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乐:青冥剑誓(纯音乐)>
往事已矣……不如放下……师叔若是有知……也许能更快活些……(玉泱)
百里屠苏走上剑塔,慢慢越过封印,怔怔看着远处。
剑塔最高处,清冷的山风中,一个黑衣男子孤零零立在那里,遥望着阴阳洞的方向。
黑衣男子披着一件如夜色般漆黑的斗篷,大大的风帽戴起,连一丝头发也显露不出来。背影如此的落寞、如此的悲伤、如此的……似曾相识。
百里屠苏慢慢走近,脚步声轻不可闻。
“谁?”黑衣男子突地出声喝道。
百里屠苏心中暗暗吃惊:“我脚下如此之轻,他竟能这般轻易察觉!”
黑衣男子慢慢转过身来,看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心脏猛地一抖。
那黑衣男子脸上戴着一个漆黑狰狞的玄铁面具,挡住大半个脸孔,只露出了俊朗的下颌和清秀的鼻端、嘴唇,面色、嘴唇皆是苍白,没有半分血色,整个人似乎便只有黑白两色。
黑衣男子玄铁面具之后的两只眼睛灼灼地盯着百里屠苏,难掩讶异。
百里屠苏望进那对似曾相识的眼睛,难掩困惑。
一时间,二人静默相对,只是遥遥望着对方,似乎想要探究更多更多。
“你是……执剑长老?”黑衣男子慢慢收起讶异之色,眸中却难掩伤痛。
“我是百里屠苏……你是?”
“我?”黑衣男子轻笑一声,百里屠苏却真真切切的看到他嘴角的自嘲和痛楚。
“我是‘慧蚀’。”
“慧蚀?”百里屠苏一惊:“剑灵!”
“或者……你也可以叫我……”黑衣男子缓缓摘下了脸上狰狞的玄铁面具:“……玉泱。”
百里屠苏只觉一道霹雳将自己从头劈到脚底。
摘下面具的黑衣男子,那般熟悉,看着他,宛若正在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心那细细一朱砂如血,及腰的银发刺目惊心。
“玉泱……就是你的儿子!你和依依的儿子!”
“依依……你拼尽全力……送了自己的命……不值!不值!”
“一个女子清白这样被践踏,玉泱,身世这样被质疑……他们……真是死得好!若活着……就真生不如死!”
“依依在你心里眼里……不……只是眼里……她如何入得了你的心……果然只是……风晴雪的替代品!”
……
陵越的话语,一句句恰如一刀刀,重重地砍在百里屠苏心上,再慢慢地、慢慢地切割下去。
百里屠苏按着心口,慢慢倒下去,胸前的鲜血已然浸透衣衫。
“师父,师叔她……是不是已然不在了?”
“她……尚好……”
“执剑长老如此……师叔她……必是已然消散……”
“……玉泱……”
“师父……不必担心……我承受得住……早知逃不开这样的结局……这样也甚好!至少……不必入剑为灵……”
“……玉泱……”
“师叔她……去的时候……就只她一人么?”
“来时崖头……我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
“……那便好了……总算不至回首之时……只余寂寥无望......不至在清冷孤寂中走向尽头……多谢师父。”
“她消散在我怀中……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师叔去的时候……可还安详么?”
“心愿……得偿……了无牵挂……”
“心愿……得偿?”
“你师叔终于把那件衣衫做完了……”
“衣衫?”
“和当年给你做的那件一般无二……你师叔……亲手做给你屠苏师叔……她答应过屠苏……一定会学……整整七年……她……做到了……”
“衣衫……整整七年……”
“你那件……你师叔亲手洗净……我早已将它放在衣橱之中……然而…...这些年来,你总是裹在你师叔这件黑斗篷之中……竟没有发现…..”
“……”
“玉泱……如今……你师叔已然……不在了……你……可以离开剑塔……”
“师父,师叔不在了,自此刻起,你便是慧蚀的主人。”
“甚么!”
“我感受到,冰魄已然向你臣服。当你靠近,慧蚀魂魄怨念陡然增强,嗜血杀意涌动不休……慧蚀已然认主。”
“我?因何是我!”
“玉泱不知……玉泱感受到……师父身上……有着师叔的至阴极寒之力……师父可是有甚么机缘巧合么?”
“……你师叔……散去那一刻……落下最后一滴泪……甚是古怪……刹那间便凝作紫蓝色寒冰……飞入我的心口……自那一刻起,我的心便如被冻结一般,冰冷彻骨……”
“是了……师叔把她最后一与生俱来的上九天极致阴寒水系灵力根本,给了师父。”
“……故而,慧蚀认我为主?”
“玉泱亦认师父为主。”
“……玉泱……”
“主人,既然得了师叔的灵力根本,便请代替师叔御使‘慧蚀’吧。师叔犹有未尽的职责,魔域妖兽王将梼杌,尚未伏诛,骄傲如师叔,必不能甘心,主人,可愿代师叔完成未尽的职责么?”
“玉泱……你始终是我最珍视的弟子……不要唤我‘主人’,我是你的师父……沧海桑田,亦不会有改。”
“……师父,可愿代师叔完成未尽的职责么?”
“守护天墉城,亦是你师叔职责所在。玉泱,你可愿重新穿着天墉城的服制,走出剑塔?你可愿与我一起完成你师叔未尽的职责?”
“玉泱存世,唯愿代师叔执剑,惟愿加诸师叔身上诸般苦痛,皆由玉泱以身代之。师叔未尽的职责,自然在玉泱身上。”
“身为大师兄,师妹未尽的职责,也理应在我身上……”
百里屠苏似深陷梦魇之中,浑身动弹不得,头脑却澄明,听着二人对话,心中绞痛不休,神思极力挣扎。
百里屠苏终于猛地挣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熟悉的面孔,眸中却满是担忧,见百里屠苏醒来,表情虽波澜不惊,眼中却猛地迸出一丝欣喜的光彩,瞬间却又是沉静如水。
“……玉泱……”看着眼前银发男子,百里屠苏轻声唤道。
“……执剑长老……您……醒了。”玉泱坐在百里屠苏榻沿上,见百里屠苏醒来,不由松了口气,语气恭敬却有几分疏离。
百里屠苏挣扎欠起身,看着熟悉却疏离的面孔,心中绞痛难耐,忙按住心口,心口慧蚀之伤已再次崩裂开来,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执剑长老,”玉泱轻叹一声,扶着百里屠苏慢慢躺下,语气柔和许多:“……往事已矣……您……放下罢。”
“玉泱……你……你娘……”百里屠苏痛彻心腑,却是纠结难名,不知如何出口。
“师父!执剑长老的伤,还是尽快请尚蕴师兄诊治才好。”玉泱却扭转头去对陵越道,恍若未闻。
陵越看看百里屠苏,又看看玉泱,轻轻头道:“理应如此。玉泱在此不眠不休守候三天三夜,如今……屠苏……已然醒来,玉泱也好生歇着吧,明早还要到天烨阁之前修习早课……既然身体已无大碍,也该走出去见见诸位师兄弟……他们不知你……尚在人世。”
“尚在人世?”玉泱苦笑一声,却仍是起身向着陵越低头抱拳施礼道:“是!师父!”又转身向着百里屠苏施礼道:“执剑长老,玉泱告退。”
“……玉泱……”百里屠苏欠身轻唤道。
玉泱却慢慢戴起狰狞的玄铁面具,转身去了。
百里屠苏欠着身,哀伤地看着玉泱渐渐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