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看着都快裸奔了的订阅量,好心痛
寒冷的风在城头上扑面吹卷。
杨宝和章诚并肩走着,城上数十丈内已经没有其他人。攻克蕲州也算是折腾了一晚上,不过现在夜色还没有完全褪去。站在城楼上,身后事晨光熹微,眼前士卒们疲惫的靠在墙角街边,刘师勇正在紧张忙碌的指挥水师船只运输粮食甚至生火用的木柴。
章诚轻声说道:“刚才多有冒犯的地方,还请杨将军恕罪,返回兴州之后,小弟必当设宴向杨将军请罪。”
杨宝倒是一怔,诧异的看向章诚,有些自嘲的说道:“此事和章将军有什么关系,本来就应该算是某忤逆了使君的命令,刚才如果不是章将军挽回,恐怕没有办法和使君交代啊。”
章诚皱了皱眉:“此事和使君实际上没有多少关系。田家镇那边白天的战报你也都看过了,只不过那个比较粗糙,大略的说了情况,实际上杨将军不知道的是,田家镇一战有大量的蒙古汉家步卒投降,使君也只是将他们当做俘虏拉回兴州当壮丁,并没有??????”
身形猛地一顿,杨宝骤然回头看向章诚,心中似懂非懂的似乎已经明白了,章诚也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静静地看着杨宝,良久之后方才轻声说道:
“杨将军是当初沙场上百战穿金甲而还,此间是什么意思,某又是为了什么,想必不需要某再接着解释了。”
杨宝缓缓攥紧拳头,终究还是无奈的松开,苦笑着伸手扶住城垛,无尽的荒野在眼前延伸,仿佛是打趣一般,杨宝看也不看章诚:“你说某当初是在战场上逃回来的逃兵,现在却是想方设法的让这些大好儿郎不能当逃兵,不能投降,是不是一种罪过?当真是荒谬,可笑!”
章诚是什么意思,杨宝已经很清楚了。杀掉那些突然倒戈的降兵,可不只是为了“贯彻落实”叶使君一个不留的命令,而是为了杀鸡儆猴,是给那些天武军中军的将士们看的,是在告诉他们,这些被杀掉的士卒,就是背叛的唯一下场!
投降和逃跑,换来的只有自家人的刀剑相加。
伸出手拍了拍杨宝的肩膀,章诚同样靠在城垛上,微微笑着说道:“整个天武军当中,有资格做这件事情的,怕也就只有杨将军了,杨将军就算是推辞也没有什么用。”
杨宝却并没有笑,只是轻轻摇头:“其实如果真的要某选择的话,有三亩薄田,务实的娘子再加上一个大胖小子,生活就满足了,去他娘的蒙古鞑子!”
似乎早就料到杨宝会是如此反应,章诚转过身,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淡淡说道:“然而,杨将军你要知道,不只是你我,还有使君,还有天武军,还有整个大宋和华夏山河。”
“怎么?”杨宝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
章诚饶有兴致的打量天空中的星辰明月,良久之后方才徐徐说道:“我们无路可退!”
掷地有声,杨宝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震。
无路可退!
大宋现在,南面大理已经被占领,难不成还要继续向南退却,将这大好江南、半壁山河也丢掉吗?到时候退入交趾、占城这等荒蛮的地方,可也就真的成了“南蛮子”了。
正如章诚所说的,现在当真是无路可退。川蜀、襄阳、两淮,三环环环相扣,有一环失守,整个大宋也就危在旦夕了。
“尽全力吧。”章诚轻声说道,“杨将军,让这些弟兄们不会恐惧,不会退缩,只要赤旗所向、使君所向,便是他们应该为之拼搏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方向。”
杨宝回头看向章诚:“是为了使君?”
