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同意!”
蓦然一声,恍若惊电,打破了满殿寂静。
一瞬间兰倾旖以为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但很快察觉到不对劲,抬头看见上头的情景,她忽然笑了。
那笑意从她唇角绽放,如万里江山落下第一片森凉飘雪,接着成片落下,冰冷地蔓延到她整张脸。
杀机从她眼底一闪而过。
出声反对的是朝颜。
锦衣华服的公主站起身,目光中满是勃发的怒气,双目闪亮亮粉面红彤彤,激动得全身微微发抖,她狠狠瞪了眼赫连文庆,幽怨地看了眼钟毓晟,才将委屈的目光转向皇后。
兰倾旖笑得更灿烂。
好!很好!非常好!
在别人眼里,朝颜是公主,远比她哥哥尊贵。可在她眼里,朝颜这个草包花瓶连给她哥哥提鞋都不配!他们看不起朝颜是一回事,可朝颜嫌弃她哥哥又是另一回事!
尼玛,你那表情什么意思?以为我哥哥愿意娶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万人迷,全天下男人都该争着抢着娶你?
她面无表情,冷眼旁观事态发展。
反正闹了这么一出,他们侯府再丢脸,也没有朝颜和皇家丢脸。
怕什么?
至于她哥哥损失的颜面,没关系,多的是办法挽回来。
“母后,儿臣不同意!儿臣不嫁长宁侯府,要嫁也只嫁到左相府!儿臣只喜欢晟哥哥,也只嫁给他!”
朝颜公主的爱情宣誓响当当堂堂正正,清脆的回音在静寂的广场上不断回荡。
满殿死寂,人人竭尽全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遭到池鱼之殃。
这场戏牵扯到的三大势力——左相府、长宁侯府、皇室,他们哪个都得罪不起。
上首的帝王,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兰倾旖冷笑,瞬间她确定当初朝颜出宫拜访左相府,是皇后磨不过朝颜,半推半就的默许。这也不算太出格,陆旻也就没怎么在意。毕竟只是拜访不是谈婚论嫁,算不了什么。但朝颜估计得寸进尺真来了个非君不嫁戳到陆旻的眼,让他敲打了皇后一番,这才有今天的许配。
主意倒是不错,人选也很好,可惜朝颜自己不乐意,来了这杀伤力巨大的一出,不仅坏了皇后的好意,还搞得所有人下不来台。
兰倾旖暗暗磨牙,瞬间看什么朝颜什么皇后什么钟毓晟,全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搞什么名堂?真当我侯府是上不得台面的破落户,谁都可以踩一脚?你们以为我侯府好欺负?还是以为我们侯府上下都是死人?
感觉到她周身沉沉冷冷的威压,赫连文庆拉了拉她的衣袖。“若水……”
兰倾旖火气稍降,淡漠地瞥他一眼。
“若水,不管怎样,公主她勇气可嘉。她对左相的这份心意值得尊重。”赫连文庆唇角笑意清淡。
说不生气肯定是骗人的,这样大庭广众下*裸的嫌弃,是个人都会觉得耻辱。可他不是没受过挫折侮辱的公子哥,在外游历时没少吃苦头,这点阵仗也不算啥。
换个角度想,这也算不上坏事。这出闹剧里,怎么算他都是受害者,除了损失点面子,什么事也不会有。可面子多少钱一斤?比起日后的幸福生活和全家的平安,他还觉得自己赚了。
为了这么点小事杠上皇室威严,大少爷表示,不值得。
皇后站在原地极为尴尬,心中暗暗埋怨朝颜不知轻重,现在长宁侯的势头正盛,拉拢还来不及,这样当着她的面削她兄长的面子,也不知道她心中会怎么想。
况且一旦做了驸马,就意味着和仕途无缘,皇帝断然舍不得让钟毓晟的一身才华就此埋没。但赫连文庆就不同。反正也只是个不曾承爵的侯府公子,做驸马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最尴尬的莫过于钟毓晟,这把火真是烧得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尤其是兰倾旖若有若无飘来的不善目光,更是让他觉得压力山大。
“晟哥哥,你赶紧和父皇母后说,你只愿意娶我一个。”朝颜公主双目中满是哀求,转向钟毓晟寻求帮助。
赫连无忧暗暗叹了口气,都不知道该为朝颜的痴情感动还是该为她的愚蠢行为哀叹,这种奇葩是怎么在皇室活到今天的?她的脑子难道是长来当摆设的吗?时间、地点、人物、方式,全部都不对,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有,能成功简直是天下奇谈。她倒是比较好奇,左相大人要如何消受美人恩。
钟毓晟此刻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小祖宗,您是嫌这场面还不够乱吗?
