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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与芮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已经和全皇后私下里有了沟通,可是这也说不通,若是如此,满后宫都是眼线的皇城司不可能一无所知,凭借着贾似道刚才脸上表情的波动,叶应武也能猜测到他并不知情。
只可能赵与芮和全皇后这两个宫内宫外赵家皇族掌权的人物同时意识到了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然后毅然决然采取行动,只不过恰巧碰到了一起,让叶应武和贾似道着实措手不及。
叶应武来不及多想,只能和贾似道眼睁睁的看着赵与芮缓缓站起来,就算是他们两个想出来对策,这个时候也难以阻止赵与芮站起来开口。归根结底这也是当朝官家的父亲,只要这还是大宋的天下,他们这些做臣子就没有能耐让赵与芮闭嘴。
赵与芮站起来,并没有再看叶应武和贾似道,而是侧身向着赵禥方向,郑重的拱手说道:“老臣启禀官家,老臣虽为大宗正,本应以家族事务为己任,朝野政令通行、军卒调动非是老臣所涉足,然老臣终为大宋之臣子,当此百官皆无言语之时,自有寥寥数辞······”
见到赵与芮顿了一下,赵禥急忙站起来,伸手说道:“大宗正但言无妨。”
这个时候赵禥也没有胆量和心思去考虑那些床榻上百媚生的后宫佳丽,自家爹爹一脸郑重的样子还是让他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中可从来还没有见到过这个老人什么时候摆出如此姿态。
而听到刚才赵与芮“百官皆无言语”,叶应武和贾似道难得会心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嘴角边的苦笑。而后面的文武大臣则是心中无比郁闷,这开不开口说话能怪我们嘛,明明是前面两位大佬明争暗斗,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没得到命令不敢冲锋陷阵好不好!
赵与芮仿佛没有感受到下面投射过来的复杂交错目光,依旧朗声说道:“臣以为,蒙古十五万雄兵旦夕覆没襄阳,少则五年,多则十年之间,蒙古当无力南侵,故我大宋其一,应当休养生息、操练士卒,其二应当逐步北上,虽不复艺祖疆域,亦当有高宗之土。”
休养生息?逐步北伐?听到赵与芮说出来的两点,叶应武和贾似道少有的同时轻轻松了一口气,这都是百官认同也必然会做的两件事情,凭借大宋的经济能力,休养生息还是比较容易的,而且天武军仗着兵威,收复几处城池也是举手之劳,就算是赵与芮不提出来叶应武和贾似道也会有默契的分头去做。
不过赵与芮却是继续缓缓说道:“老臣窃以为宋兵各路当中,论统兵之手段、攻伐之眼光,以沿江制置大使叶应武为最。故老臣特此请陛下擢大宋沿江制置大使叶应武为枢密院使,留于临安,主掌我大宋北伐各项事宜,不知陛下以为可否?”
仿佛晴天霹雳,除了叶应武和贾似道两个站在前面的,其他官员包括马光祖在内,都是心头一震。赵与芮这哪里是想要让叶应武留在临安,分明是想要把叶应武和贾似道这两头猛虎彻底锁死在这个牢笼里。
临安不容二虎,除非一虎归山!
之前叶应武想要避免和贾似道冲突,实在是举手之劳,只需要出了这临安回到赣北,天高皇帝远,贾似道就算是想要收拾他也没有办法,而且叶应武一旦以大宋沿江制置大使的身份组织北伐,贾似道就算是看他千万般不顺眼也没有胆量暗地里下绊子,毕竟那是要和大宋全国上下百万兵马作对,看看秦桧的下场,贾似道就能明白。
可是如果叶应武以枢密院使的身份留在临安,那就不一样了,名义上是一步登天执掌大宋兵权,但是谁都知道自从宁宗以后,宋廷向来是执掌朝政的左右丞相或者平章军国事兼任枢密使,朝中只设立枢密副使,因为百年来一直沿用这样的官职设定,所以这已经不知不觉得成为了大宋官场的潜规则,但是实际上贾似道的一连串官职当中并没有枢密使。
这么多年来大宋枢密使的责任一直都是贾似道负责,但是实际上这个官职却是一直空缺。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在少数重要场合露露脸的荣王、大宗正,竟然能够敏锐的抓住这一点,凭借叶应武的功绩,担任枢密使也无可厚非。
赵禥也察觉到这件事情背后肯定不是平时官员升迁那样的玩笑话,脸上难得收起玩闹的笑容,流露出谨慎神色,有些慌张的看向贾似道:“大宗正请先坐下。”
看也不看手忙脚乱的官家,赵与芮安然坐回椅子上,仿佛他这一次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需要像之前那样闭目养神。
见到贾似道面无表情,赵禥也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说道:“那不知道诸位臣工意下如何?”
