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闱,整个燕都陷入了某种奇异的骚动中,所有人都像轮轴般转动起来。
全国的举人都聚集在燕都,客栈老板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穷秀才,“富”举人,举人自然是最好的房客,文雅守礼、干净整洁,还几乎不会赖房钱。不止一个客栈老板遗憾会试每三年才会举办一次,而且二月初九、二月十二、二月十五,连续三场,每场三天,满打满算也才九天,时间太短了。
同样高兴的还有京城各家父母长辈,谁家没有待字闺中的适龄女儿?家境普通的自然是希望找个门当户对的普通贡生,一来保本,二来运气好的还能更进一步。
谁不希望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女儿想要出头就只能高嫁,京城豪门大户哪个不是精明人?
可贡生完全不同,除了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子弟,大多数是凭聪明才智和刻苦读书才出头的,家境虽好不到哪里去,但肯定比那些只会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有出息,谁家眼明手快,把人定下了,若是准女婿飞黄腾达博得头筹,自然也少不了好处。
因此每年的春闱已经成了最好的选婿舞台,连有些名门望族都会擦亮了眼睛精心挑选几个贡生投资。皇帝也满意,这样一来也就免得世家联姻成为铁板一块,那多不让人安生。
到二月初八,挑女婿的也都挑好了,剩下的也就是祈求上苍保佑了。京城里连普通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紧张压抑的气氛。
京城附近的寺庙人满为患,到处是磕头上香的虔诚家眷,甚至有人一步一磕,额头青紫,晕得都不能走路还坚持着不肯离开,仿佛只要自己身处寺庙中就能得到佛祖的保佑,使亲人得偿所愿,实在令人唏嘘不已哭笑不得。
“这看着真是疯狂。”赫连无忧瞅着额头青紫流血仍坚持跪在佛像前的女子,眼神满是不可思议地摇头喃喃。
“这样的人家多得是。”白瑞祺倒是淡定自若。
“你不紧张?”赫连无忧笑眯眯地打趣,“要不我也去给你求个平安签?”
“平安签不过是个自我安慰,哪能起实际作用?我中与不中,都和平安签无关。”白瑞祺看得通透。“你今天怎么出来了?”京城不比其他地方,女子闺仪更为看重,这么明目张胆地和男人出门共游,传出去她的名声也就毁了。
“没事,我穿了男装。”赫连无忧淡定道:“至于我家里,有姐姐帮衬,绝对出不了事。明天就要进考场,你今天也别急着温书了。功夫都是下在平时的,今天好好放松休息才是正道。”
“话虽这么说,等下回去了还是要抽出个把时辰来温书的。”白瑞祺微笑。
“嗯,尽力就好,我相信你!”赫连无忧看得很开。
白瑞祺轻笑,貌似不经意地打听,“上次你拿了我文章,是请谁修改的?”
“怎么?改得不好吗?”赫连无忧觉得很稀奇很有趣。哟,姐姐她竟然被鄙视了,真不容易!难道年岁渐长学识还越低?搁到十年前,她不说压倒文状元,考个文状元回来还是十拿九稳的。如今竟然连指点文章都不行了?怎么感觉这么虚幻?
“不是,对方修改不多,但切中肯綮,文采风流,提出的评点意见也正中要害,才学胜我十倍不止。我看过后受益匪浅,承了对方大恩,总要找个机会道声谢。”白瑞祺认认真真地解释。
“那你谢我就可以了。”赫连无忧振振有词面不改色,“毕竟人是我托关系找的!”
白瑞祺:“……”半晌,他哭笑不得地道:“好好好,我谢你!”还真一丝不苟地给她行了个拜谢的大礼。
赫连无忧惊了。还真谢?她开玩笑来着的!
“对了,你回家后,没被为难吧?”白瑞祺关切地问。
“没有。”赫连无忧满脸轻松,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从邓州回来,爹娘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记得为难我?”
白瑞祺失笑。这算不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不用担心我。反正我是*,上面有姐姐在,不会有事的。你现在只要好好调整心态,在春闱中正常发挥就行了。”赫连无忧拍了拍他的肩,连连安慰。
“嗯!”想到她那手段厉害的姐姐,白瑞祺也稍稍放心。有那得宠且护短的姐姐,就算无忧闯了祸,也有人给她善后,的确不用太担心。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今晚早点睡,不要熬夜看书。”
依依惜别后直到归家,赫连无忧脸上都笑容未退,轻松惬意得仿佛要飞起来。
“看你这样子,玩得挺开心?”兰倾旖坐在后院亭子里边看书边吃话梅,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揶揄道。
赫连无忧走上前来,嬉皮笑脸地伸指挑起她的下巴,直言不讳:“当然。还要多谢姐姐大开方便之门了。”
“少扯淡!”兰倾旖没好气地拿书拍开她的手,“我跟你说,他就算考中,我也未必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知道了!”赫连无忧拉长声音,嘻笑,“姐姐,你真是比娘还像娘!”
