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舞女列队迤逦而出,在堂中翩然作舞,都穿白裙,妆容清淡,柔若无骨,体态婀娜,婷婷袅袅,玉影婆娑。赤足深陷于柔软的金黄长毛地毯,忽急忽缓忽紧忽慢,留下层层鲜明叠影,雪白脚踝上金铃低微脆响,不觉清亮,反更添几分奢靡柔媚气氛。
座中的女客脸色都不好看,有一部分人神情困倦,兰倾旖心知只要女人在,必然不会谈正事,过不了一会儿,大概便要清场了。
她瞟了眼闻人岚峥,见他目光清明,半分不为所动,悄悄地用气音打趣,“不打算带几个回去?”
闻人岚峥斜眼瞟她,淡定答:“如果是你来陪我的话,我或许会考虑。”
兰倾旖呆了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混帐说了什么,大怒之下反而绽出笑容,探掌,掌成虎爪之形,将手底下某人的腰当成面团,一掐一扭再一转,想必等会一定乌紫灿烂。
闻人岚峥嘶地吸了一口冷气,就势灌了一杯酒,喃喃道:“真是最毒妇人心……”
忽见八皇子举杯大步而来,笑道:“适才兰姑娘受了委屈,是小王招待不周,在此赔罪了。”
“她也配?!”蓦地有人怒喝,打断了八皇子的敬酒。
八皇子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像吞了一万只腌过的苍蝇般难看。
说话的自然是横冲直撞的欣幻郡主穆佩蓉。
穆大郡主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指着兰倾旖的鼻子,对八皇子道:“峋哥哥,以她的身份,能坐在这里已经是你宅心仁厚了。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你敬酒赔罪?”
八皇子顿时恨不得一头撞死,他只差说她比你配多了!你怎么就不长点脑子?!
兰倾旖似笑非笑瞅着,觉得这酒宴真是不得安生了,穆佩蓉果然是个奇葩。她斜眼瞧着她气得泛红的脸,瞟了眼八皇子身后内侍端着的盘子上的硕大酒杯,心中冷笑一声,时机正好,她原本正愁没有脱身法子,这下可算瞌睡碰上了热枕头。
她接过酒杯,“八殿下,您的心意,小女子领了,先干为敬!”她一饮而尽,爽快一亮杯底,干脆大方,看得在座男人暗暗喝彩。
她抬手扶额做酒力不支状,心想这里应该没什么危险,自己醉了,八皇子托词让自己去休息,自己正好趁机看看情况探查一下环境,说不准能找到个下手机会。瞟了眼斗鸡似的穆佩蓉,她冷笑了声:“我说欣幻郡主,至于吗?你折腾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个座位吗?我让给你就是!”
“你……”穆佩蓉涨的脸颊通红,又是羞愤又是难堪又是尴尬,被说中心事无法言答。
众人暗暗窃笑,神色充满鄙夷不屑。
难怪宁王殿下看不上欣幻郡主,宁愿喜欢这么个平民女子。是个人都会选这个平民!女人可以不聪明,但不可以不识趣,不懂得看男人的心意。八皇子摆明了就是想支开女眷单独谈事,她闹腾个什么?搞得八皇子难以下台。
兰倾旖托着头,不胜酒力地向八皇子告了个罪,总算化开了这僵局。对方立即派侍女送她出去,她跟着侍女一路进了后院客房,将路途记熟,随即不动声色点倒侍女,换穿衣服,刚刚出了房门,对面墙上的月洞门里忽然出来一人。
兰倾旖呆呆地盯着那人的面容,脚下忽然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人轻衣缓带,意态风流。黑色的袍角似一缕黑云招展,仔细看袍子也并不是黑的,泛着细碎的银光,显得皮肤越发的白皙。容貌妖孽,眉如墨画,一双眼睛如虚空般幽暗深邃,深不可测。唇边好似挂着一抹邪魅的笑意,却又带着淡淡讥诮,似隔着岁月洪流看见另一生。
几分邪,几分魅。
温九箫。
虽然那人戴了面具,但兰倾旖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于是她的表情,很有点好看,正和翻书似的刷刷地变化着,最后定格成一种吞了死苍蝇的表情。
温九箫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变脸,唇角笑意浅淡。
“七七,晚上好啊!”
尼玛!姑娘我不见到你就真的好了!兰倾旖差点抓狂。这家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想干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她脱口而出。
温九箫不答,只对她招了招手,“跟我来!”
兰倾旖垮了脸,觉得自己就这么乖乖跟去很丢人,可又不能不跟,她略微磨蹭了一下,迅速追上。进门时她抬头看了眼门牌,漱玉阁。
她嘴角抽了抽,敢情这还是他的专用地盘?!
进门后她随意一瞥,脸色立即黑如锅底——
桌上居然有面琉璃镜!镜子里赫然映出闻人岚峥那伙!尼玛!这岂不是说刚才那边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底?一想到自己和人争风吃醋的场面被这个混帐看见,她顿觉眼前一黑天昏地暗。
完了,这下还不得被这个混帐嘲笑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这碧云楼是你的产业?”她很快恢复淡定。除了主人,还有谁能搞这种把戏,这么堂而皇之地用镜子偷窥客人?让人知道了还不得翻了天?
