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冰莲仙子(四)
江浪头晕目眩,周身乏力,直如瘫痪,却未全然昏迷,头脑中尚有知觉。他的头枕在艾达娜公主腹上,只觉她动也不动,显已当真失去知觉。
他听了那女子笑声,已知自己饮食之中被对方下了毒,当下闭目不动,佯作晕倒,暗暗运气调息。
但听得脚步细碎,那女子已然走近,喃喃道:“本来为师也不想如此下作,在别人酒中下毒。但我听这子武功实在太高,连那个藏僧‘血手上人’也没能拾夺下他。嗯,还是先行闭了此人的穴道,这才稳妥一些。”
当下出手如风,连江浪颈中“天鼎穴”、背上“陶道穴”、胸口 “膻中穴”、臂上“清冷渊”、腿上“伏兔穴”,一共五处大穴。
她低头望着江浪和艾达娜二人叠罗汉的样子,又是哈哈一笑,转头道:“红香,适才你这个胡子伙计,倒也扮得维妙维肖,这两个鬼头竟然一儿也没起疑心。对了,那个真的伙计怎样了?”
只听一个少女声音嘻嘻一笑,道:“请师父放心。弟子适才换那个伙计的衣服之前,已将他了穴道,扔在柴房角落里。明儿一早才会醒来。”
那女子嗯了一声,便不再。
那少女问道:“师父,要不要弟子一剑杀了这二人?我猜他们俩一定是那姓花女子的同党!”
那女子哼了一声,斥道:“废话!这个谁不知道?他二人今日在那座礼拜寺门口等了多时,还向寺中那个多嘴多舌的阿訇问东问西,打听那姓花女子的下落。红香,现下你也不了,也跟了我不少年头,怎地还丝毫没有长进?为师的在你这个年纪,早已蒙你太师父恩准,凭着一把‘冰莲剑’下了天山,离开天池,独个儿闯荡江湖了。你也不想想,为师的若是想要杀这二人,又何须了这子穴道?当真这样做,岂非蛇足?”
那少女唯唯称是,不敢再。
这师徒二人的对答之言,的却是汉语。
那女子数了一顿徒弟,叹道:“红香,休怪师父你。江湖险恶,坏人很多,你又资质平平,为师的有心将衣钵尽数传给你,只可惜你……”轻轻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了。
那少女红香低声道:“弟子惭愧,没甚么出息,令师父你老人家失望了。师父二十年前便已是大名鼎鼎的‘冰莲仙子’,这等本领,弟子便是再练上一百年,也是决计不能达到师父的境界。”
那女子又叹了口气,道:“废话少。你我师徒来后乌城已有一个多月,迄今毫无收获。既然找不到那姓花女子的下落,便从她同党身上下手,也是一样。”
红香道:“弟子明白了。却不知师父想怎么炮制这二人?”
冰莲仙子道:“先搜身,看看他二人是何来历?”
红香微一迟疑,便即伸手探入江浪衣囊,在他怀中一阵掏摸,却搜出一大把物事,什么火刀、火折、瓷瓶、书信、手链、碎银之类,着实不少。
冰莲仙子忽然“咦”的一声,道:“这种佛珠手链,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拿过来给我瞧瞧!”
红香应道:“是!”依言将手链呈给师父。
冰莲仙子将那副佛珠手链移近烛台,一番细细观察,不住冷笑,道:“不错。果然是那个贱/人的东西!看来这子和那姓花女子从中原而来,必然与那贱/人有关。”
红香奇道:“师父,这只不过是一串寻常之极的佛珠手链,怎会与抢走鲍大侠的那个……贱女人有关?”
冰莲仙子道:“这一带的人多半是伊斯兰教徒,皈依如来佛宗之人甚少。而那个贱/人自幼便剃度出家,拜在峨眉山金寺晓风师太座下。哼,这种佛珠手链,也只有她身上才有。”
红香沉吟道:“这件事情徒弟也曾听师父起过。听当年峨眉派的晓风师太圆寂之前,见这个徒弟凡心未尽,尘缘未了,这才准她还俗下山。不料这个贱尼姑下山之后,好不正经,却勾搭起……我师伯来。哼,这个贱女人真是不要脸,竟从师父手中横刀夺爱,真是该杀。”
冰莲仙子冷笑一声,缓缓道:“还有一件事,为师从未跟你提及。其实,那贱/人,她,她也是在中原被一个男人抛弃之后,这才远遁西域而来的。只是想不到,当初她结识了鲍大哥和我,还假意跟我以姊妹相称。背地里,却做出这等勾当来……唉!”
红香见师父得甚是苦涩,神情间又是悲愤,又是感慨。她吃了一惊,道:“师父,你也别太伤感。师尊有事,弟子服其劳。这回若然寻到她的踪迹,徒儿一定替师父手刃这个贱女人!”
