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倾旖怔了怔,脑子里晕沉沉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转了两转才想通其中意思,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等画儿成功夺回嘉水关,这场战事差不多也就可以结束了。不过黎国若白出兵一场,最后啥好处也没捞到,只怕也不会甘心。可以想象,这最后一战才是最艰难的。”她单手撑头,目光辽远,“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帮帮画儿,最起码,也要让黎国现在没空来关心这场战事。”
“简单。让闻人炯早点死就行了。”韦淮越说得毫不犹豫轻描淡写。
“这个计划,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闻人岚峥现在还不想让他老子死,把他看得死死的。想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难度很大。”兰倾旖叹气。
“闻人炯早该死了,真不知道他还在犹豫什么。”韦淮越皱了皱眉,想不通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兰倾旖一笑而过。
“一动不如一静。”韦淮越拍了拍她的额头,笑道:“你该相信司徒画衣。再说以你的身份插手军务反而适得其反。”
“说的也是。”兰倾旖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现在只要尽快摆平邓州瘟疫,比什么都强。”
“你想通就好。”韦淮越松了口气,生怕她犯犟。“去休息吧!再这么下去,你自己就得整垮了身体。”
“嗯。”兰倾旖懒懒地应了声,也不客气,直接往内室去了,“你出去吧!”
关了门,她环视四周,把九叶草挪到窗台上,躺下睡了。
府衙后院早就买了轻软的葛布做成蚊帐,填平了适宜蚊虫滋生的死水小池塘填了,还找了蚊子特别讨厌的九叶草,每个房里都摆了几盆。如今天气转凉,再加上有了药,染病之人逐渐减少,个别的反复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原本死气沉沉的韩苏城也多了几分生气。
“小姐睡了?”玉珑看着轻手轻脚退出来的韦淮越,神情苦恼,不时探头张望紧闭的房门,一张清秀的脸几乎拧成了包子状。
“刚刚睡下。”韦淮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可是……”玉珑几乎要哭了,压低嗓音道:“二小姐来了!”
这下韦淮越也呆了。“她……她怎么也来了?”
“她从惠水河偷渡来的,怎么办?现在让她回去吗?”玉珑急的团团转。
“不可能!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出城!”除非兰倾旖动用自己身为钦差的特权。可是别说她是否愿意,就算她同意了,赫连无忧也不会同意。
两人想想就觉得头痛万分。
怎么现在忽然觉得姐妹情深真不是什么好事呢?
“姐姐呢?”少女清脆活泼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耳边响起。这本是极好听的声音,可此刻在两人听来,却和魔音无异。
“她在睡觉,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韦淮越再三提醒自己淡定,可还是克制不住面容的扭曲。
“哦!那给我收拾个干净房间,我也累了,想好好歇歇。”赫连无忧坦荡荡吩咐。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
赫连无忧瞅着勃然变色的两人,笑了。“你们该不会想把我送出去吧!别傻了,不可能的好不好?我进来了,就没打算独自出去,就算姐姐醒了也一样!让她为我违背原则滥用职权?她同意我还不同意!”
两人哑口无言,恨恨地想着真不愧是赫连家的种!就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不出赫连无忧所料,睡醒后的兰倾旖死死地盯了她半晌,也只能表示无可奈何,顺着她的心意去了。
旗开得胜的赫连无忧眉飞色舞,仿佛自己所在之处是世外桃源,直让韦淮越怀疑这丫头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赫连无忧完全拒绝理解瘟疫的可怕,灌了碗防止感染的药,坚持要跟在姐姐身边,为她保驾护航,对此韦淮越表示鄙视,玉珑觉得哭笑不得。兰倾旖当做没听见。
反正他们兄妹三个都是固执的人,真正做了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就算把她撵出去,她也会跟进来,还不如省省功夫。
“怎么样?还是没结果?”在密室里泡了大半个月,各种药材都试遍了,连赫连无忧这个不懂医术的人都学了点皮毛,可还是没能找到解药。
“还是不行!”兰倾旖觉得很沮丧。此刻她忽然庆幸无忧在身边了,如果是她独自在这里,说不定会陷入对自己的怀疑中,从此失去信心。
“姐姐,我觉得你的方向错了。”赫连无忧看了大半个月,也积累了点经验,有自己的看法,此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大胆建议。
“方向错了?”兰倾旖茫然地看着她,“什么方向?”
“你一直在试验那些对身体无害的药甚至是补药对不对?”赫连无忧对比着医书,问。
“有什么不对吗?”
“嗯。”赫连无忧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为什么不试试毒药?”
“……”兰倾旖呆了半晌才转过弯,“你的意思是以毒攻毒?”
