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空调温度打低……”女汉子绝望之下只能祈求上苍了。
“不可能的!”娘炮的回答是毁灭性的,“空调最低不过16度,事实上根本达不到这个温度,撑死了18度,18度,穿衬衫西装还行,打底衫加羽绒服,一样热死人!”
娘炮这一席话,让女汉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愤,但她又无可奈何,本来以为当个“模特”就是穿穿衣,化化妆,摆几个pose拍照片就轻松拿钱的,没想到这活儿居然也会开启“地狱模式”啊!
看到女汉子有些泄气,娘炮也觉得过意不去,转而安慰女汉子道:“没事,也就夏天不好受,其他季节好办。何况公司夏天的订单也不是特别多,没几趟就结束了。咱们不都是冲着钱嘛,有钱就好商量!”
“好吧……”女汉子无奈地头,再看看娘炮的笔记,“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这个教练证的理论知识,”娘炮解释道,“对了,我让你看的东西都看了?”
“看了,”女汉子头道,“以前只以为服装厂都是做裁缝的,没想到一件衣服有这么多工序……”
“那是当然!”娘炮道,“有些衣服你别看表面,表面上一样的衣服,成本可能差好几百,售价能差上千,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服装的工艺好坏,差别太大了。以前我也只觉得做衣服挺简单,现在才知道,地摊货和品牌货的差别会这么大……对了,服装面料方面你都背熟了?”
“这玩意儿需要背?”女汉子笑了,“我在库房都好几年了,每个月各种面料进出库,我会不熟?如果不看色差,我闭着眼就能摸出面料的品质。就算是全新的面料给我,让我摸个几分钟,我也能估出它百分之多少的棉,百分之多少的毛,百分之多少的化纤……就连什么动物的毛,多粗的毛我都能摸出来……”
“好吧,这方面你是老手,”娘炮知道女汉子对库房中常见的各种面料非常熟悉,所以也不再多,转而道,“给你的英语试卷做得怎么样?”
“还行吧,做了78分,”女汉子道,“作文没写。”
娘炮头:“可以了,10的总分不计作文能有78……这是高三英语的模拟题,很多学生算进作文还拿不到这个分数呢!到这个程度上语法上的障碍已经不大的,你缺的就是词汇量,多背单词,然后就是口语,公司里人多惹眼,以后回家打电话聊天或者上网聊天,我们俩就用英语,我教你‘伦敦音’的发音。”
“好吧,我先走了,”女汉子道,“我到车间转两圈,看了你那边的资料之后,我觉得我还是要去把整个生产流程全都摸清楚,免得石总问起来会穿帮。我都抄纸条上呢,一边走一边看。”
“也好。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拍?”
“应该是下午吧!”女汉子道,“技术车间那边隔了个间专门用来拍照。至于换衣服……有留给我换的地方,你……可能就要凑合一了。”
娘炮当然知道在以女人为主的地方,男人肯定是没人权的,所以也没表示抗议,头默认。
女汉子回去的时候顺便领了一批热敏纸,回到办公室签字的时候,发现老江头又回来了,而且端坐在办公桌前一本正经地继续看这手机。女汉子签了字之后打算离开的时候,老江头突然发话了:“林丫头啊……”
“嗯?”女汉子停下脚步,看了娘炮一眼,然后职业性地微笑着问,“老爷子,您有事儿?”
老江头把山寨机的声音开得更大,整个办公室内立刻充斥着锣鼓家伙合奏出来的国粹声。但老江头不为所动:“你们俩好上了?”
娘炮和女汉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上了就好上了,别不承认,”老江头淡淡道,“虽然你是石家的孙媳妇,这不是还没结婚么?没结婚你们俩就都没错。”
女汉子直接认怂,她跟老江头混的时间不短,知道老江头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上已经是人精一个,阅历丰富到让自己无法想象……怎么呢,这么一个老头,六七岁的时候给渡江的解放军送过军粮,见过**宣告共和国成立,抗美援朝那会儿参加过打倒美帝的游行,后来以学徒工的身份作为工人代表把老板的厂子变成公私合营,吹过亩产万斤的牛,打倒过反动学术权威,背过语录,戴过像章,挥过语录本,跳过忠/字舞,打倒过四/人帮,赞同过“两个凡事”,拥护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如今,光荣地加入了广场舞的行列。
老爷子这被子但凡有儿名气的运动他都是亲历者、参与者,看惯了起起落落分分合合,一双老而不浊的眼如同光机一般,能把人看透。以前的帅兵在这间办公室里,知识学问没学到多少,但看人接物的本事却学得不错。老江头看人准,非独男人,看女人尤其准。用他自己的话,老子在服装厂混了四五十年,碰到的都是女人,什么货色没见过?