冰莲仙子伸手摩挲手链,默不作声。
便在这时,店门无风自开,灰影一闪,门口迅捷无伦的飘进一个人来。红香叫道:“甚么人!”发掌横臂相拦。那人轻轻一纵,已从她头跃过,右臂探出,径自抢夺冰莲仙子手中的那串佛珠手链。
冰莲仙子一声冷笑:“来得好!”回肘反打。
来者却是一个劲装结束的灰衣蒙面人,他见冰莲仙子这招来势精妙,一低头,便从她手臂下钻了过去,左掌反格她右臂,错步转身,左回右旋,右手仍是闪电般夺她手中手链。
冰莲仙子见对方身法轻捷,出手变化奥妙,也是微感意外,回臂反手,呼的一掌,斜掌劈他肩头。
那灰衣人识得厉害,侧身闪避,沉肘反打。刹时之间,二人展动身形,以快打快,在客房中施展擒拿手和短打近攻的巧功夫,交换了十来招。掌影飞舞,呼呼生风,直瞧得人惊心动魄。
又拆了七八招,冰莲仙子忽道:“好功夫,原来是华山派的‘松云擒拿手’。尊驾是姓郝还是姓岳?你跟无眉真人有何关系?”
那灰衣人闻言一惊,身形一晃,长臂探手,一招“云横秦岭”,仍是抢夺那串佛珠手链,叫道:“天山派的唐冰莲女侠,果然好眼力!”却不答言。
冰莲仙子反手还了一招“冰川折梅”,见招拆招,出手丝毫不缓,哼道:“我早已脱离天山派,尊驾休要胡言乱语。你既拼命来夺此物,必定与那贱/人有关。嗯,莫非你是华山派的‘闪电手’郝丰?”
那灰衣人不答,蓦地左腿飞起,踢开饭桌,哗啦啦一片交响,满桌酒菜连同烛台滚落一地。烛火一灭,屋中立时一团漆黑。灰衣人右腿连环,猛往冰莲仙子身上踢去。
冰莲仙子斜身避过,喝道:“干吗打翻桌子?”
一言未毕,却听得红香“啊”的一声惨叫,已中了暗器,侧身倒地。
冰莲仙子一惊,始知那灰衣人乘着夜色,出手暗算了自己徒弟。
黑暗中人影一晃,灰衣人已跃出门口,桀桀怪笑声中,飞身上了屋。但他正待越墙而出,忽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随即右后肩膀一痛,忍不住一声惨叫,竟尔为暗器所伤,已受了重伤。
他心头一凛,叫了一声:“天山神芒!”咬紧牙关,不敢再作逗留,展开轻身功夫,一阵风般去了。
冰莲仙子本已窜上屋,追了几步,随即想到:“穷寇勿追!还是先看看红香那妮子怎么样了?”
旅馆中老板、伙计及一干住客早已听到那间客房之中乒乒乓乓,打得极是猛烈。待见到是武林豪客厮打拼杀,均自避之唯恐不及,却又哪个敢来近前?
冰莲仙子从屋飘身跃至院内,回到那间房中。
她甫一打亮火折,只见屋中一片狼藉,只自己徒弟红香一个人倒在地下,抱着肚子不住呻吟,却不见了本已被毒倒的江浪和艾达娜二人。
冰莲仙子一惊之下,蓦然右臂横扫,头也不回的便是一掌。
但听风声飒然,有人从自己头轻飘飘的飞越而过。
冰莲仙子又惊又怒,抛下火折,纵身跃起,双掌齐挥,呼呼呼呼,在半空中连拍四掌。黑暗中那人影竟尔空中转折,避过掌势,叫道:“冰莲仙子前辈,住手!”
冰莲仙子岂肯轻易住手?当下如影随形的逼近那人影,身形如风,掌劈足踢,一口气连发十余招得意绝技,下手毫不容情。
待得第九招上,她手足齐施,中宫直进,已将那人影逼到墙脚。那人影眼见无法闪避,叹了口气,当下左掌急拍,啪的一声大响,和冰莲仙子硬碰硬的对了一掌。
两人双掌相交,那人影端立不动,冰莲仙子却借势借力,身子已飘在一丈之外,落在门口。
她又惊又怒,待要挥掌再上,只听那人又朗声道:“唐前辈,您老人家武功深不可测,晚辈自惭不及。且请手下留情,晚辈有要事请教!”
冰莲仙子哼了一声,凝招不发,冷然道:“你是甚么人,有甚么事向我请教?且来听听。”
那人道:“这个房间太乱,还请前辈亲劳玉步,先行移驾到隔壁房中再。前辈,请!”着缓步走出。
冰莲仙子定睛瞧去,夜色朦胧之中,已看得分明,只见那人打横抱着一人,却正是被自己师徒下了毒药,了穴道的那对少年男女。
她一怔之下,随即想起,适才那少年竟是怀抱着少女身子,跟自己打了个平手。然则他若是放下那少女,轻装上阵,自己岂非大败亏输?言念及此,她重重吁了口气,跟在那少年身后,来到隔壁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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