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桓亲王府嫡长孙成亲。
这位嫡长孙今年二十,比荣琳郡主还大一岁,却是荣琳郡主的嫡亲侄子。
兰倾旖表示王府的人丁确实兴旺。
别说人家是正枝嫡出,将来的王府继承人,就凭两府有结亲打算,贺礼也要精心准备。上次在寺庙里匆匆看过,大致心里有谱,这次是进行确认,没意外的话会直接约定亲事。
赫连夫人清点库房,扒拉出郑重又不失亲近的厚礼,和赫连彻带着儿女俩去喝喜酒,想借这个机会让桓老亲王父子俩相看儿子。
同辈之间已相互认可,但婚姻大事毕竟还要有长辈同意。
婚礼沸反盈天热闹非凡,来往贺客络绎不绝,连太子都来喝喜酒恭贺,旁人更是不敢怠慢。没收到请帖的也巴巴地准备贺礼送上门。
侯府的人到得早,站在门口迎接女眷的是桓亲王妃和世子妃,这般高规格接待,已足够说明王府的态度。赫连夫人不动声色带着女儿到后院,桓亲王妃虽是继母,此刻却看不出半分敷衍,态度亲亲热热地拉着赫连夫人的手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荣琳郡主是她的亲生女儿。兰倾旖看在眼里,心说这位主也挺能装的,就是笑容只薄薄的一层停留在脸上,眼神冰冷冰冷的,当她大小姐看不出来吗?不过是做个面子情,给他人看,也给桓老亲王父子俩看罢了。
双方坐定,相互客套几句后进入正题。世子妃连声命人去请荣琳郡主。
世子妃比赫连夫人矮一辈,年纪却相仿,说起家长里短也不怕找不到话题,兰倾旖安安静静当隐形人,一派斯文优雅风范。
片刻后,整饬一新的荣琳郡主就匆匆赶来,一眼看到戴银面具的兰倾旖,她立即明白过来,脸颊微红,态度却依旧自然大方地上前,向桓亲王妃和世子妃行礼。
兰倾旖注意到世子妃看陆筠瑶的眼神温和宠溺,像在看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完完全全发自内心的疼爱怜惜,心中微微放心。
“荣琳来得正好,快来见过长宁侯府老夫人和侯爷。”桓亲王妃笑容满面,抬手招呼。
兰倾旖端起茶杯掩去唇边冷笑,心想回去后得提醒哥哥严加防范。
陆筠瑶大大方方来到赫连夫人面前,敛衽屈膝福身道:“小女筠瑶拜见老夫人。”
赫连夫人对陆筠瑶很有好感,伸出双手扶住她,含笑点头:“郡主今日容光焕发,倒是让人越看越喜欢了。”她说话间向身后使眼色,小丫鬟立刻上前奉上锦盒,她打开盒子,笑道:“这对镯子是老身年轻时戴的,郡主可别嫌简薄。”
陆筠瑶低头一看,那是对青翠欲滴,水头莹润的碧玉镯。她知道这对镯子绝非凡品,只怕有钱都没地买,绝对是传家宝般的存在,连忙推辞:“多谢老夫人抬爱,可这镯子实在太贵重,小女实不敢收下。”
兰倾旖见赫连夫人把这对镯子拿出来,便知她已定下陆筠瑶,不然也不会以这对镯子相送,忙起身劝她收下。
陆筠瑶见推辞不过,只得道谢应下。
兰倾旖微笑着递上一对做工精美的红宝石发钗,宝石璀璨,流光溢彩,足有龙眼大,十分醒目漂亮,最适合少女佩戴。
桓亲王妃目光微冷。
这宝石不论成色亮度纯净度还是大小,都是顶尖。长宁侯一出手就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态度如何还用说吗?
送礼的人若无其事笑吟吟道:“出门时没带什么东西,也就这发钗拿得出手,还请郡主莫要嫌弃。我很喜欢郡主的性子,日后来往还请郡主多加关照。”
桓亲王妃心中生恨,这话分分明明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往后有长宁侯府撑腰,只怕自己更动不得这丫头。
世子妃笑得更加灿烂。
陆筠瑶心中感激,客客气气地道谢行礼退到一边。
就在陆筠瑶心头松口气的同时,赫连文庆在外院面对桓老亲王父子俩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赫连彻带儿子进门时受到的接待规格很高,桓亲王和世子亲自出迎,给足了侯府体面。这让他们完全没想到。
世子还好,毕竟见过面,有心理准备。桓亲王一见到赫连文庆,那双锐利的眼睛便格外有神,目光灼灼的让他心里发毛。那眼神,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在看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赫连彻心中暗暗好笑,只拱手朗声招呼道:“惊动王爷和世子大驾,实在有愧。”
桓亲王态度亲热,“老侯爷言重,老侯爷和大公子前来,王府不胜荣幸。快些里面请。”
赫连彻与桓亲王曾同殿为官,虽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可也从未交恶,态度也和煦。“王爷太客气了。文庆,快给王爷和世子见礼。”
赫连文庆上前向两人深深作揖,桓亲王笑着伸手扶起他,“此时离开席尚早,大公子不如随本王去书房一叙?”