不可置否的一笑,章诚并没有回答,只是郑重的看了他一眼,径直向城下走去。
但是杨宝心中坚信,那一刻他看到的答案,分明是“是为了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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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镇和蕲州两处蒙古南下步骑都已经近乎全歼,只不过这些对于当强盗、土匪正带劲的江镐和吴楚材来说,却是一无所知。现在这两个家伙正优哉游哉的站在大路上。
宽阔的官道前方,一支不到四百人的蒙古步卒狼狈的逃窜。只不过他们的算盘却是打错了,百战都骑兵可不是吃干饭的,足足两百名骑兵围上来,脚下跑得再快也没有什么用。
与其说是在包围,倒不如说是在狩猎。只不过奇怪的是,和蒙宋其他边境州府蒙古骑兵围剿宋军步卒截然相反,这里是宋军骑兵兜着圈子戏弄蒙古步卒。
只要是敢向远处跑的,直接一箭射到,只要是往中间跑的,便可以暂时逃过一劫。已经有些晕头转向的蒙古步卒在逃窜了半天之后,赫然发现自己还是站在遭遇这支宋军的地方。
而四面八方都是凶神恶煞般的宋军骑兵。
狩猎游戏结束了,宋军步骑已经没有了陪他们玩儿的兴致。一直站在官道中间默然不语的江镐抽出佩刀一指,身后上百步卒怒吼着冲上前,同时百战都骑兵加快速度。
虽然蒙古步卒也剩下三百余人,但是都是久战疲惫之兵,在轰鸣呼啸而来的骑兵面前,几乎没有抵抗的能力。只不过这些人能够冲出重围,都是些忠诚于蒙古的死硬分子,这个时候江镐和吴楚材也没有想着他们会投降。
“这是从南面败退的。”江镐皱着眉看向身边的吴楚材,即使是一个活口都没有捉,这些突然间出现的蒙古残兵败将是什么来路,不用说大家都清楚。
现在也就只有南面田家镇和蕲州两个方向有蒙古步骑,而这些人是从通往田家镇的路上退回来的,若是蕲州败军,不可能专门再转向通往黄州的西面官道。
“看来田家镇赢了。”吴楚材轻声说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直接向南回田家镇吗?”
江镐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是现在无功而返,使君怎么会轻易放过你我,毕竟断送了那么多大好儿郎的性命,又将田家镇置于险地。所以咱们还得再干一票大的。”
诧异的看向江镐,吴楚材转而低头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干一票大的,你是说??????”
“光州。”江镐轻轻吐出来两个字,“而且眼前这些家伙将蒙古鞑子的衣服都给咱们送到手上了,自然不能再客气。光州是阿术调度粮草南下的重镇,基本上几次黄州交锋,粮草都是由光州而来,所以要是能够将光州存储的粮草焚毁,咱们可就真的是大功一件了。”
虽然心中很清楚,江镐说的是“使君怎么会轻易放过你我”,但是吴楚材知道,实际上江镐被困在黄州北面,和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而且如果不是自己毅然决然的率领百战都北上支援,恐怕江镐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江镐是自己的老上司,也算得上是除了叶应武之外最赏识自己的人,若是能够帮着他将功赎罪,那么自己也能够心安。
更何况能够攻克光州、焚烧粮草的话,的确对于阿术进攻蕲州和黄州的战略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就算是不能正面支援襄阳,也萌购让阿术不得不为侧翼的天武军而头疼不已。
最主要的是,光州的粮草没有了,天武军就能够争取到短暂而宝贵的修整机会,毕竟现在实际上天武军各厢的训练都没有完成,这在斥候战中损失惨重就可见一斑。
光州这一步棋,至关重要!
偏头看向江镐,吴楚材郑重的点了点头。而眼前杀生渐渐平息,失去狩猎兴趣的宋军步骑得到统帅暗示之后,已经将所有蒙古败兵斩尽杀绝,一个俘虏都不需要。
“来人,让弟兄们歇息片刻,喘一口气,然后换上蒙古鞑子的衣服,咱们继续向北。”江镐纵马上前朗声说道。
渐渐收拢的宋军步骑都有些诧异的看向江镐,一名都头不卑不亢的冲着江镐一拱手:“指挥使,既然蒙古败兵是从田家镇来的,那么说明田家镇咱们已经打赢了,为什么不是南下,而是北上?属下不甚明白,还请指挥使示下。”
宋军步骑这几天几乎是在死亡线的边缘挣扎,现在突然得知挡在南面的蒙古骑兵都已经没有了,自然归心似箭。这样在外面流落的鬼日子自然是尽早结束的为好,所以大家诧异的看向江镐并且提出疑问,也是情有可原的。
江镐看向这些脸上流露出疲惫神色的宋军步骑,顿时于心不忍,迟疑片刻后缓缓说道:“好,弟兄们已经浴血厮杀的几天,某也没有欺瞒你们的必要。现在至少田家镇一路的蒙古步骑全军覆没,这也就意味着北面光州兵力空虚,而光州正是蒙古粮草囤积的地方。”
刚才提出问题的那名都头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本来都已经暗淡下来的眼睛,再一次泛起赤红色的光芒。就像是草原上闻到血腥味儿的狼群,对于新的猎物垂涎三尺。
不只是他,大多数的宋军士卒都是这样。
江镐接着看向吴楚材,吴楚材冲着他点了点头,示意现在百战都骑兵也是在他的管辖之下,于是江镐接着说道:“某和吴将军并不强求诸位,想要回去的,可以自行结伴回去,想要随某北上的某和吴将军欢迎。若是没有人敢北上的话,某和吴将军两人,照样可以把那狗屁光州,搅他个天翻地覆!”
