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的汉土,那是易哲在此世的心像,也是此世他心中最深刻的风景,也是遗憾,那份孤独和死寂,都充斥着在这片荒芜的战场上。
横尸遍野的战场,和独自一人杵着刀站在黑色细雨下的黑红山丘,眺望着铅灰的天空,聆听着耳边破败的风声,这样破损的心像,能称得上……哀伤了吗?
或许算吧。
但看到阿摩罗的那处风景时,他却有些想要干呕,想要哭泣,紧扣着心脏的,是无形的感情,那真的是凌驾哀伤以上的绝望。
是身处最为冰冷的海水中,周遭都让他透不过气,无法呼吸,想要浮上海面,但力量都在那冰冷中渐渐的被夺走,最终,只剩下僵硬的躯壳和无神的灵魂,缓缓的朝着没有底的黑海坠下。
为什么……
为什么心脏,这么疼痛。
为什么魂魄,像是被人拉扯。
那些让他刻意不去回想的记忆,都冲破了枷锁,不断的闪现在他的眼前。
那样的,揪人。
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悲痛的眼泪,已经悄无声息的滑下。
那是,陵园。
没有阪泉死寂战场的壮大,仅仅只是一所小小的地皮,稀稀疏疏的枯草生长在那失去了生命的干燥土地上。
也似乎没有天空,只是阴沉沉的一片黝黑,无数的墨汁被倒入了清水一样搅拌出来的浑浊,没有什么光线,能从那之中照射下来。
一圈生锈的栅栏和掉落着石屑的围墙,包裹着那小小的一块地,连乌鸦秃鹰这样可以与死人呆在一块的动物也没有,泥土中,也更没有爬虫,真真正正的寂灭,除了,站在那中心的阿摩罗以外。
林立在那块小小地方上的,是歪歪斜斜插入地面的,已经被风化了的墓碑。
一块一块,杂乱无章的插在那里。
这是,墓园,是陵园,是埋葬着什么东西的地方。
“三千世界.心墓陵园。”阿摩罗缓缓的说,他的声音寂寥的回绕在这块小墓地之上。
“这就是,我在型月抵达的终点,同样也是……已经止步在这里的,三千世界的终点。”
阎魔刀丢到了地上,易哲慢慢的朝着那块墓园走去,像是提线的人偶。
越近,他脸上的痛苦就越深,他死死的抓着头发,贴近了最近的一块墓碑,手慢慢的伸出去,擦掉了上面的灰尘,显露了上面的名字。
劳拉.史都华。
易哲宛若遭到重击,瘫软在那块墓碑前。
不可能,为什么会是她的名字?
他挣扎着,扑向了最近的另一块灰色的墓碑,拍落了上面的灰尘。
食蜂操祈。
易哲凝固在了那里。
“为……什么?”他低吟出声。
“还需要解释么。”阿摩罗站在那,动也不动,只是看着易哲,他的语气深沉,“等待着一个永远无法回去的人,遵守着那个不可能再实现的约定的她们,在我的心中,已经死了啊。”
“死……了?”
“对,死了。”阿摩罗突然走了上去,一头死死的抓着易哲的头发,将他拖向另一处,明明在之前的战斗好不容易占据了上风的易哲,此刻却被人像一条死狗一样的扔到了那里。
“再看看那些吧。”
易哲颤抖了一下,没有再去伸手。
“没有那份决心了么?这不是你为人的未来么?”阿摩罗识冷冷的说,他走了过去,挥手扇开了那里覆盖了名字的灰尘。
恩奇都。
姬尔伽美什。
尼禄。
莫德雷德。
阿尔托莉雅。
姜承、赤松、旱魃、公孙姬、蚩尤、黎墨……
那都是他在这个世界深深结识下的人们的名字,如今都化作扭曲的字迹,深深的刻在墓碑上。
“他……们?”易哲呻.吟出声。
“汉土的人,都是我杀的,你忘了么?”阿摩罗声音如同寒铁,“而我,也就是你!”
“而尼禄她们,你难道忘了……你与我战斗前的事了么?”
“连合适的道别都没有那份决心,逃似的冲向战场。”阿摩罗蹲在他身边,重重的说,“而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有离开过那里!也一生!都没有再见过她们!”
易哲说不出任何话,因为那心中的痛苦已经越来越深,越来越沉重,快要让他窒息。
“那你,还记得这个么?!”
阿摩罗的声音让他下意识的抬起头。
奇稻雪怜。
那块朴素的墓碑上刻着的字,彻底让易哲脸色苍白,那段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像是一柄刀,不停的刺着他的心。
重伤的自己,像是等死的老狗,眼睁睁的看着那一个女孩化成了白色的光芒,消逝在光中。
“你,还有什么话说么?”阿摩罗凝视着他,“迎来了你想要的,无法抗争的灭亡,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易哲嘴巴干涩。
“你,这……不算灭亡。”
“不算?”阿摩罗低声一笑,他瞳孔一变,轮回眼瞳力一震,斥力冲了出去,打散了最后一块墓碑上的阴霾。
易哲怔怔的看着那块最后,也是最破旧的墓碑。
那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他最熟悉的两个字。
——易哲。
那是他,自己的墓碑。
“那什么是灭亡?!”阿摩罗重重的一拳打在了易哲的后脑勺上,后者直接砸进了土中,溅开了细密的灰尘。
“沦丧了自己!在无知中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子的族人!抹杀了雪怜最后的存在!”阿摩罗近乎咆哮,“将对劳拉和操祈的约定变为了空头支票!让她们等到天荒地老!”
