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广大侠(二)
江浪听鲍昙的画像被毁,又是痛心,又是烦恼,心翼翼的接过锦帕。想起此后连寻找妻子的佐证也少了一件,夫妻重聚的机缘愈加渺茫,不由得心下一片茫然,张口结舌,不出话来。
菊见他一副失魂落魄之态,显然对那幅画像爱逾性命,心中甚是歉疚,低声道:“江公子,真是对不起。早知道你这么在乎,我便留下那幅画便是。”
江浪想起那晚灵岩山下众贼人打劫之时,那画像已经湿得粘在一起,一名贼人初时还道是宝贝,随手摊开,已烂成两片,被自己一番哀求之下,那强人得了银子,又见这副烂画不似值钱之物,这才还了给他。
不料那幅鲍昙的画像合当遭劫,后来的恶斗之时,竟又被刀剑所划,待到律灵芸、公孙白、菊三人救回江浪,检察伤势,从他怀中取出之时,确已稀烂难辨。即便菊不将之投入太湖,也要不得了。
想到此节,他苦笑了一声,摇头道:“罢了,看来是天意,不关你的事。既然上天不想让我江浪再见到昙模样,我又能怎样?”
菊微微一笑,道:“江公子,我陪你到岛上去吧。姐了,待你醒转,便请你上岛盘桓。她现下有些事情要办,少停会亲自向你致谢。”江浪才不想让律灵芸向自己 “恩公”、“恩公”的感谢呢,摇了摇头,淡然道:“不必了。我已能活动,如果有可能,我想先回客栈。”
原来江浪想起昨晚所听三女的对话,知道律灵芸、公孙白等必然是江湖上大有来头之人,又与绿林盗贼有关,他是镖师出身,于黑道人物颇为忌惮,自亦不愿结交。
菊见到他脸上的踌躇之意,微一转念,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她眼珠一转,泫然欲涕,道:“公子爷,你是不是嫌菊蠢笨,不愿让我服侍啊。唉,定是如此,看来我又要被姐打骂啦。我好可怜啊,连姐交给我的事也办不好。呜呜。”越越伤心,双手掩面,竟尔哭了起来。
江浪听她得可怜巴巴,忙摇头道:“菊姑娘,你,你别哭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返回客栈,继续找我娘子而已。”
菊只是呜咽不止,竟不肯停。
江浪劝了好一阵,叹了口气,道:“好罢。我陪你上岛便是!”心里打定了主意,若是律灵芸、公孙白等都是盗贼一伙儿,自己决计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菊这才破涕为笑,拉着江浪衣袖,喜道:“真的?公子爷,你可是大好人,不能哄骗我一个可怜的丫环啊。”
江浪心下对这个又哭又笑、忽喜忽忧的姑娘大感头痛,心道:“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她们真是江洋大盗,我便是性命不保,也决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头道:“那咱们上岛吧。”顿了一顿,又道:“菊姑娘,我只是个镖头而已,当不起‘公子爷’三个字。这样罢,你就叫我江大哥吧。”
菊一怔,微微一笑,道:“好,就叫江大哥。江大哥,你饿了吧,我先带你找吃的罢。”
二人来到左舷边。江浪一低头,发现下面缚着一条船。菊转过头来,吩咐艄公道:“放船。”
那艄公打了个手势,便有两名水手奔到船边,同时解开绑缚的绳索,拍的一响,船掉入了湖中。
江浪正犹豫间,菊伸手往他腰里一托,江浪身子略侧,二人轻轻一跃,跳入船。
江浪只觉菊托自己上船之际,力道甚强,心头一惊:“她,她原来会武功。”呆立船上,心念电转:“难道那位律姑娘也会武功?如果真的如此,她主仆二女是真人不露相,我那晚救人之举,岂非是多此一举?”
菊扶江浪坐定,自行取过双桨,用力划动,船在湖面迅速滑行,顷刻间离了那六艘大船,向岛行去。
不久到得岛边,菊让江浪先行跳上了岸,这才将船缆系在一块大石上。
菊跳上岸来,见江浪怔忡不安的瞧着自己,侧头一笑,道:“江大哥,怎么啦,你发什么呆?”
江浪叹道:“菊姑娘,原来你会武功的。”顿了一顿,又道:“原来是我自个儿不自量力,居然还想出手救你们,岂非让人笑掉牙齿?”
菊眼睛一眨,瞧着他脸,道:“千万别这么。江大哥,你别多心,当初你舍命相救,这番恩德,与我会不会武功,全然无关。姐了,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侠肝义胆,那可比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功珍贵得多。”
江浪想起师父生前也常常跟自己这番言语,正思索间,忽听远处一人朗声长笑,声音清越,道:“二位请留步,敢问贵教公孙教主现在何处?”