“是啊!”温九箫笑吟吟答,“这里是在建立之初我亲自设计的,用琉璃镜利用各种原理,配合机关暗术,可以看见楼中各处风景,整个碧云楼都可以收入眼帘。怎么样?不错吧?!”
兰倾旖瞟了眼房梁上密密麻麻的镜子,阴森森冷笑,恶毒地想这个用来偷窥女客似乎同样很方便,这家伙该不会偷看女客洗澡换衣上茅厕吧?!无声无息做淫贼色魔?!
温九箫斜眼瞟她,看她目光灼灼神色恶毒表情狰狞笑容充满猥琐,觉得自己头有点疼,这不着调的女流氓在想啥呢?脑子里不知道什么东西!
“过来看!”他不耐烦招手。
兰倾旖上前,瞧见那边酒宴正酣,女客早已被清场,相互之间谈笑风生,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笑里藏刀。
“这个人!”他指了指金衣人,“你认得吗?”
“你具体问哪样?”兰倾旖挑眉,“名字我不知道,来历倒是清楚。”
“你认出来了就好,免得我多费口舌。”温九箫点头,对她的眼力很满意。他凝视着兰倾旖,正色道:“你应该有想过对他下手吧?只不过老八那边不好交代,毕竟他是皇族,你是平民,场面上不好对付。即使有闻人岚峥的庇护,你行事也多有顾忌。”
“所以……”兰倾旖眉梢挑高。
“你去献舞,顺便杀了他!”温九箫也不废话,“只要你杀了他,余下的都由我来处理,我可比你方便多了,保证让老八找不了你的麻烦。别和我说你不会跳舞!你在封廷崖练成轻功,身体柔韧度极好,又跟了阿玉儿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压根没学舞!”
“你耍我?当着他们的面杀人,肯定被发现!你当他们全是瞎子?再说那里不乏高手,在他们面前不说杀人了,想伪装都难,他们认出我来怎么办?”兰倾旖没好气。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要真这么简单,刚刚在酒宴上她就杀了金衣人了,还用得着他来说?
“那就是你的事了!你自己想办法!”温九箫展露出十分热情,甚至在兰倾旖看来和幸灾乐祸脱不开关系的笑容。
“你……”兰倾旖气结,开始使劲磨牙。半晌,她甩手,冷声道:“叫人来!”
“干什么?”温九箫挑眉。
“叫人给我梳妆换衣!”兰倾旖恶狠狠瞪他。
“好极!”温九箫神色满意,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和兰倾旖身形相仿的,冲她福身行礼,声音温柔:“还请姑娘将面具交给婢子,由婢子代替姑娘去客房休息以防万一。”
兰倾旖瞥了眼温九箫,心想这家伙果然设想周到。她取下双层面具,一并交给婢女。另一个身形娇小的,立刻领着她入了后堂。
时间紧急,两人也不打算费事,迅速给兰倾旖化妆完毕,婢女请她去挑选舞衣。她目光一扫,选了身深红铺金凰绣舞裙。秉承一鸣惊人万无一失的宗旨,她想了想,“准备笔墨,我要作乐谱。”
婢女一怔,快速取来纸笔。
她提笔,胸怀激越,心中回荡不休的不知是冬日的雪夏日的月还是红枫的肃杀雪山上的风。她唰唰而下行云流水,凭着一股气,思如泉涌一气呵成。
她拿着墨迹未干的乐谱出去,温九箫正等着。见她出来,满脸微笑地递给她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她接过,仔细戴好,冷笑着撕下一半乐谱,将另一半递给他,“想让我去献舞,行!但你也别想占便宜,奏乐的事你得包了!反正我不管你怎么做,我可不想等下我的舞跳好了,乐师却掉链子。”
“好。”温九箫也不生气,笑意从容。“你放心,一定会尽善尽美。”
……
紫铜炉升腾着灼灼的热气,金丝褥毯上宾主互敬笑容满面。
宴会进行得很热闹,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众人觥筹交错,言谈甚欢。
八皇子端着酒杯,暗暗瞥了眼身边的幕僚,幕僚立即会意点头,直起身子,轻轻拍了拍掌。
灯光一亮又暗,乐音忽停,门口突然出现了窈窕身影。
男人们的目光微微发直。
门外夜色如墨,灯光浅红,似女子颊上一抹微红,慢慢点亮这夜晚的荒寂。而那女子的流丽身形,便映照在这背景中,映一抹摄人心魂的美妙曲线。从颈到肩,从肩到腰,从腰到腿,都是言语难描的玲珑秀致。妙姿天成,娆媚华艳。若非亲眼所见,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身体,能长成这样恰到好处。纤细处一分不多,丰满处亦一分不少。最顶级的画师如有神助也难以一笔描出这样曼妙的起伏。
在场的男人都是所见美人多矣,但也未曾见过如此美丽的轮廓,不由目眩神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