赫连彻对儿子很放心,点头笑道:“那就有劳王爷。”
桓亲王抬手虚扶,“老侯爷言重。”
意思大家都明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反正赫连家的人都不是池中之物,赫连彻也不担心儿子被相看。
世子略带歉意地看一眼赫连彻,招呼他去前厅。赫连彻不以为意地一笑,态度爽朗大方,和世子相互攀谈而去。
赫连文庆跟着桓亲王到书房时,不出预料地看见桓老亲王等在那里,连忙行礼问好,相互客套后在下首陪坐,桓老亲王父子便开始暗暗考校赫连文庆的才学。
父子俩加起来已有近一百五十岁,又都自小受教于名师大儒,学问上极通达,探查赫连文庆的学问深浅完全没问题。父子俩轮番上阵,提出的问题个个刁钻老辣,赫连文庆见招拆招,对答如流。
一番考校之后,父子俩心花怒放。这侯府公子若肯参加科举,只要没意外,肯定能飞黄腾达,甚至殿试中凭赫连文庆的学识品貌,被点为状元都有极大可能。这样的璞玉可得赶紧下手定下来,要不然等他光芒大绽,就没陆筠瑶什么事了,要知道燕都从来不缺待字闺中的名门贵女。
“以你的学识才华,出仕后定能平步青云,你作为侯府公子,谋个恩荫捐个官更是易如反掌,为何你始终不涉官场,宁可去做个商人?”桓老亲王目光犀利,一针见血地问。
按理说凭长宁侯府的权势地位,想嫁给赫连文庆的千金小姐就一抓一大把,加上侯府人口简单家风清正,还有那条燕都闻名的家规,更是不知有多少人眼红。
可实际上赫连文庆的姻缘很尴尬。
标准的高门不成低门不就。
归根结底,都是因赫连文庆既无爵位也无官职,布衣白身一枚,侯府公子的名头也不过说来好听,半点实际好处都没有。他本人又爱经商,自然就给人留下绣花枕头朽木难雕的印象,有点头脸的人家都态度暧昧。
可如今一看他才华见识兼具,年轻练达极有分寸,对政务也极有见地,这样的人说是首辅之才都不为过。即使比不过他妹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这个年纪,不正该意气风发建功立业吗?他怎会甘心屈居于他妹妹的光芒之下,做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商人?
“人各有志,何必勉为其难?”赫连文庆坦然道:“我不喜欢官场,却喜欢纵横商场,喜欢看见大把银子挣回来的满足,更喜欢大把银子花出去的痛快。自然就不想做官。而且我怕吃苦怕死,做商人失败最多赔钱,当官失败却要赔家族赔命。风险太大,不值得。”
桓老亲王父子:“……”这种奇葩,侯府究竟是怎么养出来的?老侯爷您能教教我们吗?这样我们也不用为儿孙们的争权夺利忧心忡忡了!
感叹过后,桓老亲王父子对赫连文庆很满意。即使将来侯府分家,以三兄妹的感情,无论谁当家都不会亏待另外两个。就算他一辈子当商人也不要紧,至少生活富裕,况且他说的也有道理,官场显赫但也危险,没必要蹚浑水。等下就去打听女眷那边的结果,只要她们也喜欢,今日趁热打铁,就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与父子俩有同样心思的还有赫连夫人,她看向世子妃,笑道:“世子妃,不知可否使个妥贴之人帮老身给我们老侯爷送点东西?”
世子妃含笑应下,立即唤来世子身边的婢女介绍给赫连夫人。
“如此甚好。”赫连夫人点头。站在她身后的白茹立即送上一方红色锦盒。因婢女是王府下人,赫连夫人不好打赏,只微笑道:“劳烦姑娘,务必请世子亲自交给我家老爷。”
世子妃看在眼里,越发对赫连夫人刮目相看。对一个下人尚且如此谦和有礼,难怪长宁侯府会越来越兴旺发达。
婢女到前厅时,世子正和赫连彻说话,听人暗地回禀书房情况后,他不禁替赫连文庆捏把冷汗,若是一直这么个考法,非把人考糊不可。恰好婢女来送东西,他连忙唤人进来。
赫连彻见是红色锦盒,笑呵呵地道谢,“有劳世子,多谢。”
“老侯爷可还有什么吩咐?正好一并让人捎出去。”世子彬彬有礼地问。
赫连彻微笑摇头。“劳烦世子让人转告拙荆,就说她的意思老夫明白。”
片刻功夫婢女就来向赫连夫人回话。赫连夫人满意一笑,“王府的丫头果然伶俐,真是让人喜欢,不能劳烦姑娘白跑。若水,你过来。”
兰倾旖笑吟吟地走到赫连夫人面前,赫连夫人抬手将她头上戴着的淡粉宫纱绢花摘下来,对婢女道:“丫头过来,老身给你戴上。”
婢女忙屈膝辞谢:“多谢老夫人抬举,但这是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因此居功。”
“这也不是什么金银物事,不过是朵绢花,收下便是。”兰倾旖劝道。
世子妃看那绢花一眼,的确只是样式新巧的宫制绢花,也不值什么,便笑道:“既是老夫人赏给你的,收下就好。”
婢女这才向赫连夫人行礼,让她将那朵绢花簪到发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