贾似道和叶应武都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这个时候他们一举一动都可能被抓住,所以最好的对策就是先让身后这些小鱼小虾折腾,毕竟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老大第一个上场的道理。
而翁应龙冲着身后沉默的百官使了一个眼色。监察御史陈宜中当先站出来,朗声说道:“微臣启禀陛下,叶相公虽于襄阳有不世之功业,然而毕竟年纪尚幼,难以当此重任,何不考校历练两年再谈此事?”
只不过陈宜中话音尚未落下,殿前马军都指挥使杨亮节就已经整好以暇的站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赵禥,高声反驳:“微臣以为陈御史所言差矣,岂不闻春秋时甘罗十二岁亦能拜相,使秦富足以致称雄;汉时有终军以弱冠出使南越,缚王以归;又有霍骠姚以二九之岁踏破河西,拜冠军侯封狼居胥。此皆年少之英才也!况叶相公已过弱冠,血战于襄阳,破敌十五万,区区枢密使自可胜任!”
杨亮节跳出来吼了这一嗓子,彻底把文德殿下百官镇住了。就连叶应武和贾似道脸上都流露出凝重神色。而官家赵禥也是愈发慌张,不断地对自家爹爹和贾似道使眼色。
可惜大宗正赵与芮一直闭目养神,而贾似道则是内心慌乱,哪里还顾得上官家是什么感受。
和杨镇不同,杨亮节应该算是赵家皇室在朝中除了大宗正这一类官职外最大的官了,殿前马军都指挥使可是三司之一,谁都不敢小觑。
(作者按:杨镇是宋理宗的驸马、理宗谢皇后的侄儿;杨亮节是宋度宗杨淑妃的兄长,即大宋国舅,二者非兄弟关系。)
更主要的是杨亮节来了这么一下子,更是让当朝文武百官看到了以赵与芮为首的赵家皇室将叶应武抬上枢密使高位的决心,毕竟是皇家的威风和名望压在这里,就算是贾似道的亲信们,不吃个熊心豹子胆可不敢挑战这些皇室宗亲的威严。
以杨亮节为例,不管你怎么作对,只需要他给自家妹妹杨淑妃禀报一声,因为诞下赵禥第二个女儿、也是第三个孩子而正母凭子贵的杨淑妃可不介意帮着自家弟弟吹枕边风。
当今官家赵禥那个外事听太师,内事听嫔妃的性格,一阵枕边风吹下来,估计明天和杨亮节作对的那个家伙就得倒大霉,就算是贾似道也难以把人保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平时贾似道对于赵与芮、杨亮节这些皇室宗亲,也是能避让绝不正面冲突的原因。
更让百官心中戚戚然的是,大宋立国三百年来,党争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严谨而有序的套路,两党相争,必然是最小的官员跳出来打擂,然后挨个的站出来一直到党魁。本来今天翁应龙直接让监察御史陈宜中这样的高官出场就已经很反常了,所为的可不就是要把贾似道一党的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
贾似道是铁了心不想和叶应武在这临安大打出手的,能够踹出临安自然是最好。
可是谁曾想到,本来应该孤身一人,只能自己给自己辩护争取的叶应武,却突然间得到了皇家亲戚的攘助,而且这些皇亲国戚可是一点儿都不按照党争的套路走——他们也没有官职那么低的人——第一个上场的就是党魁一般的杨亮节,用更强硬的语气把陈宜中压了下去。
此时摆在贾似道一党面前最大的难题来了,是贾似道带着一众已经开始打退堂鼓的官员拼了老命顶上去,和这些平素各安其道的皇亲国戚撕破脸皮大打出手,还是默认叶应武被抬上枢密使和贾似道正面交锋的事实?
杨亮节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退回去,一点儿都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外面禁军都是他麾下的儿郎,真正到了最后大不了动武,对于党争向来没有多少兴趣的杨国舅可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和他们磨叽。现在至少还是大宋的江山,还是赵家的天下,虽然受到祖宗礼法限制,我们这些皇亲国戚或许没有能耐身居政事堂当中,但是动武大家同归于尽的本事还是有的!