江浪和菊转头望去,只见岛的另一侧一只船如飞般划到,到得离岸尚有数丈,船头之人突然双袖一振,身子窜起,犹如大鸟般在半空中飘然飞了起来,双足在空中不断交错虚踩,直似在实地行走一般,顷刻之间,已轻飘飘的落在二人身旁。
江浪生平从未见过如此神妙无伦的高明轻功,登时瞧得呆了。
菊却斜眼打量着来人,丝毫不动声色。见他是个中年儒生,年纪四旬开外,一身半旧的青布衣衫,白面长身,微留短须,满脸恂恂儒雅之气,若非腰悬长剑,又以极高明的轻功现身,实难相信,此人竟尔是一名武林高手。
那儒生见江浪和菊二人打量着自己,均不言语,便微微一笑,拱手道:“原来是两位朋友。却不知贵教教主公孙夫人在什么地方?”
菊眼中一亮,忽道:“尊驾莫非是两广大侠‘清风剑客’柳正义柳大侠?”
那儒生微感意外,呵呵一笑,道:“水天教主手下果然人才济济。想不到连一个美丽可爱的姑娘也能一眼认出柳某。不错,在下柳正义,大侠二字,却不敢当!”
江浪在旁听了,登时肃然起敬,“两广大侠”柳正义名满天下,他的鼎鼎大名,江湖上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青龙镖局之中,自总镖头邓通达以降,却无一个人有缘见过这位当世大侠。
菊盈盈万福,道:“奴婢邹菊,给柳大侠请安。”
江浪一呆之下,回过神来,当即屈膝下跪,大声道:“晚辈江浪,给柳大侠磕头了。”
柳正义哈哈一笑,双手扶起,道:“请起,快快请起。菊姑娘,你也不必多礼。”
便在这时,蓦地里刷刷声响,刀剑齐动,四条人影凌空飞出,分占四角,兵刃挺出,围住了柳正义。当先之人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陷空岛’?”
柳正义微微一笑,正待话,菊已插口道:“郑松,不得无礼,让他们收了兵刃。这位是两广大侠柳先生,他老人家是夫人的朋友。”
郑松一呆,向柳正义瞧了瞧,喃喃的道:“‘清风剑客’柳,柳大侠?”
柳正义拱手笑道:“柳某不请自来,是为不速之客,唐突之极。烦请各位向贵教教主律夫人通传一声,就故人柳正义有要事求见。”
郑松向菊望去,听她示下。菊微一头,道:“郑松,快去禀报姐。”
郑松道:“好。”左手一挥,打了个手势,另外三人收了兵刃。四人一齐转身,奔入树林之中。
菊向柳正义微笑道:“请柳大侠稍候片刻。此次陷空岛大会,是由我家姐前来主持,敝教教主并未亲至。柳大侠,还是等我们姐回话吧,您老人家不介意吧?”
柳正义听水天教主不在此处,脸上微微露出失望之色,叹了口气,道:“你家姐。唔,数年不见,想来也该有十七岁啦。”
江浪听着二人对答,脑中却如轰轰雷鸣一般:“水天教,那不是二十年前以维护武林安危为己任,赏善罚恶的武林盟主律天南前辈所创的天下第一大教么。师父生前跟我多次提过,一个习武之人,若能做到昔日的律盟主那样,行侠仗义,扶危解困,令世间奸佞之辈惶惶不可终日,虽死何憾?”
听这位“清风剑客”柳正义大侠,便是在十八年前,律天南大侠病逝后,立誓要向他学习的一干江湖英杰之一。
江浪站在当地,又是兴奋,又是激动,一时之间,对有幸见到师父、邓总镖头等口中的大人物欢喜得过了头,一时手足无措,怔怔的不出话来。
柳正义负手而立,纵目观看岛上风景,一瞥眼间,见江浪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脸上充满了敬仰之色。他见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也是一身青衫,脸色略黑,保镖不似保镖,仆厮不似仆厮,与翠羽明珰、娇俏可人的菊并肩而立,愈发显得一个木讷,一个灵动。柳正义向他微微头,道:“兄弟,你没事吧?”
江浪心中一慌,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没事,我没事。柳大侠,我,晚辈能见到你,我,晚辈江浪三生有幸,真是太好了。”
柳正义见这少年满脸胀得通红,微感好奇,问道:“江兄弟,你想什么?”
菊在旁抿嘴一笑,接口道:“柳大侠,这位江大哥定是对您老人家的大名如雷贯耳,仰慕已久。今儿忽见尊面,欢喜得紧,你瞧,都语无伦次了。嘻嘻。”
她聪明伶俐,又心思缜密,微一转念,已明白了江浪的心意
柳正义呵呵一笑,向江浪头道:“江友也是贵教中人么?”
江浪摇头道:“不,不是。晚辈是跟菊姑娘一起来这里玩的。”
柳正义愈益诧异,问道:“兄弟,你是,你并非水天教的弟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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