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卫宅玄机(二)
江浪独自一人在相大禄府中过庭绕廊,一面观赏沿途风物景色,一面信步而行。
一路上遇到许多佣仆婢女,都是远远便避在一旁,个个脸有敬畏之色。显然都已知道这个少年不是易与之辈。
江浪又是好笑,又感无奈,寻思:“看来我令‘一刀断魂’左宗元断臂之事,已让府中这些人心生敌意了。其实在他们心目中,我这个中国来的外客又何尝不是个恶人、煞星?”
走到大门之时,向那门房一笑,道:“你家相大禄大人适才过,明日巳时让你在此等我。门房大人,明天见。”
那门房一听,登时惊得面如土色,张口结舌,半晌不出话来。
江浪哈哈大笑声中,跨出大门,迳自走到马桩之旁,解了缰绳,一跃上马,向南奔驰而去。这等旁若无人、出入相府的情形,大有古人“仰天一笑万事空,入门宾客不复通”的豪情胜慨。
他心下琢磨:“适才阔孜带着一干兵丁如狼似虎的去旅馆捉拿公主。唐前辈师徒二人自然大开杀戒,旅馆是决计不可再回了。既然怜姑娘留下‘乌宫昙花’四字,显然她已潜入后乌宫中多时,现下该当和昙在一起。嗯,有这位智勇双全的摆夷高手、水天教总管在昙身边,我也就放心了。却不知她有没有把昙的真实身份告诉她。看来后乌国王宫之行,也是势在必行了。”
想起不久即可见到分别经年的爱妻,精神大振,胸口热血上涌。
无论她是“鲍昙”还是“阿依汗”,她都是自己心中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妻子。她此刻正在后乌国王宫之中,是否也在思念自己?
不知不觉之间,江浪想起洞房花烛、燕尔新婚的情形,想起夫妻间的恩爱缠绵、柔情蜜意,脑海中涌起妻子端丽美艳的脸蛋,袅娜纤巧的风姿,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不由得心神一阵阵激荡,魂为之销,颠倒难以自已。
他在马背上举目眺望远处依山而建的后乌国王宫的圆,愈觉热血如沸,心道:“昙,昙,我一定要接你出来!”
其时红日偏西,山风拂面,颇有凉意,江浪神智渐渐清醒下来。
他一勒马缰,转念又想:“身当此境,我该如何是好?那里可是后乌国的王宫,戒备森严,不在话下。怎样才能顺利救出昙?长孙无垢夫妇即便不从中作梗,后乌国昆弥也一定不会让昙离开的。这件事该当如何着手?还有艾达娜公主,也得先行安排妥当,以策万全。”
一路纵马疾驰,转过两条长街,来到城南一座汉人家的大宅之前。后乌城中多半是西域式样的建筑和帐篷,汉人庭院不多,其中自然以相大禄府最为规模宏伟。眼前这座靠近城门的宅院自然远远不及。
江浪一抬头间,见那宅第白墙乌门,门上两个大铜环,擦得晶光雪亮,门匾额写着“卫宅”两个金字。
这里自然便是冰莲仙子所的落脚之处了。
江浪看明周遭情势,又见街上车马行人虽多,并无一人留意自己,这才翻身下马,心想:“却不知这卫宅是甚么所在?唐前辈怎会识得此间主人?”
正踌躇间,忽见那朱漆大门缓缓开了半扇,一个美绝绝伦的白衣少女探出头来,格的一声笑,向他招了招手,容如花绽,明媚照人,正是艾达娜公主。
江浪大喜,当即牵马走了进去。
艾达娜接过马缰,拉着他手,问个不停:“怎么才回来啊?没事吧?长孙无垢和苑如尘没有为难你吧?我一直在门缝里等你呢?”
关心之意,见于颜色。
江浪心下感激,情不自禁的反握住她手,捏了一捏,微笑道:“我没事。你师父在哪儿?这里究竟是甚么地方?”
艾达娜松开他手,回身掩上大门,上了门闩,笑吟吟的道:“师父刚才回来过,又出去啦。她让我安心在卫宅等你。对了,这里便是卫宅,此间主人是我师父的朋友。不过现下家里可没甚么主人了,只有老仆人一家三口。”
两人转过照壁。一名青衣罗帽、弓腰曲背的老家人迎上前来,伸手接过缰索,将坐骑牵入后面马厩。
江浪游目往四下里一瞧,见这“卫宅”并不甚大,前后只有三进屋舍,但庭院中收拾得甚是干净。
一路走来,除了先前那名老年家丁之外,并不见其他人影。
艾达娜轻笑道:“江郎,我知道你心里有不少疑问,还是先请往这边客厅用些酒饭再罢。”
江浪头称是,跟着艾达娜来到大厅。只见一名家丁在门外垂手肃立。
这时厅上已丰陈酒馔。艾达娜陪着江浪喝了几杯酒,道:“江郎,这座卫宅的少主人是我师父的多年好友,早已出阁。老主人七年前已逝世。那位新主人和她夫婿偶尔会回故居住一阵子。因此这座宅子,现下也只有那个老家人夫妇带着自己儿子在此看守了。”
江浪问道:“你是这座宅子,现下没有主人在家么?我看这一家好像都是我们汉人,是不是?”