兰倾旖当做没听见,继续和她说自己的打算。“放榜后我会下帖子请他来府上做客。”
“这个你自己决定。”赫连无忧心宽大气,从不在小事上斤斤计较。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兰倾旖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合上书起身,“我这就去和爹娘说,让他们准备相看女婿。”
春闱在万众瞩目中轰轰烈烈地展开,整个京城都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中。
而兰倾旖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她在官署里办公,一向做事勤勉,每天都会在官署里多呆片刻,不到天黑绝不会离开,把刑部管理得井井有条。皇帝对她的情况很满意。
她也乐得维持皇帝的这份满意。付出比常人多三倍的努力去做一件事,她相信老天不会亏待她。
燕都上下都在为春闱忙碌,刑部也清净下来,这天没什么事,她照例检查过案卷文书,确认没什么问题,签名下发存档归类,整理好后翻出古书来看,打发时间。
今天二月十七,春闱的最后一天。
某人该从贡院出来了吧?
某人此刻疲累交加,正有气无力地走出贡院,正迎上男装打扮等待多时的赫连无忧。两人走了一路,赫连无忧也不说话,笑意盈盈地和他并肩同行听他说话。
“无忧,我有把握能考中贡士,你等着我。”白瑞祺神态庄重地许诺。
他这个样子反倒让赫连无忧怔了怔。他们交往至今,他从来没给过她承诺,她若说心里没有一点失落显然是不可能的,可她也不介意,知道他性格稳重,就算哪天要分开,也会给她个交代。却没想到他会在此时许诺。莫非他是故意要等到功成名就?
她好笑的同时心里又有丝丝甜蜜。“你这话说的真是……难道你落榜了就要和我绝交不成?”
“当然不是!”白瑞祺立即反驳,急急忙忙地向她澄清,“你可别冤枉我,我绝对没这个意思。”
“谅你也不敢有这个意思!”赫连无忧冷哼。
白瑞祺失笑。“你准备的炒麦粉很不错,好吃又省事,还余了不少时间检查卷子。”
“我能帮你的也就是这些了。”赫连无忧耸了耸肩。她不像姐姐那般出色,只能在小事上为他下功夫。她没下过厨,不会做,是赶时间跟着姐姐现学的,虽然很着急,手忙脚乱,但此刻看他满意的神情,她顿时觉得圆满。
能有个人,让她愿意为他付出,也是种福气。
爱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满足。
“无忧,谢谢你。”白瑞祺觉得很满足。
“我们之间有必要这么见外?”赫连无忧抿嘴,一本正经地和他摆事实,“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从来不和哥哥姐姐说谢谢。因为我们关系亲密,没必要说谢谢。”
白瑞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家人对你都很好。”
“没关系,以后他们也是你的家人。”赫连无忧理所当然答。
白瑞祺哑然。
此刻说什么都显得多余,他默默伸出手,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赫连无忧笑得越发矜持甜蜜,无声地回握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指尖。
指尖靠近指尖,心和心最近的距离。
“时间还早,一起去吃个饭吧!”她提议。
“你不用早点回府?”白瑞祺怔了怔。
“我只要在天黑前回去,家里不会说什么。”赫连无忧淡定道:“反正我家人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他们会理解的。”
白瑞祺无语,心想你们家还真是开放。“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不过,我对燕都不熟悉,只怕要劳你领路。”
“没事。即使别的行业我不熟悉,但说到燕都的哪家酒楼饭菜好吃,我绝对是如数家珍。”赫连无忧信心满满地打包票。
白瑞祺不由大笑,“我还以为你会说对首饰店成衣店最熟悉,没想到是酒楼。”
赫连无忧振振有词,“衣裳首饰可以送货上门,就算不熟悉也打听下字号就行,酒楼却要自己去品尝,就算做好饭菜送上门,味道也不如刚出炉的,这个自然要熟悉。”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认错,如何?”白瑞祺好脾气地哄。
赫连无忧傲娇地哼了声,“认个错就算完?”
“你的意思是?”白瑞祺从善如流。
“我上次看见有家铺子的胭脂不错。”赫连无忧一本正经。
“我陪你去!”白瑞祺立即答。
“那走吧!”赫连无忧顿时眉开眼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