眼:“这里是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