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也不可能好。”兰倾旖微笑。“失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好?四公子死了,世子远在燕都,连城西荆贺园的主人都马上要跟本侯去燕都做客,你这辈子也没指望了……”
她说话间,护卫已拎着一个五花大绑堵住嘴的年轻男子上墙来,他的脸正对着王妃方向,月光和火把映照下,足以让王妃将他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不——”平康王妃猛的张开双手扑向前,惨叫的声音凄厉,听得所有人都觉得心里凉沁沁的瘆的慌。
凉沁沁的同时也想不通,城西荆贺园有什么玄机不成?怎么和平康王妃的两个儿子相提并论?她可只有两个儿子!为什么王妃看到这个人就方寸大乱?
就在平康王妃心神浮动向前扑的瞬间。
火箭摇曳着深红火光,如跨越天际的流星,带着呼啸的风声,准而又准而射入王妃眉心。
鲜血飞溅,喷了她身边近卫满脸。
“杀!”
兰倾旖眼中厉光一闪,声音冰寒。
火箭飞射,钉进正殿房梁。不多时院中就响起火苗燃烧的毕剥声。
兰倾旖打了个手势,她的下属纷纷跳下墙,拎走人质,包围墙外,保证什么人都逃不出院子。
随即兰倾旖在院墙上走了一圈。
院子里轰然陷下一个大坑,露出坑底的黑洞,几个王府近卫反应不及栽了进去。
兰倾旖经过一块石头,随即那块石头破碎,弹出无数的黑漆漆的雷弹子,落到坑里,爆炸声不断响起,那些想要掠起的人再次栽倒。这次再也没能爬起来。
树上落下一张大网,将整个坑都笼罩其中,也牢牢裹住坑里的人,坑底冒出沉沉的淡黄色的气体。
兰倾旖走到靠近正厅屋檐的地方,手指一弹檐下金铃坠地,门口台阶飙出火星,火星凝聚如线,正落到网上,沿着网的边缘向前烧,瞬间烧成无数细细的火龙。
淡黄气体和深红火焰不断蔓延。气体凝如实质,色泽渐渐转深,似一条深黄毒蛇在院子里爬行,无数人从墙角树上滚出栽落,在火焰和黄色气体间挣扎翻滚。
院子里的机关被兰倾旖毁得七零八落,没被毁的也因联动机关损坏再也用不成。
两个王府公子瞪大眼睛,想逃,却来不及。他们的速度没有院子里的机关发动的速度快,跑出去也有兰倾旖的人守着,照样是死路一条。
“长宁侯饶命!”两人先后跪下,痛哭流涕。
“侯爷饶命!我等是无辜的,这院里的布置都是父王……不!是平康王和王妃的意思,我等全然不知……”
“求侯爷饶我们一命!我们必会将功赎罪,忠心报国!我们知道粮草在哪,求侯爷开恩!”
……
兰倾旖厌烦地闭上眼睛,漠然置之,充耳不闻。
院中已成为地狱,很多人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脸上满是窒息的痛苦。他们做着呕吐的动作,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能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然而没有血,也没有任何声音。那些人仿佛被那些黄色气体勒住喉咙,吸干血液,不断地缩小扭曲,最后扭成一团小小的、看不清是什么玩意的物体。
兰倾旖早就闭气退后,此刻看见这一幕,心里也发冷。
她杀人也不少,但从来都是一招毙命干脆利落,用毒也以杀人为目的讲究效率,除非必要,从来没搞过这么可怕的手段。可平康王行事可真狠毒,难怪当初无忧看见白石山铁村落里那些被灭口的村民会失去常态。
这样的心性,如果真坐上皇位,绝不是百姓之福!
兰倾旖最后袖子一卷,燃烧的大网被她翻起,罩向屋子。那些火焰无声无息顺着墙面向下延伸,估计不超过一刻钟,大火焰就会燃起。
她掠下墙头,迅速割下王妃和两个庶子的首级扔过墙,自有护卫接住保存,带回燕都好刺激平康王。
“撤!烧!”她打了个呼哨,黑马狂奔而来,她上马,一阵风般冲出王府。
烟花在半空中炸开,所有私军都接到命令。当下毫不犹豫,放火,撤退。
他们这帮人兵分两路,只为杀人毫无顾忌,一击得手立即撤退,行动迅速如风。
骑兵的机动性本就天下第一,逃跑极方便,王府近卫早被他们杀得七零八落,所有能够做主的人又都死了,缺乏有力的指挥,自然谁也拦不住他们。
刹那间府内各处都冒出黑烟,火头从很多地方同时燃起,今天正好顺风,几乎立刻便烧得呼呼乱卷,如一匹匹深红的旗,瞬间映亮半边天。
王府里烟花信号接连亮起,早惊动附近守军。远处隐隐传来火把的光亮,还能听见大量的马蹄踏地声——附近的驻军赶来了。
他们来得很快,可惜还是没兰倾旖这批精兵快!
