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踹开已经被大火吞噬了大半边的宫殿大门,带头的明军指挥使振臂一呼,身后儿郎已经吼叫着冲了进去。
手持神臂弩的弓弩手甚至不需要盾牌的掩护,冲在最前面,毕竟在火光中,只有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安南士卒和太监宫女,再也找不到一两个有本事反抗的人,面对四面八方涌进城中的明军,面对着宛如从天而降的杀神,安南人已经丧失了斗志。
一支支箭矢呼啸着没入黑暗,不断地有人倒下,不断地有鲜血滚滚流淌,浸湿地面。对于军队在安南应该如何行事,叶应武没有一言半语的解释,只是让张世杰放手去做。
既然放手去做,那就没有什么慈悲可以讲了。
之前北伐的时候,占领的城镇毕竟还是华夏土地,城中的百姓毕竟还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华夏故民,就算是这些在战场上已经杀出怒火来的杀胚们,对于这些城镇和百姓,也是和声和气。
但是换作安南,这些就可以抛到九霄云外了。
对于这等不服王化、夜郎自大的小国,无论是为了那些三百年间被安南抢掠的前宋百姓报仇也好,为了神卫军弟兄们在海上摇摇晃晃这么多天受到的所有罪和苦楚报复也罢,忍受了太久的神卫军,在今天夜里,在升龙府,终于放开了手脚。
而对此,就连为人一向严谨的杨宝和边居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烧杀抢掠,对于安南,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一支支神卫军在街头横扫,而张世杰则是直接在杨宝的陪同下直奔刚刚被占领的升龙府皇城,而一路上甚至有士卒从着火的民宅中冲出来,险些冲撞了马队,身为主帅的张世杰也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让孩子们别玩得太过火了。”
对此下面各级将领心领神会,各自吩咐要“文明”抢掠。
不过好在这安南女人的质量只能说是勉勉强强看得上眼,所以大多数的明军将士还只是抢掠烧杀。虽说军营之中母猪赛貂蝉,但是已经在富裕江南修整了很久的神卫军,又怎么会把穷酸的安南女人放在眼里?
战马在低矮的升龙府皇宫前嘶鸣,人立而起。张世杰随手一扔缰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快步走上台阶。而提前带队杀来的边居谊已经毕恭毕敬的等候在大殿门外,见到张世杰过来,当即一拱手:
“相公,安南陈氏皇族,尽数在这大殿之中,包括当朝国主和后宫嫔妃,皇子公主,还请相公发落。”
“你们来得到是干净利索。”张世杰微笑着说道,显然心情不错。
而杨宝同样脸上带着赞许的神情看了一眼边居谊,显然自己这个搭档完成任务确实是快,给咱们神卫军长脸!
当然,如果张世杰和杨宝将更多地注意力放在那长长台阶上还没有来得及清扫的诸多皇宫禁卫尸体上,就知道为什么边居谊能够这么快就把整个皇宫控制住了。
这安南皇宫之中,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不乖乖举手投降的,神卫军都是格杀勿论,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当然后果就是这大殿中皇室人员已经少了不少,而且宫殿中的鲜血,似乎多了一点儿。
边居谊陪同张世杰走入大殿,指着蜷缩在龙椅台阶下的那几道身影:“这是安南国主陈晃还有几个嫔妃,另外那边的那些就是陈晃的兄弟和儿女,相公还请问询。”
张世杰皱了皱眉:“安南的国主是陈晃不假,但是某记得他爹爹还没有死吧,为什么没有见到这位安南陈国开国的君主?”
顿时脸上流露出尴尬的神色,边居谊欲言又止,而旁边一名衣衫狼藉的中年男子鼻涕带泪的扑倒在地:“这位大明的相公,小人是安南罪人陈煚的小儿子,家父自知有罪、畏惧天威,已经悬梁自尽了,”
“家父?”张世杰冷笑一声,“没想到安南的皇室竟然还这么有自知之明,某还没有论罪,你们就已经先自称罪人了。”
那男子随手抹了一把泪水,换上谄媚的笑容:“几位尊敬的大明相公,挑战大明天威,是家兄和家父有眼无珠,和我安南皇室其余人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关系,还请几位相公明察秋毫。”
张世杰看了边居谊一眼,边居谊苦笑一声:“让陈煚自杀,是属下失职,还请相公责罚。”
摆了摆手,张世杰沉声说道:“毕竟这安南宫城不是咱们突破的方向,留给这些安南贵族的时间很多,他们要是想要自杀的话谁都拦不住。只不过现在看来,大多数人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边居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都快要抱上张世杰大腿哭爹喊娘的男子,然不住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安南人也是这么不争气,皇室不过才传到第二代,就已经无能若此,若是陈煚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有气活回来。”
忍不住轻声一笑,张世杰看都不看那男子,只是大步走到瑟瑟发抖的陈晃身前,蹲了下来:“陈晃,现在你是我大明的阶下囚,而且外面我大明神卫军已经控制了整个升龙府,某身为大明的兵部尚书,没有必要和你见礼,只要你摆好姿态,乖乖的向我大明投降,并且宣布安南归化大明,恐怕我家明王殿下大发慈悲,还会留得你一条性命。”
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向张世杰,陈晃将怀中的玉玺紧紧搂住,声音甚至有些平淡:“如果某不投降呢?”
