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停止的伦敦街道上,易哲缓缓的错过那些一动不动,木头似得的行人。
他的脚步踩在水洼里,溅开不会动的水花。
一旁餐厅才端上来的食物升腾着的热气都被定格在盘子上方。
他轻轻的走向了白金汉宫那里。
那里的守卫脸上满是凝重,由琪雅莉莎掀起的政变对他们而言仍然没有消失,易哲慢慢的拨开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踏入白金汉宫的大门。
金发的最高主教和英国女王端坐在沙发上,英国位高权重的两人此时脸上布满了愁云,多半还在思考着如何应付这场国家危机,由他招来的众魔神的波澜,并没有被他们发现。
易哲看向那个金发垂到地面的,不再年轻,却瓷娃娃一样的少女。
劳拉的眼中还夹杂着担忧,嘴唇微抿,还在为他担心吧。
易哲复杂的叹了口气,他当然回来了,凯泽尔不过是一介圣人,对升华了的他没有任何威胁,但是相对的,他又要离开了。
他对着那名静止的少女打了个响指。
像是按下了暂停的开关,最高主教的眼神微动,她的思考重新走上了正轨,作为强大的魔法师,她也立刻发现了周遭的不对劲,警觉的下意识扫过周围,然后眼神落到易哲的身上,定住了。
在灰色般沉寂不动的世界里,两人的视线跨过了这规则束缚的时间,对视在一起。
看着女孩脸上的惊讶,和那点点的无措和茫然,易哲微微浅笑出声。
“是我。”
劳拉微怔。
“可是你……”
“发生了很多事啊。”易哲打断了她的话,慢慢的走到她的跟前,轻轻捧起她的手。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劳拉一顿,直直的看向了他。
“为……什么?”
女孩的声音轻轻颤抖,易哲沉默了半刻。
“因为我是个无能的蠢货。”
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渐渐用大了力气。
“你要去哪?”
“我也不知道,但很远。”
“我跟你去!”
“不行……”
劳拉一滞,她强忍着突如其来的悲伤,扯起笑容继续说。
“我……果然比不上她啊,那个你纸上,速写的白色女孩。”
易哲心都抽动了一下,重合了,面前的金发女孩与那个始终刺在他心中的那根最温柔的刺一样的人重合了,都是这样强迫着自己不落下眼泪,强行微笑着,做着最伤人的道别。
“我知道的……”劳拉轻声呢喃,“我知道的,我没可能比得上她的,哪怕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哪怕沦丧为傀儡,但只要再看到一张相隔几十年的画,都能让你醒过来,我知道的,只有她,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忘了的。”
“我也很清楚,我做的一切都相当的幼稚。”
“仅仅是当初看见那个提刀微笑的男人,未经人事的我被吸引了而已,仅仅是因为夸赞了我的头发,所以蓄到现在,仅仅是想被认出来,所以强行用术式保留了外表。”
劳拉抬头。
“但是这些,恐怕令你很困扰吧?一个单相思了几十年,已经几十岁的老妖怪了,却还在妄想着什么青涩的恋情,一直以来……都让你很困扰吧。”
“明明最初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邂逅和相逢。”
“不是那样的。”
易哲沉默的打断了她。
“将沦丧的我,唤醒的不止雪怜,也有你啊……”
他迎着女孩的泪眼。
“而且最初,碰到那个金色短发,干练又阳光元气的女孩时,我也是眼前一亮呢,时光冉冉,你到今天都没变过,我才真的会恍然觉得,有人看着我在这个世界一路走到至今。”
易哲深吸一口气,他将劳拉揽入了怀里。
“只是我不应该被这样温柔的守望,不值得这样做。”
多傻多天真啊,仅仅是当初不到几天的初会,却让这个女孩子,心甘情愿的挥霍了货真价实的青春,用术式定格下容颜,外人谈论着她的自私是个老妖婆,依旧保管着阎魔刀,不知道期限的等待。
等待某个人的消息。
也很残酷,因为,或许又会要她等待了,同样是不知期限。
“是啊,我真蠢,你也很蠢。”
劳拉肆意的在他怀里轻轻的扭动着头,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那双纤细的手把他的背脊抓的死死的。
“抱歉了,我没有资格再对你的感情指手画脚了,现在,我唯一能说的只有这句话……”易哲将头放在劳拉细小的肩头上。
“能,再等我么?”
他能感到怀里的最高主教身子微微僵硬了几分,之后,就轻松了下来。
“还以为要决绝了啊……”劳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原来只是这个啊。”
劳拉渐渐啜泣起来。
“那不是当然的吗!我已经等了你几十年了啊!再等几十年,几百年,不也是轻松做到的吗!我会用魔法让自己永远等待下去的啊!你这个混蛋!”
“只是这样的话,用得着营造出这种永别的气氛吗!吓死我了啊!”