“缔造了因果!在自己吃自己的轮回中你生生的挖掉了那些在乎你的人心中的一块肉!你告诉我!什么是灭亡!你告诉我啊!到底什么才算上灭亡!”
“这已经渐渐停滞跳动的心脏!这冰冷的思维!这已经是死路的一切!这永无止境的悔恨!”
“你告诉我!什么是灭亡啊啊!”
易哲被他提起来,又被狠狠的抛下,有些麻木的听着阿摩罗的吼声。
这就是灭亡……他在心里说。
这就是,自己选择的,也渴望着的,解脱……
或许早在踏上这一条穿越的路上时,他的结局,已经注定了吧。
因为他,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因为他,是个害怕失去的人。
因为他……无论持着怎样锋利的刀,握着怎样厉害的拳,都是这样的人。
雪怜死了,除了在他的记忆中,已经被抹除了所有痕迹,所以他投身了忍界大战的战场,去跟斑战斗,而那时,他根本没有抱过要活下来的想法。
作为铃村悟苏醒的那一刻,他带着恐惧和愤怒,面对着守候的劳拉和另一个身份结下缘的操祈,他都没有彻彻底底的敞开心扉,他甚至还有些自责。
为什么?要和这些优秀的女孩牵扯上?
他本没有这个资格。
干扰了她们原本的生活,一个如此如此失败的人被她们当成了倚靠……?
只是因为,一些不错的实力,一个恰到好处的乱入的时机吗?
所有人都是如此,恩奇都的临死的献身,姬尔的追寻,尼禄的信任,莫德雷德的憧憬,阿尔托莉雅……那已经被懦弱击败的昔日的爱慕。
我……
易哲茫然的自问。
到底是想,做什么啊?
“明白了么。”阿摩罗说,“如果你一直抱着这样的心,得到的,只会是这样的一切。”
“杀了……我吧。”易哲头深深的垂落着,他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能力。
是真真切切的,没有了任何反抗的能力。
这个心墓陵园,本就是埋葬名为“易哲”的人,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只是一个不舒服的墓地罢了,但对他来说,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坟墓。
三千世界,是对世界的能力。
而其中的这个陵园,就是对他,本身的……
“杀了我,拿走我的魔力……然后,冲破这里。”易哲低缓的说。
“我问你,你明白了么?”阿摩罗只是重复着。
明白?
易哲惨然的一笑。
“我当然,知道。”
“还记得,如何吞噬根源么?”阿摩罗又问。
“面对一个宇宙的压迫,我只是一个蠢货,我没有那份容纳的器量,使用蛮力的话,也必须要有两个人份的蜃魔力才做得到。”易哲毫无感情的重复他从阿摩罗那里得到的讯息。
“对,至少要有两个人的。”阿摩罗淡淡的说。
“所以……动手吧。”易哲轻松呢喃。
阿摩罗不再说任何话,低下身,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很轻,很轻,但易哲,却仿佛被雷电击中般的剧烈震颤,蓝墨色的魔力在他们之间互相燃烧!
那是掠夺和被掠夺,而双方,都没有反抗。
阿摩罗抿着嘴,默默的一笑。
“听着……这就是我能做的一切了。”
什……?
易哲猛然瞪大眼睛。
“你已经看过我的末路了吧,但你的三千世界……还没有完,”面对面的两人,阿摩罗,对着他,柔和的一笑,那也是第一次,从他那张已经凝固了,死了一样的脸上,看到如此的笑容。
“你……做什么?”易哲呆呆的看着他。
“不是说了么,想要依靠蛮力吞噬根源,至少要有两人份的蜃魔力。”阿摩罗笑着说,而慢慢的,他自身的形象,却在惊人速度的变得淡薄!
“你做什么!”
“当然是把我全部的魔力给你了。”
“……”
“你没有理由……”
“我说过了。”阿摩罗定定的看着他,“我是你,是易哲,而易哲这个人……他会是吃自己的那种人么?”
“可是你!”
“即便我能吞噬根源出去,但我已经无法再回去了。”阿摩罗缓缓的打断他说,他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消减,“属于我的,已经没有了,但是,你的三千世界,才开始,不是吗?”
“不……等等!等等!!”
“去吧,易哲,冲破这个墓园,冲破这个牢笼,然后回去!做我已经做不到了的事情!然后!一定要正视你!不要再后悔了!”阿摩罗大吼,而这一刻,世界崩塌!
易哲的身体被高高的吹飞。
“阿摩罗!阿摩罗!”
他深吸一口气,疯狂的嘶吼。
“易哲啊啊啊啊啊——!!”
“去吧……”
阿摩罗低声说。
“跨越过去,然后……幸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