“父皇!”几名年幼的安南皇子公主已经叫着扑上来,围着陈晃哭泣。对此张世杰和边居谊都没有阻止。
原本紧紧握住的玉玺,终于缓缓掉落在地上,陈晃伸手揽过自己的儿女,一直阴沉的脸上,终于有泪水纵横。而不明所以的皇子公主,只是轻轻搂住自己的父皇,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总是开心和他们嬉闹的父皇,今天会如此的伤心。
一边轻轻安抚着儿女,陈晃一边看向张世杰:“可以向朕保证不伤害这些孩子么,他们还小。”
张世杰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轻轻点头:“只要你让整个安南从即日起,成为我大明的一部分,那么明王殿下自然不会为难你的儿女,甚至也不会为难你们夫妻。”
陈晃有些艰难的支撑着台阶站了起来,看都没有看自己那几个匍匐在地上的皇弟,没有想到最后时刻爹爹自尽,而最没有骨气的竟然是他们,这几个皇弟打的是什么算盘,陈晃很清楚,毕竟只要安南不并入大明,而是依旧作为藩属国存在,那么毕竟还是需要一个国主的。
曾经酿就大错的陈晃,自然不在国主的人选中,叶应武想要选出来一个人能够服众,那么必然是在这些人之中选择出来一个,难怪等张世杰进来之后,他们就一扫脸上的颓唐神色,一个挨一个准备上前献媚。
毕竟亡掉的,不是他们的大越,是陈晃的大越,与其在自家兄长的眼皮子底下做一个随时可能被猜疑、被杀害的闲散王爷,还不如投靠大明,做一个真正的傀儡国主!
至少到时候在安南这一亩三分地上,依旧还是自己说了算。
自古无情帝王家,即使是安南一个小国,也终究无法免俗。陈晃心中仿佛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不过还是轻轻叹息着重新捧起来玉玺,冲着张世杰的方向郑重的弯腰。
嘴角边掠起一丝笑容,张世杰上前两步,伸手按在那玉玺上,接了过来。
就像是被抽干了身体中的最后一丝力气,陈晃颤抖着跪倒在地,这个登基不久的皇帝,在这一刹那看上去要比想象中的衰老很多,脸贴在自己曾经无数次走过的台阶上,龙椅依旧静静地伫立在更高处,只不过从今天开始,他已经没有机会重新坐上去。
“大越,大越亡了!”陈晃狠狠地一捶地面,泣不成声。
而周围原本就在悄悄擦拭眼泪的一众嫔妃皇子,这一刻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整个宫殿之中回荡着令人心碎的凄凉哭声。
看也不看陈晃,张世杰只是握紧玉玺,快步走向宫殿外面,沉声说道:“宫殿中的一并人等,男子全部装上囚车,女子为她们收拾几辆马车,可以准备押送回京城向殿下献俘了。”
杨宝和边居谊对视一眼,还是微微点头。
就算是陈晃已经投降,就算是张世杰许诺下来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但是大明在这血火中所承受的损失,以及他们斗胆挑战大明天威的过错,还是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洗刷的。
同时一路上押送敌国酋长入京,也是对于大明军威最好的宣誓。
要让所有沿途的百姓们都明白,大明的好儿郎,时时刻刻保证着他们生活的平静和安稳。
三百年来,也唯有此大明!
“这是华夏三百年来,首破人国。”张世杰一边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玉玺放在匣子中,一边说道,就连久经沙场的他,在这一刻面对这样的景象,话语中也已经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但是广南西路之南,可不只有这一个夜郎自大的安南。”
杨宝一怔:“张相公的意思是?”
