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你。”大簇桂花递到面前,纯白金黄朱红,朵朵簇簇,开得灿烂清爽,亮丽的颜色十分引人注目。
兰倾旖放下笔,瞟了眼韦淮越,从中掐出一簇淡黄的早银桂花簪在鬓上,手指习惯性地抚过鬓角,眼底的神情便带了几分悠远的怀念味道。
她推开那大捧桂花,重新拿起笔,淡淡道:“留着做插花吧!这种香气不错,正好用来提神醒脑。”
韦淮越唇角微弯,一抹绚丽的弧度。“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看你这些天似乎很忙。”
兰倾旖头也不抬,淡淡答:“没有,只是我娘担心无忧。”
“她都及笄了,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用得着你来操心?”韦淮越不以为然。
“她是我妹妹,这和年龄无关。”兰倾旖微笑解释。
韦淮越闭了嘴。
“今天怎么想到给我送花了?”将处理的文书分门别类整理好,敲了敲窗,护卫影子般飘进来拿走,兰倾旖看向韦淮越,也有了说话的兴致。
“想到了就做,哪来那么多理由?”韦淮越若无其事答,耳根微红,如淡红霞光映上雪地。
兰倾旖瞅着他耳根,唇角笑意璀璨,戏谑道:“阿越,你害羞了!”
“胡说!”韦淮越死不承认,恶狠狠瞪着她,神情凶神恶煞,耳根却更红。
兰倾旖哈哈大笑。
“别笑了!”韦淮越恼羞成怒,声音严厉神情凶狠,可惜收效甚微。
兰倾旖捂着嘴,肩膀抖动,笑声虽拼命捂在嘴里,依然有零星溢出。
韦淮越无奈,只好认命。算了,让她笑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兰倾旖好半晌才把笑意憋回肚子里,觉得脸红状的韦淮越比调戏人的闻人岚峥有杀伤力百倍。
想到闻人岚峥,她笑意淡了下来,思绪变得悠远,也没了玩笑的心思,看了眼壁上的沙漏,酉时三刻,该去前院用晚膳了,稍稍提前,免得让父母等。
桌子上有酒,是桃花酿,兰倾旖粗略一闻就知道是赫连夫人酿的,她娘酿酒可是一绝。
“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有酒?”她满脸诧异,回想半天也没想到今天有什么值得纪念的特殊意义,出门在外时娘管不着,没办法限制他们的行为,可在家时,她是被禁酒的。
“今天例外。”赫连夫人喜滋滋地说:“若水,无忧来信了,说她到了墨堰城,正在那里开辟新产业。”
“嗯?”兰倾旖目光一亮,笑意从唇角蔓延到整张脸,她点头,“的确是好消息。”
桃花酿清冽醇厚,入口生香,滋味绵长,的确是好酒。
难得娘亲开恩,允许她喝酒,她便有点失控,一杯接一杯仿若在喝水,看得赫连彻都有些两眼发直。
好在兰倾旖还算有节制,喝完一壶再也不喝了,她千杯不醉的海量也不是吹的,这一壶酒下来,旁人早醉得东倒西歪,她却神色自若,至于脸上因酒力催化而泛起的红晕,属于正常现象,不用在意。
吃饱喝足,兰倾旖直接逃之夭夭,懒得听赫连夫人的长篇大论。
“来,我们去喝酒!”出了花厅,兰倾旖冲着韦淮越连连招手,神情兴奋,行为鬼祟,就像背着大人违反纪律的小孩子般刺激期待又小心隐秘,看得韦淮越无语,心说至于吗至于吗?你都这把年纪了,喝酒都不敢,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两人拎着四瓶酒,直奔晚晴阁外的人工湖,月光流沙般洒落在湖面上,银光如练粼粼闪烁,风从水面上滑过,携带丝丝水汽缕缕花香,宛若催人入睡的幽梦。
月牙形的银色小舟,如漂浮的微生物般,摇摇晃晃地停留在湖边。
兰倾旖动作利落地一跃而下,足尖轻点水面,燕子般灵巧地落在舱中,小舟轻微摇晃,涟漪点点晕开。
猎猎轻舞的衣衫在风中翻飞如雪,如月下优昙瞬间绽放。而月光下她的眼眸收敛了漫天月华,亮得惊人。
桃花酿甘醇清冽的酒香弥漫开来,如薄纱般笼罩住这片空间。
兰倾旖躺在船头,单臂叠在后脑勺当枕头,弃杯不用,拎着酒瓶,细细的瓶口对着嘴,直接往嘴里灌。这个动作其实颇为不雅,但她做来,举止随意,神态自然,自有种潇洒气度。
“你少喝点。”见她转眼灌下大半瓶酒,韦淮越也有些担忧,忍不住出口提醒:“喝多了难受的可是你自己,没人能替你。”
兰倾旖不答,放下酒瓶瞟了他一眼,灵动的眼波亦如酒液清冽醉人。“怕什么?反正上了岸就是我的晚晴阁。”
韦淮越摇头,声音凉凉:“我只怕你再这么喝下去,连上岸的力气都没有了。”
“才不会!”兰倾旖瞪大眼睛,声音拔高半度,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泛起清澈水光,指着他激烈反驳,“你别小看人!”