如今老爷子这么一开口,女汉子反而不敢吱声了,主要是老爷子太邪乎了,大老远的看见一姑娘,老爷子瞅上三十秒就直接断言这姑娘是不是“处”,就tm连什么时候破的“处”都能得清清楚楚;这还算轻的,老爷子最邪乎的就是晨会的时候到公司里溜达一圈,就这么看看各人的眼神表情,就能琢磨出谁跟谁有一腿,特别是俩结婚的搞破鞋也能判断个贼准。用老爷子自己的话就是,“别看这俩b养的人前装得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tmd人后起码开了10次房……”
其实老爷子的理由不但充分,而且非常有服力。这种理由年轻人根本看不出来,只有混到老爷子这个年龄段上,对男女之间那破事都看穿了、看淡了的人才是一目了然。老爷子有他的经典语录:
“这俩人好了肯定有段时间了!凭啥?你看他们俩,平时做事的时候总会提前招呼,一根绒在肩膀上帮忙拿掉,连招呼都不打一下,为什么?太熟了呗!”
“有些动作你们年轻人看不出来,以为这是偶然,实际上,等你们结婚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明白,这种默契只有两口子之间才能有。没上过床的人根本就不会明白……”
“缺心眼的男人才会整天盯着自己老婆的胸和屁股看!你看那对儿,本来各走各的装作不熟,可惜走到一条路上的时候步调莫名其妙地一致了,那女的胸都有脸盆大了,我这个老头都忍不住多看两眼,那男的走过去的时候跟瞎子似的,太/监啊?”
“公共场合不遮掩的基本都是开玩笑,两个人没啥;公共场合故意疏远的,肯定就是狗男女!”
“人前装圣人的,没外人的时候绝对是混账……”
所以,当老爷子这么一开口,女汉子连装逼的勇气都没有,直接认怂。
“简单啊!”老爷子很自然地道,“你们俩这一进一退,一走一让,哪里是同事之间才能做到的?林丫头领了东西来签字,进门之后到现在不足5分钟,你们俩的话挺多,虽然都不是私生活,但每一句话之间都没什么联系,也就是,如果你们俩只是普通同事,那就得一句不落全都个清楚明白。只有关系好到一定份儿上的人才能这么聊法……你看兵抽屉里这士力架,平常只有我知道放这地方,就算来个人看见了,也都只是看一眼,你倒好,想都没想直接开抽屉拿了一支塞进自己口袋里;兵的卫生纸连我都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你倒是直接开了柜子就抽两张……你要你们俩什么事儿都没有,老头子我真算瞎了眼……”
娘炮和女汉子都无语了,这也确实是没在意,没想到老爷子够细心,真被他看出来了。
“行了,你们俩也别紧张,”老江头道,“人活这一辈子啊,总得有儿倔脾气,我和倔脾气啊,就是不喜欢打报告。咱们老江家,六代都是雇农,逃荒逃难到了这地儿,轮到我的时候雇农都没得当了,不到十岁就当了资本家的学徒工,根正苗红,革/命立场最坚定的那号人!可没办法啊,那时候雇农过得虽然苦,可到了农忙的时候地主待咱们不薄啊,有干的吃,油水还不错;我当了学徒工,老板也是吃饭管饱,穿衣管暖。所以到后来啊,让我‘揭发’、‘控诉’,我还真没词儿……搞运动不积极,这辈子也甭提入党提干的事儿了……”
娘炮和女汉子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老爷子打什么官腔。
“所以我不会跟老石家的人提半个字!”老江头果断道,“我喜欢兵这孩子,跟我儿子时候一样傲气!现在我孙子都有兵一般大了,自打出生就是个‘外国人’,满嘴里喷的都是洋话,我看不惯听不惯。兵你真有这能耐把石家那子斗趴下了,老江我第一个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