张世杰冷笑一声,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安南一战而下,恐怕真腊这一次是要坐不住了吧。虽然真腊号称强国,但是某还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挑战大明的胆量,倒不妨请他们的国主前来坐一坐,某也想知道这个真腊,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既然奉殿下之命平定整个南方,某自然也要为殿下解决后顾之忧。”
“殿下这是连真腊都不打算放过了?”边居谊有些诧异。
缓缓伸出手,然后又攥紧,张世杰沉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怎么能够坐视一个国家随时可能威胁侧翼。只要真腊对大明有敌意,那大明就不介意在北伐之前扫平他!”
一字一句重重的敲打在地上,杀气凛然。
而杨宝和边居谊对视一眼,脸上也都是流露出肃然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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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猴子从静江军营寨外撕开一条口子?!怎么回事?!”李芾拍案而起,怒气冲天,“某不是让他们把人全都撤出来在外围防御么,不是让飞雷炮将营寨全部覆盖么,为什么还会有安南猴子冲出来!”
几名浑身带血的士卒快步跑过来:“启禀将军,大事不好了,静江军现在已经近乎溃败,而且冲击了后面的大理军,大理军不战而退了,安南猴子正在陈国峻的带领下直冲咱们的中军大营。”
长长吸了一口凉气,李芾一把抽出佩剑:“传令宣武军各厢,撑起火把,把某的将旗撑起来,随某前去顶上,就算是静江军和大理军战败,我宣武军也不能退后半步!”
“诺!”自杨霆以下,一众将领同时应道。
中军大营是囤积粮草物资的地方,也是飞雷炮和投石机的阵地,一旦让安南猴子突破了静江军和大理军这两道防线,就等于把中军大营赤果果的敞开在陈国峻和他麾下儿郎面前,到时候火器和粮草被摧毁还是小事,一旦飞雷炮和投石机调转方向,恐怕明军各部都会崩溃。
毕竟明军至始至终还没有经受过飞雷炮的洗礼,谁都难以保证在这样足以让蒙古骑兵溃败的火器轰击下,明军有本事稳住阵脚。
李芾的将旗已经缓缓升起,取代了之前在宣武军主帐前飘扬的大纛,而已经枕戈待旦、就等着安南猴子杀上门来的宣武军将士,也是陆续开出营寨,脚步声密集如雨,一道道身影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晃动。
“弟兄们,不能把安南猴子放过去!”娄勇的眼睛已经赤红,手中大刀狠狠的砸在一名安南士卒的兵刃上,火花四溅。不断有飞雷炮抛射的炸药包在他们的头顶上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在不远处人群中炸裂,掀动无数的烟尘和气浪。
沿着中军营寨外围,静江军虽然已经快溃不成军,不过依旧勉强抵挡陈国峻麾下将士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因为他们也很清楚,身后就是飞雷炮和投石机的阵地,这一会儿工夫,飞雷炮或许还来得及转移出去,笨重的投石机根本不可能,更重要的是中军营寨当中还有大量的粮草囤积。
“大理军,大理军为什么还没有上来!”娄勇随手抓过一名传令兵的衣襟,大声吼道,只不过一支箭矢呼啸而来,正正没入那名传令兵的后背,在临死之前,年轻的士卒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娄勇,鲜血用嘴角流下,一句话都没有说出。
有些茫然的将这战死的袍泽推到一边,娄勇下意识向远处看去,那光火照亮的黑暗中,可以清晰的看见,原本伫立在那里的大理军旗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而高程的将旗也没有出现,仿佛这边正在血战的将士,和大理军没有多少关系。
“这个高程,这是要隔岸观火!”娄勇的牙几乎要咬碎,身边静江军的弟兄们不断的倒下,而不知道还有多少安南士卒不要命的从陷入火海的营寨中冲出来,只是拼命的向前。
因为他们主帅陈国峻的旗帜,就在不远处飘扬,而且距离明军的中军营寨越来越近。偏偏静江军距离最近的援军,没有丝毫的反应。
“钤辖,咱们退吧,弟兄们实在是撑不住了!”一名都头浑身是鲜血,推开人群踉跄走到娄勇面前,“就算是丢了投石机和粮草,总比把整个静江军都葬送在这里要好。”
“那****的高程,是要见死不救了,安南猴子来的数量恐怕在咱们的两三倍以上啊,钤辖!”另外一名士卒也是凄然喊道。
娄勇心如刀割,看着一个又一个的静江军将士在刀光剑影中倒下,眼睛之中都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杀意。静江军和邕州军都是他和马塈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子弟兵,他们没有死在和蒙古鞑子这样的宿敌血战的沙场上,却是死在安南猴子的手中,死在友军的见死不救之下,这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也都已经要选择放弃和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