艾达娜道:“是啊。刚才那个老家人,名叫卫洪,门口侍候的家丁是他独生子卫安,再加上厨房的老妇人,是他老伴。他们一家三口都是奉其主人之命,在此看守故居。我听师父,她初来之时,带了一封他们女主人的书信。卫洪一看之后,便把我师父当成自家主人一般服侍。”
江浪这才恍然。他见艾达娜脸色娇艳,如春花初绽,又听她笑语如珠,浑不似受到官兵袭击的模样,便即问起情由。
原来江浪离开不久,便有一群后乌国官兵风头火势地将那间旅馆团团围住,带头之人,便是相大禄府的管家阔孜。
本来一众官兵全是训练有素的高手,奉命缉拿一名方当韶龄的如花美女,原是轻而易举之事。哪料到会有冰莲仙子这等高手在护花?结果自然官兵死伤惨重,抱头鼠窜,溃不成军,连骁勇精悍的阔孜总管也被玄妙难测的“雪魂冰魄”剑法刺成了瞎子。
冰莲仙子让艾达娜收拾行李,带她来到卫宅,与红香厮见后,道:“艾达娜,你且在此安心等候,我和你师姐去相大禄府瞧瞧江浪有无危险?”
过午之时,冰莲仙子独自一人回到卫宅,神情落寞,道:“江浪暂时没事。不过,你师姐再也不会回来啦。”她到自己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又道:“为师的还要出去一次。江浪回来之后,你让他不要着急,进后乌王宫之事,须谋定而后动。救人容易,摆脱后乌国成千上万的追兵才是难事。”
江浪听到这里,头道:“尊师之言,和我所思不谋而合。对了,原来这些日子唐前辈和红香姑娘一直住在这里。她所以不肯让你师姐妹早日相见,其实是另有缘由。”
艾达娜秀眉微蹙,叹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师父一直是在利用红香师姐。个中情由,我虽猜不出来,但是我看师父她老人家郁郁寡欢,想来有些事情,她一定也是身不由己。”
江浪心中一动,问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红香姑娘乃是长孙无垢和苑如尘的亲生骨肉。”
艾达娜吃了一惊,过了片刻,叹道:“原来如此。唉,当年师父苦恋那个鲍东来,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她心里一定很难过。对了,江郎,你可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浪想起冰莲仙子和苑如尘的恩怨纠葛,其中颇有误会,便把苑如尘所的鲍东来当年多番接近她,旨在力阻她报复公孙教主、却被冰莲仙子误以为二人有私情等情事对艾达娜了。
艾达娜越听越奇,待江浪用了酒饭,当即将他拉到西厢一间客房之中,问起此次相大禄府之行。
江浪便将此中情由一五一十的对她了。
艾达娜听罢这番经过,呆了半晌,微微头,道:“江郎,难怪我师父,只要长孙无垢和苑如尘不从中作梗,你和昙姊姊团聚之事,便不难办。”
江浪也是这般心思,微微一笑,道:“后乌城中武功最高的,便是苑前辈和长孙前辈夫妇。若是他二人不再为难,我和昙相见,确非难事。”
艾达娜皱眉沉吟,也不知想到甚么,忽然从椅上站起身来,轻轻倚在他身旁,伸手搂住他的头颈,飞快的在他左颊上吻了一下,这才退了几步。
江浪一呆之下,伸手抚摸自己面颊,鼻中闻到一阵淡淡幽香,抬头望时,只见眼前少女笑嘻嘻的瞧着自己,玉颊如火,娇羞无限,不由得心中一荡,又惊又喜,站起身来,道:“艾达娜。你,你……”
艾达娜吃吃而笑,见他向自己走近,忙娇声喝道:“站住,不准过来!我有话问你。”
江浪又是一呆,便即停步。
艾达娜笑了一笑,咬着下唇,道:“江郎,我且问你,你是喜欢我做汉人姑娘的打扮,还是继续穿哈萨克人的衣服?”
江浪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自己开心,你想穿甚么衣服,对我来,都是一样的。”
艾达娜俏目一转,撅嘴道:“也就是,你心里不在乎我。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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