“是不是小看,总要等到事实证明。”韦淮越不为所动。
兰倾旖叹息声掠过眉梢:“阿越,你真是不可爱。”
韦淮越额角青筋跳了跳,面色微沉,重重强调:“我今年二十二!”
“我知道啊!”兰倾旖一本正经,“这和你是否可爱没关系!”
见鬼的没关系!可爱不是用来形容三四岁的小孩子的吗?
韦淮越使劲磨牙,眼神阴测测的。
兰倾旖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暗暗发笑,觉得逗弄他也挺有趣,可惜只能浅尝辄止,不然这人会恼羞成怒和她翻脸的。她仰头灌酒,她娘酿的酒味道微甜,并没有刺鼻的辣味,但后劲很足,她一瓶下肚却眼神清明若无其事,看得韦淮越两眼发直。
“你也不怕喝撑?”他酒量不算好,起码没她好,对这种酒也不敢喝太多,喝酒误事,贪杯不是好习惯,他有自知之明。
“我酒量好,没事。”兰倾旖没好气地挥手,神色微微不耐烦。她现在相信酒这个玩意可以上瘾了,喝了就不想停,可惜她没那个借酒消愁的本事,人家都是越喝越糊涂,她却是越喝越清醒,喝到最后她觉得索然无味,直接将另一瓶酒当清水灌下喉。
淅淅沥沥的酒液顺着她的下巴滑进荷叶边衣领,月色下闪烁着晶莹的微光,更显得下颌精致如玉。
韦淮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幽深一如此时的湖水,犀利地问:“你在难过什么?”
兰倾旖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的目光微露迷茫,脸上带着慵懒的笑,有些苦恼地问:“很明显吗?”
韦淮越挑眉,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酒疯!”兰倾旖答得理直气壮。
韦淮越:“……”这女人时而认真时而发疯,这要脑子愚钝点,谁跟得上她的步调辨得清真假?
知道她有意避开的话题,他再问也没结果,他很善解人意地换话题,“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我不!”兰倾旖小孩子脾气发作,死活不答应,“我要在这里吹风,凉快凉快。”
韦淮越沉默,心说这个天气并不热吧!还是你酒喝多了发热?
兰倾旖揉着额角站起身,湖面上清风徐过水波不兴,衣袂却不甘寂寞地飘舞着,柔软的布料飞起,遮住面容,眼前世界顿时漆黑一片。她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向后倒去,竟直直落入湖中。
“啪!”
雪白的浪花掀起数尺高。
整个落水过程,酩酊大醉的大小姐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以至目睹该过程的韦淮越足足愣了三秒才回神,待到他反应过来,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早已恢复了平静。
“兰兰!”韦淮越脸色变了变,他记得她水性不错,可现在这状况,她哪里能保持平时的状态?他从来没这么焦急过,想也没想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
全身滴水的韦淮越拖着奄奄一息全身湿透的兰倾旖爬上岸,狼狈不堪的韦公子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傻女人扔在这里自生自灭算了。一番折腾下来,他早就累得手颤脚软,骨节酸痛。到岸边被夜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兰倾旖脸色发白,她抽筋了。
别人掉水里抽筋都会清醒,她反着来,生生把自己给抽醉了,躺在地上四肢乱动挣扎,像在浅水滩里搁浅的蛤蟆。
韦淮越瞅着她,叹了口气,上前抱起她施展轻功飞奔回晚晴阁。
阴云遮月,明月清辉一隐又现,桂树暗影里,水蓝人影脸色阴沉,目光紧盯着两人身影消失的方向,眼底燃烧着愤怒的火花。
兰倾旖睡醒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眼前淡紫色纱帐随风轻拂,室内飘荡着悠悠淡淡的香气,闻着十分舒服。
身下锦褥松软,身上盖着温光华美的云被,被角那朵红梅还是前些日子玉珑误绣上去的,这是自己的房间。
她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起身,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一身茜素红色的衣裙,如烟云般随着她的起身流泻,窗户半开着,有微风透过浅蓝窗纱吹入,吹得她身上衣裙微微飘扬。
她穿好木屐,来到窗前,外面花开得繁艳,桂花香气浮动,满园都被清气浸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