话音未落,江镐霍然举起身边的赤色旗帜,虽然那旗帜上面已经有了太多的破损,甚至看不出来原本的“宋”字,但是依旧并不妨碍他在寒风中猎猎舞动。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不知道是谁先低低的哼唱,紧接着数百人同时高唱着天武军的军歌。
歌声中,刚才那个发问的都头毫不犹豫的向前迈出一步。下一刻所有宋军步骑都下意识的迈动步伐。虽然理智告诉他们,就这样数百人前去光州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
“都是好汉子,跟着某!”江镐哈哈大笑,狠狠一挥战旗,“天武军,必胜!”
“天武军,必胜——”呼喊声震天动地,根本难以想象这只是三百余人的声音。
因为他们是天武军,天武军,自有其骄傲所在。从麻城到黄州再到田家镇,那一次不是杀得尸山血海出来,尤其是麻城和黄州,都是典型的以弱胜强,这已经成为了天武军的传统,没有什么好怕的。
看着眼前这些攥紧兵刃的士卒,江镐心中同样是没来由的震动,突然间他似乎已经隐隐约约明白,叶应武一直挂在嘴边的打造“天武军之军魂”是什么意思。
江镐和吴楚材郑重的对视一眼,或许此时北上就是在找死,又或许此时光州就是一块肥肉,这些不是他们两个在这浩浩大潮中再渺小不过的人物能够判断和决定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将整个光州搅个天翻地覆的信心。
叶应武常常说南宋虽然拥兵数十万,但是却总是打不过兵力少过自己的蒙古,究其原因,在于对战胜对手,宋军从将领再到士卒,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信心。也就是说,从气势上和战胜对方的欲望上,蒙古已经压过了宋军,而且此消彼长,蒙古每胜利一次,自己的信心就会增长一次,而宋军和蒙古作战的勇气也会削弱一分。
十年对峙,六载围城,最终造成可怕的差距。
所以叶应武一直努力在做的,就是让天武军有战胜对手的决心和勇气,而现在,江镐和吴楚材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信心所在。
只因为,在这面赤色大旗的指引下,我们无往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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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州水师营寨。
范天顺坐在帅案之前,一言不发。就在他眼前的桌子上,摊着一封信件,这是刚刚送来的叶应武亲笔信。上面已经明确的提到,天武军在田家镇和蕲州两番大捷,同时叶应武也表示了对范天顺汉水初战告捷的赞赏和欣喜。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接下来的内容。
伸手揉了揉额角,范天顺忍不住苦笑一声,这个自己素未谋面的沿江制置副使、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并没有以上司的口吻说话,反而是在邀请自己。
郢州水师的都虞候走过来看向范天顺:“可是有什么事?”
范天顺沉吟片刻之后指了指桌子上的信:“你自己看看吧。”
“谁写的?”都虞候下意识的抄起信件,很快就看到了落款处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叶应武?!”
“没错。”范天顺忍不住摇了摇头,“若是别人写的,某恐怕也不用这么犯愁了,汉水上一战,让叶知州看到了咱们郢州水师的作用,这不自然就找上门来了。”
“对于他的想法,你是怎么想的?”都虞候看向范天顺,“你想来不是那种谨慎退缩的人,更何况??????这叶应武可也是沿江制置副使,话说过来也是咱们的顶头上司。”
范天顺苦笑着说道:“这么说来,咱们没有选择?”
都虞候一笑:“你呀,就不要矫情了,自己想要做,就做,还得把某拉到这里来溜一圈,岂不是多此一举。”
摇了摇头,范天顺站起来,看向自己的搭档:“某还真是看不透这个叶知州、叶使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相见,某到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英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