面对四面八方的奇异眼神,帝后贵妃皇子公主们虎视眈眈的目光……钟毓晟真恨不得自己从没出生在这世上。
他真是倒了血霉,今天干嘛要进宫参加寿宴?托病不来不就很好吗?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左相真的头疼胃疼心口疼,五脏六腑都疼了。
“晟哥哥,你是我的!你不能……”语气哀怨凄婉,字字泣血。
“够了!”眼看越来越不像话,陆旻不得不开口了。
皇帝脸色黑沉如墨,面皮绷得死紧,双眼幽光闪烁,宛若鬼火在其中一跳,又一跳。
对陆旻有一定了解的兰倾旖知道,皇帝已经暴怒。
果然,陆旻丝毫没给女儿留面子,厉声道:“朝颜,你立即给朕滚回绮彤宫!不许再出来!”
朝颜眼里盈满热泪,仍不死心,打着哭腔大声道:“父皇,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只嫁给晟哥哥!”
陆旻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直跳。
皇室的脸都被这丫头丢尽了!你愿意嫁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娶!钟毓晟的心意如何,别人不晓得,他还能不知道?退一步讲,即使没有赫连若水,钟毓晟也未必愿意放弃仕途娶公主。就算是出于心疼女儿也不必硬凑合。强扭的瓜不甜,即使以皇权压迫让钟毓晟暂时退步,婚后吃苦的还是朝颜。这孩子怎么就硬是不开窍呢?
见朝颜仍站在原地不动,他一拍桌子,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来人,将公主请下去!绮彤宫里不许任何人出来!”
这是无限期禁足的意思,朝颜公主这回倒不哭不闹,苍白着脸幽怨地盯了眼钟毓晟,扭头就走。
回身的刹那,一滴眼泪跌落尘埃。
兰倾旖神色淡漠,面色平静无波。
指婚成为闹剧,现场的气氛十分低落。连接下来的选妃都没能彻底缓解氛围,寿宴到最后草草收场。
次日,太监总管到侯府宣旨。传旨太监嘴皮子翻动,巴拉巴拉说了大堆,虽然是拿兰倾旖做幌子,说是刑部差事办得漂亮,才赐下大堆赏赐,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为朝颜公主的事表示安抚。
侯府上下按规矩接旨,送走太监后,赫连文庆饶有兴趣地点着赏赐,啧啧有声。“宫中这次还真是大出血,瞧瞧这东西,估计也是珍藏的上品。”他笑嘻嘻瞅着兰倾旖,“若水,看在人家都破财免灾的份上,你也别和朝颜计较了。不值得!”
兰倾旖答应得爽快,“成!”
她这么痛快,反而让准备了长篇大论打算经过艰苦卓绝斗争说服她的赫连文庆愣在当场,定定地研究着她的神情,不确定地道:“若水,你真的答应?”
兰倾旖瞅他一眼,对他的心思分辨得一清二楚,没好气道:“你放心,我不会出手趟这浑水。不过——”她拉长的声调成功吊起赫连文庆的心。“别人出手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嗯?”赫连文庆满腹狐疑,“什么意思?”
兰倾旖眼神阴森森的,仿佛无数柄钢刀,正隔空砍人,她冷笑也如刀,直戳人心,“丢人的可不是只有我们侯府,你当另外两方是泥捏的?任何事都是有限度的!”
赫连文庆立马闭嘴。
果然,隔日兰倾旖就收到消息,皇帝下旨礼部侍郎整理筛选各地递交上来的优秀官宦和世家子弟资料,根据家世才学人品心性做一个初步拟选,报名单给他——皇帝下定决心要为朝颜选驸马了。
朝颜的杀伤力太大,所有人都表示吃不消,皇室更丢不起这么大的人。
得到消息的朝颜,怎么肯依?可她现在禁足在寝宫,什么也办不到,只能干着急。而素来疼爱她有求必应的皇后和太子,这次却都诡异地保持沉默。
兰倾旖冷笑,心说不知道钟毓晟在其中出了多少力,他是想借这个机会把朝颜的事彻底解决?也不知道这个解决是一时还是一世。
她扔开信件照常处理公务,心里总有种要变天的感觉。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回事,宗室大聚会?不仅平康王世子回京,连那个离京多年不理政事几乎被人遗忘的桓老亲王都回来了,搞得京城上下弥漫着种种不寻常的气氛。
桓老亲王今年已有八十二高龄,是皇帝和平康王正经的亲叔叔,为云国征战沙场大半辈子,六十五岁才退下来颐养天年。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不肯好好地呆在燕都王府,出去游山玩水寻幽探胜,几乎没回来过。突然跑回来吓了众人一跳。
兰倾旖没有吓一跳。好奇心这个东西,她早就磨得所剩无几,只要这位桓老亲王没啥歪脑子,怎样她都不在乎。可她表示不解,自家和桓亲王府貌似没啥交集,这不年不节的,下什么帖子?过府一聚?以前都没来往过,有什么可以聚的?
这位主想干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