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十点四十了。方歆拿过身后的包说:“不早了吧?回去了。”三儿客气道:“我们送你回去。”方歆摇摇头:“我开林主任的鬼子车就行。”三儿又说:“秋子下去弄吃的。”
“三儿你别客气。”方歆不安地说,“我跟林主任关系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们是非常非常好的好朋友。我是胡老的外孙女儿,那又怎么了?我外公没你想像的那么风光。我爸妈现在还在河北,不是看我外公的面子,他们还在当工人,现在也就普通企业管理人员。我就普通得不能太普通了。我出国是我外公找国外的朋友办的,也是他出的钱。考不起大学只能走这条路。在法国呆了几年,没学到什么东西。不是外公叫我回来,还在酒店里打工。”
“不回去了。”秋子起身扬扬手,“再去开个房间,给三儿弄点吃的。”
秋子跟方歆走后,三儿到老田房间聊了会儿。老田坚持第二天就去找儿子。
十二月十七号,星期二,天气晴朗。秋子说,北京的冬天都这样,除偶尔下点雪,都是晴好天气,看着阳光灿烂,其实特别干冷,风像刀子一样割人,好在室内都有暖气。
早饭后,方歆开秋子的开车上班去了。三儿和秋子服侍老田和秦姨穿好从菜籽湖带来新羽绒服,开车带他们来到四环边上,田黄工作的建行营业所。营业所是栋不大的二层楼,前台工作人员把大家领到二楼的写字间。田黄的办公桌在写字间中间。看老田一行进门,田黄有点慌乱,忘了起身打招呼。有个中年人先站起来,迎到门口,询问了情况。这时候田黄才赶过来,埋怨道:“来了怎么不先说一声?”看田黄的样子,三儿就感觉,事态不对。
“田黄不上班了,”中年人客气地说,“回家安顿父母,完事再回来。”
一行人又随田黄来到室外,田黄不住地挠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秦姨催道:“到你家去看看哪,站着!”三儿和秋子冷眼看着田黄。田黄裹紧西装说:“找个地方坐坐。”
“到哪坐去?”老田喘着粗气,“到你家去看看。躲不掉的我跟你说。”
“那就先找个地方坐坐。”三儿回身看了看,“师兄你看到哪儿合适。”
田黄抱着膀子走前头,三儿跟秋子扶着老田和秦姨跟后面。三儿提醒老田:“师傅一会儿别激动,有事说事。”老田心虚地说:“不激动,不激动,我跟你师娘都想到了。”
几个人进了不远处的一间低矮的小饭店,找了间狭小的包间坐下来。老板肥嘟嘟地笑着问大家:“吃早饭还是吃中饭哪?”秋子说:“先来几碗热豆汁,再来几张煎饼。”
老板带门走了。三儿给田黄派了支烟。老田也伸出手。秦姨有气无力地说:“三儿给你师傅发支烟呗。三儿提醒道:“就这一支噢。”老田点点头:“就一支,拿着,不点。”
“我叫三儿到北京来玩,”秋子先开了口,“师傅临时决定来看看你。”
田黄翻眼看看秋子,抽了口烟,再摇摇头。秦姨催道:“你说话不行哪?”
“说什么说?”田黄沮丧地扭过头,犹豫了一会儿说,“我没买房子。”
尽管有心里准备,秦姨还是呆了。老田无助地抬抬力,干张嘴说不出话来。三儿赶紧扶住老田。秋子不解地问:“那你钱上哪去了?”田黄背身摇摇头:“炒期货亏了。”老田轻轻地咳嗽一了声,捂住胸口。大家赶紧站起来。秦姨差点哭出来:“老田,你没事吧?”
“没事,”老田轻微地摇摇头,气息急促,“没事。你让他说,都说。”
老板端来逗汁和煎饼,又带门走了。三儿和秋子服伺老田喝了点热豆汁。好不容易等老田喘匀了气,在秦姨的催促下,田黄自知躲不过去了,就把自己的事大致讲了一下。
九九年八月老田受田黄蒙骗,汇款三十万给田黄买房子,加上老田之前汇给田黄找工作没用完的钱,田黄手里有三十六万左右,在当时的北京,田黄算是相当富有了。但田黄没能经往老婆小朱朋友的蛊惑,投资二十万,杀入期货市场。由于对期货了解不够,加上操作失误,很快就损失过半。其时北京房价并不高,均价才两千左右,如果田黄即时收手,即使用余下的钱,也可以买一套上好的房子。但田黄不甘心这突如其来的损失,又从家里拿了五万块钱投入期货,心想着,最后再赌一把,把损失找回来就不干了,结果又暴仓了。眼看巨额财富转眼间消失殆尽,本来就不忠于田黄的小朱脸色越发不好看了,经常跟田黄吵闹,携孩子外出不归,甚至提出离婚的要求。为挽救婚姻,田黄又从老田那里骗了十二万。田黄最终还是把老婆孩子找了回来,买了套小房,但本来就很脆弱的夫妻关系却名存实亡了。
时间很快流转到二零零一年,田黄儿子大发五个年头,正在上赞助费高昂的幼儿班,这时候小朱已经换了几次工作,疏通关系的钱没少花,工资收入却没见涨,而北京的生活开支则越来越大,虽然老田每月接济,无奈小朱个人开支居高不下,田黄有点力不从心了。最终处于临界夫妻状态的关系于零一年三月破裂。小朱辞了手头的超市收银员工作,跟朋友做起服装买卖,连晚上回来的时间都少,接送照顾孩子的任务就落到田黄一个人身上。一次不算很激烈的吵架之后,小朱平静地跟田黄说:“我们还是离了吧,我什么都不要,但孩子我得带走。孩子本来就不是你的。”田黄彻底崩溃了,把小客厅里的家什砸得稀巴烂。当晚小朱就收拾好行李物什,把孩子带走了。零一年四月初,田黄跟小朱回河北办了离婚手续。
“我就说孩子不是你的。”秦姨一脸凄苦,“忙活半天还给别人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