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的元宵宴,你会参加吗?你若去我就去,不然我也告病不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去了也无聊,还不如自己单独呆着。”闻人楚楚随口问。
“再不出门,别人恐怕都要以为我病死了。”兰倾旖笑意凉凉如月下海棠。
闻人楚楚缩脖子,没敢说话。
某人煞气发作,闲人勿扰。
凤仪宫的大门从不因逢年过节而打开,有心试探、串门、结盟、示好的妃子们都被挡在宫门外,太后和晴贵妃仿佛也遗忘这处存在,对凤仪宫的一切都保持着沉默旁观的态度。旁人想与她接触,自然只有这种大型宫宴。
“记得好好打扮,小心皇兄被人抢走了,你就后悔到哭死吧!”闻人楚楚毫不客气地道。
兰倾旖嘴角微抽,装没听见。
“你的病好了?”
“又不是什么大病。”兰倾旖笑意散漫。
没人打扰,她乐得清闲,整日躲在寝宫里看书写字,她身上的毒已解得差不多,伤口渐渐愈合,伤疤也开始脱落。
闲来无事,她甚至仔细研究毒药的药物成分,并加以改良,新配了一味剧毒。
“那你和皇兄……”闻人楚楚试探地问。
兰倾旖沉默。
她和闻人岚峥仍旧处于僵持阶段,两个人心中都记挂着对方,表面却都不肯表露分毫,都在等着对方先低头或者先主动,但谁都不肯先迈出那一步。
于是两人便如同陌路人般处下去。
两人几乎不见面,见了面也只例行公事地两句请安告退。
一群知情的旁观者对此既着急又无奈,旁敲侧击都没结果后,只好任由他们去。
这次也一样,闻人楚楚岔开话题,“来,你帮我看看这些东西哪样最好?”
她说话间,贴身宫女已将包袱皮摊开,顿时珠光宝气耀花人眼。
那是她以往所得的赏赐。
兰倾旖目光微微一凝。
闻人楚楚含笑端坐,身后盘凤牡丹紫檀纱屏色泽鲜艳,越发衬出她容色清艳,微笑雍容。
小姑娘的确长大了。她脑中呼啦啦掠过这样的感慨。
桌上羊脂玉瓶、千层玛瑙串、紫檀嵌玉如意、黄玉佛手、赤金茶具……喷彩吐霞瑞光霭霭,眩得人满目红光两眼昏花。
她瞥过那些赏赐,笑道:“你这是打算拿出来送人作礼物当散财童子吗?”
闻人楚楚连连招手,满脸兴致勃勃。“快,你快来帮我看看,我送什么给师傅比较好。”
兰倾旖好笑,温九箫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在意这些?估计他连看都懒得看吧!“真要表心意,不如你亲自下厨给他做顿饭。”
闻人楚楚偏头想了想,觉得她这话也有道理,师傅的眼界那么高,估计这些东西他也看不上眼。她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喂,你不去看看皇兄?”
啥?兰倾旖一愣,怪异地看着闻人楚楚,目光淡漠,“看他做什么?难道他出事了?”
“似乎是风寒,我也不大清楚,只是这几日看他气色不对。”闻人楚楚貌似不经意地道:“他这些天休息的时间很短,玉京这两日也不太平,朝中的老牌贵族世家正和他较劲,他的压力很有些大。”
“压力这东西,素来是政客一日三餐的调味剂,有压力才有动力,以你皇兄的聪明才智,总能有解决办法的,用不着担心。”兰倾旖轻描淡写地说,心里却在想着那家伙该不会将身体整垮吧?她要不要主动点,去龙泉宫看看?
闻人楚楚见她表情平淡,垮下脸。这别扭的两只低个头主动一下就这么难吗?简直是又臭又硬,算了,管不了也就不管了。她气馁地撒手。
小姑娘暗暗叹气。她可是帮过忙的,奈何人家自己不领情,皇兄,你自求多福。
“吃饭了没?”兰倾旖问。
闻人楚楚摇头,叫来宫人收起桌上的东西。
兰倾旖拉起她的手,“我让人准备了碧粳米,正好用来熬粥。”
“皇兄有吗?”闻人楚楚眼巴巴地看着她。
“御膳房又不是没吃的。”兰倾旖面无表情。
闻人楚楚叹气,“熬好后你送一些去给皇兄吧,天可怜见的,你每次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和行云都有,皇兄却没有,他才是你的夫君,是和你关系最亲密的人,你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着都替他觉得可怜。”
兰倾旖眉毛似乎颤了颤,他可怜?他哪里可怜?身边有个爱慕者万大女官陪他下棋解闷处理政事,下了朝又有环肥燕瘦的妃嫔们十二个时辰全方位高密度大面积表示关心,他有什么好可怜的?搞错没?可怜的是她好不好!没人过问撂在角落里自生自灭也就算了,还要专门为他照顾弟弟妹妹,她招谁惹谁了这是?