叶应武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还真是一场热闹非常的大戏啊。
实际上自从杨亮节站出来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被忽略了,因为谁都知道这位叶使君实际上在朝堂真是无亲无故,除非亲自上阵,否则只可能任由贾似道亲信劈头盖脸的进攻。
现在既然有以杨亮节为首的当朝皇亲国戚站出来和贾似道打擂台,那就更没有叶应武什么事情了,他只需要默默地等着两派争执出来最后的结果便是。毕竟他叶应武就算是有再大的能耐也没有办法在这朝堂之上单挑其中任何一股力量。
其实对于赵与芮和杨亮节他们的提议,叶应武还是颇为赞同的。毕竟之前他也没有打算回避和贾似道的冲突,而且一旦身为枢密院使,就真的是统筹大宋各路军事,相比叶应武之前的沿江制置大使要名正言顺多了。
更主要的是枢密院使是堂堂正正的京官,天子近臣,面对赵禥这种奇葩的官家,叶应武身在外地实在是没有什么安全感。毕竟可能赵禥随手一句话就可能让自己一下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而且叶应武也不可能一直在朝堂当中没有一个帮着自己说话的人,想要在这临安扶植亲信,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在临安站住脚跟,这才能够让那些人看到叶应武的实力和手腕,以及追随叶使君可能有的光明未来,才会让更多的人转投他的麾下。
朝堂党争,比拼的就是谁那边人数多、会说话。
尤其是叶应武接任枢密院使,也就意味着杨亮节这些皇亲国戚都会助他一臂之力,别看这些皇亲国戚人数不多、权利不大,但是掌控的都是像殿前禁军、宫城防御这些至关重要的地方,在这朝堂上一旦他们发难,即使是贾似道也不得不再三考虑。
站在贾似道侧后方的翁应龙已经能够清清楚楚看到他后颈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显然这个已经纵横朝堂数十年的老人,也意识到这一次自己的选择将会关乎接下来自己的命运。
是毕生心血付之东流还是高位而退、此生无憾,更或者是迈出自己心头当中一直想却难以下定决心的那一步。
这不是一件小事,也不只关乎他贾似道一个人的项上头颅。
赵禥有些紧张的看着贾似道,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不过贾似道却似乎一直在犹豫,低着头根本不搭理赵禥。心中盘算片刻,赵禥终于还是无奈开口问道:“不知道太师看此事如何?朕······朕自以为杨指挥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一直闭眼假寐的赵与芮缓缓睁开眼睛,冷冷看了赵禥一眼,显然对于赵禥这么软弱的表现很是不满。既然贾似道沉默不语,就等于是默认了,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直接拍板做决定便是。
可是这毕竟是当初自家兄长做出的决定,对于兄长向来是全力支持的赵与芮也难以评说将赵禥立为太子的对错。自己这个愚笨的儿子,要是当初直接咽气,或许今天就不是这样令人难堪和叹息的局面。
赵禥正在慌乱当中,不过也察觉到了赵与芮冰冷的目光,心头打了一个寒战,既然贾似道不开口,说明他也应该是默认了,在太师和自家爹爹之间,赵禥只能选择自家爹爹。当下里赵禥缓缓说道:“若是太师和诸位臣工没有异议,那朕就准奏了。”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不语的贾似道终于站出来,冲着赵禥恭敬说道:“回禀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可行,不过叶使君到底年轻,我大宋北面强敌压境,正是危难时刻,叶使君担当枢密院使如此职位,未免过高,可先以枢密院承旨一职委任之,且身兼此职,叶相公无须担心枢密院主事,亦可随时以沿江制置大使身份率军出战,可免束手束脚,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枢密院承旨?赵与芮转头看向贾似道,贾似道没有丝毫畏惧,这已经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某贾似道也不是被吓大的,哪里能够让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应武淡淡一笑,不等贾似道站回去,就已经悠悠然向前迈出一步,朗声说道:“启禀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武百官同时都是震惊的看向他,他们这才发现两边明争暗斗这么久,竟然都已经忘了他们争论的核心人物还在这大殿之上。只能说因为叶应武是太过低调了。
赵禥伸手轻轻拍着龙椅,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叶卿家但说无妨。”
如果说之前赵禥还认为这朝堂上的争论没有太大意思,不如直接去后宫花天酒地的话,现在看着贾似道、杨亮节、叶应武这一个个的站出来,都是平时很少说话的高级官员,顿时感觉到事情有些好玩了。
如果不是自家爹爹在旁边冷眼旁观,恐怕赵禥已经欢快的手舞足蹈了。
叶应武轻轻吸了一口气:“枢密院承旨固然是朝廷命官、中枢之职,然而臣下不知身在枢密院,应当听从谁之命令,是枢密院副使吴相公之命,还是贾相公之命?且臣下所知,吴相公未曾经历战阵,贾相公逢战必输,鄂州一战更是是我大宋之颜面荡然无存,此二人臣窃以为不足以当枢密院之主持,否则必有靖康误国、建炎避难之祸!”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叶应武这是在做什么,这是在打脸啊,而且是啪啪的打着赵家皇室和贾似道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