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零、云横秦岭(二)
郑夫人了头,叹道:“适才是庄内的丫环春红偷偷对我提起祝员外前来下聘之事,我情急之下,甚么也没想,只顾带着两个孩儿从后门逃了出来。匆匆之际,只想着投河来着。当时是一心求死,别的也顾不得了。”
花怜笑道:“我明白啦。多半你留在房里的衣物之中,有要紧的物事,须得取了回来。”
郑夫人道:“不错。两个孩子的衣物倒也罢了。还有三哥……先夫送给我的几件物事,我一定要拿回来。”
阿依汗略一凝思,道:“这样罢。我和江郎陪郑三嫂回庄内走一遭。怜姊姊和两个孩子在村外的桥头等候我们。各位以为如何?”
江浪头道:“甚好。”
花怜也头一笑,俯身抱起那女孩郑铛。她衣衫尚未干透,自是不便入村见人,正好留下来照顾郑钟和郑铛两兄妹。
当下江浪夫妇跟着郑夫人来到卓家村,径行到得卓宅院前。
卓家是一户白墙朱门的大户人家,只是这时候大门紧闭,显然那洪镖头一干人方才被打得目肿鼻青,狼狈而归,这时竟尔不敢开门了。
三人站在大门外,互相望了一眼。
阿依汗笑了一笑,问郑夫人道:“三嫂,贵府倒是好大的一座宅子。却不知令兄和令嫂平素为人如何?”
郑夫人摇头叹道:“家兄是这卓家村的里正。先父当年是个被贬的七品吏,家中颇有一些田地房产。他老人家过世之后,家兄和家嫂全凭收租度日。”
阿依汗笑道:“难怪三嫂你谈吐斯文,知书达理,原来也是世家之女。听你这么来,令兄令嫂,十九是本地仗势欺人、横行乡里的豪绅了,是也不是?”
郑夫人默然,迟疑片刻,吁了口气,缓缓道:“实不相瞒,家兄这个卓家村的里正,还是先夫在世时向本县的郭县令举荐的。”
阿依汗秀眉微蹙,道:“原来如此。”
江浪听了二女对答之言,心想:“看郑三嫂吞吞吐吐的神情,她哥哥在这一带,一定是个欺压乡里、作威作福的土豪了。”
阿依汗侧头向丈夫一笑,道:“江郎,郑三嫂的哥嫂既然这般硬逼自家妹子出嫁,全不念兄妹之情。这对夫妇竟连对亲妹子尚且如此凉薄,其人品可知也。似这等为富不仁的家伙,须得好生教训一下。有劳夫君大驾,把大门给拆了!”
江浪一乐,迈步而前,运起“混沌神功”,双掌推出,砰的一声,两扇红漆大门一齐飞了起来,向院内跌了进去,随即砰蓬之声大作,重重的撞在地下。霎时间灰尘木屑乱飞,声势惊人。
院子中站着二三十名豪仆闲汉,如临大敌,那位洪教头和另一名长脸教头赫然也在其内。众人早已心惊肉跳,忽见两扇大门旋转着飞起,又见一个青衣少年大踏步闯入,惊呼声中,随即有**人各挺刀棍,冲将过来,纷纷迎上拦住,大声叫嚷:“喂,你是甚么人?胆敢擅闯卓家?”
江浪一声长笑,斜身抢进,双手连挥。但听得呛啷啷的一阵响,**柄单刀木棍尽皆撒了一地。那**人惨叫连声,尽皆摔了出去,东倒西歪的躺下一片,更无一人站起。
洪教头和另一名教头大叫一声,刷刷两响,一齐挥刀砍来。江浪身形一晃,避过洪教头的一刀,突然间飞起一脚,砰的一声,另一名教头猝不及防,连人带刀给他一脚踢飞。
江浪哈哈一笑,闪电般抢到洪教头身畔,右肘在他胁下一撞。洪教头一声痛哼,弯下了腰,再也站不起来了。
江浪又即身形一晃,窜到两个大汉背后,一手一个,已抓住了两人后颈,将他们脑袋对脑袋的一撞。二人登时晕倒在地。
余下众人见这少年如此神勇,更以为洪教头等人已被他所杀,只吓得心胆俱裂,更无斗志,发一声喊,没命价四下奔逃。顷刻之间,除了洪教头等几人晕倒在地、动弹不得之外,余人尽皆逃个干干净净。
阿依汗和郑夫人携手在旁观斗。这时见郑夫人惊得脸色惨白,手指冰冷,望着地下的洪教头等人,显然大是不忍,格格一声轻笑,便在她耳边低声道:“三嫂只管放心,这些人都死不了。我夫郎乃是个仁义君子,除非对方是十恶不赦的奸徒宵,轻易不会下毒手。这些家伙过得几个时辰,自会醒转。不过,今儿总得叫他们吃些苦头才是。”
郑夫人嘘了一口长气,头微笑。
江浪见无人再来阻拦,哈哈一笑,双手一拍,回转身来,道:“郑三嫂,有劳你在前带路罢。”
郑夫人心中大定,当先而行。江浪和阿依汗手拉着手,并肩跟在后面。
三人穿廊过院,一路之上,竟不见一个人影,显是庄中众人受了惊吓,都已远远躲开了。
郑夫人径行来到西厢院中,回头对阿依汗道:“江少夫人,咱俩去寻几件干净衣衫,给江少侠和花姑娘换掉身上的湿衣服罢。”阿依汗笑道:“好啊。我也正这么想呢。”
江浪心想自己一个大男人,不便入内,便道:“我在外面等着你俩,就不进去了。”阿依汗笑道:“那你等着,我去帮你找一件漂亮的新衣衫。”江浪瞧了瞧自己身上,笑道:“天气这么热,我身上都已经快干了。不用了。”
阿依汗嘻嘻一笑,和郑夫人相偕进去。
江浪站在院之中,游目四顾,打量卓家院中花木。他一路行来,所见村中屋舍,只有这座卓家庭院甚是宏伟,显然是卓家村中第一等的大户人家。否则,又怎会使唤洪教头等一干豪仆?