赫连无忧用力点头。
兰倾旖沉默片刻,居然赞同,“这是个可以考虑的路子。”
就像赫连无忧所说,对身体无害的药她也试得差不多了,再试下去就是在钻牛角尖,换个思路说不定就是柳暗花明。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我会好好试试的。”想到就做,她毫不客气地挥手赶人。
“她还在忙碌?”韦淮越看着紧闭的房门,拉着赫连无忧,明知故问。
赫连无忧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知道还问?“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她整天忙着研究药物,自然没空管衙门的事,我和玉珑商量替她处理了,当然,明面上说是由她定夺。玉珑模仿她的字迹天衣无缝,你放心吧!”韦淮越语气平淡却满是自信。
赫连无忧松了口气。
“现在疫情已经控制住了,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只要找到药物,剩下的就不用担心了。”
“恐怕很难,这都快一个月了。他们还没进展。火化场那边还是有尸体陆续送去。”韦淮越重重叹气。
“喂!姐姐她已经尽力了好不好?说得她好像乐意死这么多人似的。”赫连无忧不高兴地瞪他,这人怎么说话的?
韦淮越自知理亏,闭嘴不语。
“我相信她!她一定会成功的!”赫连无忧语气肯定,充满了信心和坚定。
“我现在忽然觉得,有你在也不是什么坏事!”韦淮越忽然道。
“哈哈——你终于承认我来的对了吧!”赫连无忧得意地大笑。
转眼间已入十月,天气转冷,瘟疫的传播也打了折扣,疫情稳定下来,隔离馆里的人数也没有增加,只是医治的药仍旧没能研究出来,阴霾仍旧压在头顶不散。
赫连无忧每天做了好吃的送给兰倾旖,真心祈求她尽快把药做出来。
萧瑟的初冬,大片落叶飘落枝头在风中打旋,路过密室的人都自觉地把脚步放轻,生怕惊扰了专心制药的人。
城里粮食不够,府衙里的人也跟着能省就省,赫连无忧甚至跟着院子里的老仆妇挖野菜,做出来的菜肴味道竟然出奇的美味,有心想拿去给姐姐尝尝,特意起了个大早,学着包了地菜饺子,白生生的饺子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盛在雪白的白瓷小碗里,汤是鸡汤,里面飘着乌黑的木耳、碧绿细长的婆婆丁,黄灿灿的笋丁,碗中间还撒着绿色的葱花、淋上了香气扑鼻的芝麻油,让人食指大动。
她昨天早上尝过,地菜的清香、豆腐的软辣、猪肉的鲜美完美地揉和在一起,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大大的字——美味。
刚走到门附近,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听到一阵突然爆发的癫狂笑声,惊得她精心准备了一早上的饺子全部喂了地面。
“啊哈哈哈——我成功了!”
癫狂的笑声惊呆了无数人。赫连无忧看着打翻的饺子,欲哭无泪。
“无忧,阿越,我成功了!”门被拉开,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兰倾旖眉飞色舞地冲了出来,抱着还在原地发呆的赫连无忧直接跳了起来,“无忧,无忧,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那天提醒我,我还做不出来解药……哈哈!果然是天道自有克制之物!”
赫连无忧叹了口气,看着明显失态的兰倾旖,好气又好笑,“是是是,你成功了,我的大功臣,你现在可以去好好梳洗一下来吃早饭吗?”
兰倾旖这才反应过来,见四周的侍女护卫都呆呆地盯着自己,一幅白天见鬼的表情,不由尴尬地扯了扯唇角,“这个……梦游!梦游哈!”
一溜烟窜回去整理仪容了。
院子里很快恢复活气,人人脸上都挂起了微笑,觉得这样不着调又亲切的主子,真是难得的可爱。
成功研制出解药的消息,被兰倾旖以最快速度禀报朝廷。长宁侯命人从剧毒番木鳖中提取药液,配合甘草、青蒿、大黄、防风、桔梗及少量的太白乌头等草药,合制而成一味“荆竺丸”,对邓州一带的瘟疫极其有效,已活人无数。
陆旻当即再拨了二十万两赈灾款,自各地调集药材赶制此药,一时间药行之内闻风价涨。赫连家经营的产业早在兰倾旖的授意下囤积了大量药材粮食,朝廷的银子一到,便转手买进卖出,当即便多了二十余万的进项。一边积累资金,一边再购药过来,按方子配制“荆竺丸”广为发放。
隔离馆里的病人日渐减少,邓州外已开禁通行,邓州也慢慢恢复平静,只是民生经济元气大伤,不是一时就能恢复。
随着病人的好转,遮盖邓州这么长时间的乌云终于开始彻底消散,集市上逐渐有了挑着菜来卖的小贩,街道也逐日的干净有序起来。
疫后赈灾,陆旻免除了邓州地区一年赋税,开仓放粮,一时邓州歌功颂德之声响成一片,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唯一算不好的大概就是兰倾旖本人,素来无病无灾的她竟然生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