看一眼驻军赶来的方向,她唇角绽开一抹冷笑。
待我打退平康王,再来重整河山!
她头也不回带着人远去,背影镂刻在渐渐亮起的天幕中,夜风掀起她珍珠白的大氅,大氅上迷离跳跃的星色,渐渐化为朝霞绚烂的丽光。
……
这一夜对赤阳城来说注定是不眠之夜。
倒霉被烧的不仅有平康王府,还有平康军的粮库。
兰倾旖跑去袭杀王府众人时只带有三百军,另外两百军她让玉珑带去城西荆贺园附近的大宅仓库烧粮草。荆贺园里住着的才是真正的世子,他住在那里也不是摆设,看守那八百车粮草就是他的任务。但他的住所靠近驻军营地,他们如果直接去烧肯定是送死。
所以兰倾旖派去玉珑。
玉珑的摄魂术,是最好的控制他人的办法。可惜摄魂术的顺利施行有很多条件,不仅对施术人要求诸多,受术人也一样。玉珑为此还费了番功夫才搞定世子。
接下来的就简单了,这位真正的世子自然有粮库钥匙,两百军冒充他的护卫,就算遇到巡逻的驻军也没人敢管,光明正大地打开粮库烧掉粮草,然后玉珑带着世子去王府,两百军假借“世子命他们出城报信”的借口跑路。
最重要的两千五百人,兰倾旖都交给了韦淮越,请他去把平康王在赤阳城外三十里的盘堰村将粮库烧毁,再接应她。
作战烧对方粮草,素来是釜底抽薪的好计,但也是最不容易完成的计划。双方将领都知道粮草的重要性,在粮草运输上使尽计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朝廷大军打平康军粮草的主意其实已很久,却从来没成功过,想不到最后被兰倾旖做成功。
平康军的粮草,曾在上次战役中,因为被朝廷大军探知所在地,传出从所在的明驼坡转移到辽河道,朝廷大军在辽河道埋伏,却发现转来的不是粮草,而是伏兵。从此放弃沙河谷,再不敢轻举妄动。这一夜兰倾旖派去的人在离辽河道三里外迅速转向,恶狠狠扑向盘堰村,果然在那里堵住粮草,将之烧个精光。
这夜的战斗看似简单,其实是兰倾旖和平康王夫妻俩的心理博弈,先利用王妃以为他们不敢杀人的想法迅速出手烧毁王府斩杀平康王儿女,再借助盘堰村粮草被烧毁,赤阳城中驻军匆匆回援时,利用玉珑从世子那里弄来的令牌浑水摸鱼出城。
驻军被他们这三千军玩得团团转人仰马翻,既要顾及城东的王府,还要顾及城西的粮库,也要顾及盘堰村的运粮队。三头乱转方方面面都要顾及的后果,就是哪一面都没顾及到,还被兰倾旖的私军浑水摸鱼宰了不少人。
等到平康郡官员发现不对劲,狠下心来集合队伍,想给这三千军来一记狠的时,兰倾旖早带着人马跑得没影了!
不跑等着被宰吗?
再说她的目标是平康王打到燕都的那支军队,又不是这区区几个留守的兵!
消息传开,听到消息的各国高层集体沉默。
传言中赫连若水察人细微,极擅人心,做事灵活狡黠,精通算计,如今看来比传说中更可怕。她明明从未涉及军事,却把平康王的性格了解得这么透彻,硬生生针对他的性子,让他吃了这么大的闷亏。
赫连若水三年沉寂深居简出,不少人已渐渐忘记当年的绝慧少女白衣卿相,号称狡诈如狐的天下第一才女的无双智慧。然而当她重出政坛后,峥嵘再现。他们才惊觉,时光从未削弱当年皎皎少女的谋略,反而让她如深海明珠般,在岁月的打磨中更具魅力,一朝尘尽光生,随时可以照破山河万朵。
三千私军日夜兼程赶回燕都的路上,玉珑忍不住心头疑惑,问:“小姐,你那晚为什么要我把世子带去见平康王妃?不带他去你照样有办法杀王妃,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哦!”兰倾旖淡定答:“因为我只能大致确定他是看守粮草的,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正的世子。叫你带他去,是为确认他的身份。再狠毒的女子,面对自己的儿子时,也会有几分柔软的真情。何况那个儿子还是他唯一的依靠?”
玉珑:“……”主子,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大妄为!
她却没注意,兰倾旖说这话时,目光遥远,眼神意味深长,想起了某些最具代表性的女人。
那些可为依靠的孩子,自然不会被她们抛弃。但那些同样是亲生却不可为依靠或者说不是最重要的依靠的孩子,在危险面前自然只能被舍弃。
这样浅薄冷酷的母爱,到底有几分真?而拥有这样的母爱,到底是好是坏?会不会是饮鸩止渴?
没人能说出答案。
或许只有时光,才能告诉她答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