突然之间,江浪听得隔院墙后轻微的脚步声响,竟是有人潜伏在彼,悄悄走动。只是这动静虽轻,又怎逃得过内力已臻化境的江浪之耳?
他不愿惊动屋中的阿依汗和郑夫人,便即悄悄走近围墙脚边,轻轻一纵,一个“一鹤冲天”,轻飘飘跃出墙外。
院外过道中一株石榴树下正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蹑步而行,冷不防半空中一只大鸟般飞落一人,无声无息的拦在二人身前。
那二人大惊之下,失声而呼,欲待转身而逃,只是心有余而脚力不足,身子发颤,哪里还能动弹得了?
江浪见这一男一女穿绸着缎,都是四十来岁,男的右腕戴一只汉白玉镯子,身材肥胖,却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员外模样,女的腕戴玉镯,珠翠满头,打扮得甚是豪奢。
他心中一动,喝问:“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干甚么?”
那两个男女牙齿相击,身子发抖,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战战兢兢的不出话来。
便在这时,二人忽又眼前一花,只见江浪身边又多了一个美丽绝伦的青衣少妇,身穿淡青纱衫,脸现浅笑,艳丽无匹。
那少妇微微一笑,道:“喂,我夫君问两位话呢,你们怎么还不回答?”自然是阿依汗闻声而来了。她这时双手中捧着一件青衣长衫,一面话,一面替丈夫披在身上。
那两个男女乍见江浪从天而降,本已惊慌过甚,忽见又多了一个娉婷袅娜的美貌少妇,愕然之下,越发目瞪口呆。
阿依汗冷冷一笑,皓腕倏翻,寒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精光闪闪的匕首,叱道:“再不话,我立时便一刀一个,将你俩全都宰了!”
那妇人一惊,忙道:“女……女大王……饶命……”
阿依汗秀眉微扬,俏脸上登如罩了一层严霜,冷然道:“快,你们是甚么人?来此做甚?”
那妇人颤声道:“我们……是……这里的主人。女大王……”
江浪心下暗笑:“原来这二人便是郑三嫂的哥嫂,也便是此间主人。我和阿依汗反而这般凶霸霸的盘问他们来此做甚,喧宾夺主,岂不好笑?”
阿依汗冷然道:“原来你们便是此间主人啊。却让我们找得好苦!我这位江哥哥是潼关金牛岭的二寨主,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江湖上人称‘一拳断岳’的便是。我们俩路经卓家村,身上短了盘缠,想跟主人借一千两银子使使。两位,你们哪一个去取银子啊?”
那妇人一惊,和丈夫面面相觑,登时惊得呆了。
过了片刻,那主人结结巴巴的道:“女大王,我们没有银子……”
他话未完,阿依汗冷笑一声,突然间匕首一晃,竟将那妇人的左耳割了一片下来。霎时间那妇人鲜血流出,杀猪似的大叫起来。
阿依汗随即右足一勾,那妇人扑地倒了。阿依汗右膝抵在她背上,一把扯住她头发,右手举起匕首,作势欲刺,抬起头来,向那主人冷冷的道:“卓老爷,你若然不想你老婆死的话,赶紧取一千两银子来。我们黑道上的好汉话算话,多一两不取,少一文也不成。我只给你一盏茶时分,迟了便过来收尸罢!”
那主人早已慌了手脚,双膝跪倒,一叠声的叫道:“女大王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我这就去取银子!”
阿依汗俏目一转,怒道:“谁要你跪了?赶紧取银子来!”
那主人忙道:“是,是!”当即爬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去了。
那妇人听丈夫去取银子,心中大感肉痛,又想起自己左耳上的伤口,伏在地下啊哟、啊唷的叫个不停。
阿依汗向丈夫回眸一笑,秋波流转,妩媚不胜。哪里又是个凶横泼辣的“女大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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