她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拒绝和抗议,随后一言不发地,煮粥。
这一天也就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夜里,兰倾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停地烙着饼。满脑子回荡的都是闻人楚楚白天里说过的话:气色不对……休息很短……心里像被蚂蚁啃的难受,到了下半夜她终于忍不住爬起来。
这几日夜里北风呼啸,冷彻入骨。她看看窗外,树影缭乱,不用开窗也知道外面一定很冷,炭火已经熄灭。
应该已是四更。
她披了件衣服,咬咬牙,拉开门出去。
她动作轻巧,也不怕吵醒人,她宫室里没有睡人,以她的武功,如果不想被人发现,也不会有什么人发现。拉紧狐裘,她轻巧地出宫门。
龙泉宫就在眼前,她小心地避开藏身暗处的隐卫,潜入宫中,从屋檐上翻进去。
殿中金丝龙纹纱帘轻拂,墙角上嵌着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大殿里十分清素,看不见任何多余的家具,低调中自有奢华。
她落地无声,小心地伸手拨开纱帘,极为鄙视自己的紧张。
这算什么?半夜偷入良家妇男深闺采花的女大盗?还是为了邀宠半夜偷爬皇帝的床的妃子?两种都很像,可她紧张个什么啊?
手心湿润一片,她抬头看向空阔的殿顶,为自己此时的心虚表示无语。
她不敢靠太近,怕惊醒他,只远远地在飞龙探海白玉屏风外顿住脚步,隔着屏风看向他。
紫檀大床上,闻人岚峥睡得正沉。
兰倾旖的目光掠过他的被角,唔,挺好,盖得挺严实,着凉的几率不大。不必担心。
而后仔细看向他的脸。他睡得很平静,神态安宁,浓密的长睫在眼睑垂下淡淡的阴影,似世外宁静的岛屿,一抹烟云般静静伫立。眉目清朗,比平日少了份锋芒,多了份平和,看起来没那种似笑非笑的深沉。
她的目光渐渐柔软下来,似在火炉上熨过的丝绸般温软,再无素日海水般的深沉微凉。
她定下心绪,仔细观察他的气色,脸色便是一黑,死死咬着唇,她克制住骂人的冲动,暗自发誓回去之后一定要找闻人楚楚算账!而且以后坚决不能相信她的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这也叫气色不好?
这都叫不好那就没有什么算好了。
他小日子过的倒是不错,把自己撂在一边也过得十分滋润来着,有红颜知己日夜相伴有结发妻子事事挂怀活得红光满面神采奕奕精神抖擞活蹦乱跳……她大小姐闭门不出装哀怨装弃妇精神抑郁整日里几乎发霉……
差异太大太明显了!太让人不是滋味了!亏她还担心他,担心个鬼!看他气色这么好就知道他过得比谁都欢。
自己也真是够蠢的,竟然被楚楚那丫头一句话就给忽悠了,大半夜的吹着冷风不睡觉跑到这里来给他守夜,真是太贱了!
兰倾旖气得拂袖而去。混蛋,她再主动看他哪怕一眼就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殿外寒风呼啸而来,她看着深红垂缨八角宫灯出神,觉得这一夜也算奇异,自己竟然干了桩傻事。
她想笑,又忍不住自嘲。
或许人这一生,总会有不那么聪明,有忍不住犯傻的时候,只看你,有没有缘分遇见那样一个人。
她自嘲一笑,再不停留,头也不回地没入寒风中,任由夜色淹没身影。
次日她睡到自然醒,被两名婢女拖着翻出大堆衣裳首饰来试,反正在这寝殿里也不冷。
“葡萄紫配桃红,给人的感觉很热烈。”玉琼仔细打量着她的着装,点头称赞。
兰倾旖点头,换下衣服,麻木坐等下一套。
玉琼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好笑道:“怎么了?心烦?”
“无聊。”兰倾旖俯身躺下抱着被子看她们的眼睛,委屈地撒娇,“闲得发霉了。”
玉珑翻了翻眼睛,心想你还真是天生的劳碌命。“嫌无聊就起来继续试衣服,晚宴的着装还没确定。”
兰倾旖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衣裳首饰之类的,你们看着办吧。”
玉琼不出意料地叹了口气,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这坏毛病改也改不掉,就这样吧,她干脆不说这个,“我刚刚传过话,等下会有人午膳后过来为你量体裁衣,准备春装。”
兰倾旖两眼一抹黑,“我不缺衣服。”
她刚刚进宫时,宫人已一箱子一箱子地搬来不少衣服,除了有限的几件她穿过外,其他的她连看都还没仔细看完,她发现闻人岚峥对宫妃虽然放着不管冷淡漠视,但在物质条件上十分丰厚,从未亏待过日常所用,至于她……好吧,她承认,在这一点上,她是重中之重。他不见她不理她,但平日赏下的东西并不少,甚至比其他妃子多得多,她都开始考虑要不要设法卖了,换钱来做点真正有用的事。
胡思乱想一阵,她干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元宵夜,家宴,众妃邀宠……
心中一阵烦躁,她看向沙漏,午正。
“命人传膳。”她半靠着软垫,淡淡吩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