最高主教边哭边用力的敲打着他的背。
哈哈,易哲微微一笑,看着这样的金色少女,他不禁又想起那个恍惚的下午,垂死的亚雷斯塔,气势逼人的英国清教刺客们,领队的,那个叽叽喳喳,天然呆各种令人无奈的元气,短发如同太阳耀眼的少女。
你从来没变过,劳拉?史都华,从那个下午,直到今天,都没变过,只为了某个软弱无能的家伙。
所以我不会让你等不到我的。
两个人用力的抱在一起,仿佛要将对方塞入身体里一样的拼命。
…………
学园都市。
哪怕在如今动荡的世界格局里,即使身为漩涡的某一点,但都市里的学生们,依旧过着和平的日子,奔跑的少年少女们,肆意挥洒着笑容和汗水,定格在阳光之下。
漆黑的大楼里,本该被夺走行动的两人,却融冰般缓缓的回转。
“这是……”
“是连我都无法拜会的存在,是外来者啊。”
“难道是……易哲?”
“不会是他,或许是同伴吧,应该将一部分规则转移给易哲了,我和你才会在这无限的静止里回转。”
白色的,看不清性别的天使,雾气一样的漂浮在人工生命仓附近。
“是这样啊,撕开了门扉……是要回去了吗。”
倒吊在生命仓里的人,轻声的低语。
“要去跟他说什么吗?哪怕是我,遇见这种事情,尤其是甚至出现能碾压我的存在,我的兴趣已经提升到最高点了。”
“算了吧,菲尼克斯计划已经以失败告终了,我没有任何理由再指使他,也不可能再指使他了,无论如何,已经是魔神了啊。”
“你计划里的最终成果,就在这个世界上以奇迹一样的形式表现着,要沉默么?亚雷斯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亚雷斯塔难得的笑了几声。
“他是我朋友,至少曾经是,那么,现在,尽量留给他自己的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而我,只要保持静谧就好了。”
“朋友么……?”
“是啊,朋友,唯二的伙伴,唯一的理解者,我的,朋友。”
…………
看着那个还端着红茶,一脸标志性的淡笑的笑脸,真的就像某位女王一样,蜜色的长发垂在腰间,应该是有好好的护理才是,她也没怎么变,还是常盘台的校服,白色的蛛网蕾丝的手套和过膝丝袜。
似乎正在跟自己一派的同学聊着天,与英国的白金汉宫不一样,这里的是,纯粹的青春的氛围。
易哲走过去,将她手里端着的红茶杯轻轻放下,在她背后轻轻抚摸了下那蜜色的头发,哪怕在这禁锢的世界里,发丝也如同溪流的清水淌过他的指尖。
奇稻雪怜是宿命。
劳拉是等待。
这个国中生的小家伙,就是孽缘了吧。
易哲眼前浮现起他遗忘了过往,作为菲尼克斯和铃村悟,与这个女孩度过的日子。
哪怕是他,想到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比如对着未满成年的小女孩拿着胖次开玩笑的时候,也忍俊不禁。
的确是莫测的孽缘,让他们结识了啊。
他轻轻的敲了个响指。
食蜂操祈轻轻的动了,先是短暂的茫然,然后是对背后有人的惊慌。
“是哪个无礼的家伙!”她发出了喝问。
“是我,我回来了。”轻声的回应了她。
食蜂操祈迅速的回过了头,看到那张再次变换了的脸庞,但是,眼神中的复杂确实无法复制的,她怔怔的看着他。
“小悟……?”
“你,回来啦?”女孩儿的脸上闪过温柔和惊喜。
易哲静默的看着她的心情的变换,轻轻点头。
“是的,但我,又要离开了。”
“唉?”
不解的蜜色少女看向他。
“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呢,所以,是来跟你道别的。”
跟劳拉不一样,她只不过是一个国中生罢了,让这样的女孩承诺没有期限的等待,太过残酷了。
“恐怕,暂时,不会见面了。”
易哲低声说。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食蜂的僵硬。
常盘台的女王陛下被剥去了华丽的外衣,只剩下茫然的惶恐。
“暂时……暂时是多久?”
易哲一顿,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要去国外吗?还是要执行什么任务?还是说又要更换身份?”食蜂操祈抓着他的手不肯放,“那样的话没关系哦!只要好好说明就好了,我会等的,上次分开时不是说好了吗?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回来看我时,我还是这样,不是吗!你看,我这阵子甜食从来都不碰了,也没有发胖!”
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吧?能力是心理掌控的她,对气氛和话语的理解再优秀不过了。
“我也可以申请外出,可以跟你一起去的,或许我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至少,我想陪在你的身边啊,别看我是个体力笨蛋,可我是常盘台的女王,是超能力者之一,很厉害的啊,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多点信任呢?”
快速的说话,又像是某种挣扎。
易哲的眼中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但这被女孩看到,却更相信了自己的某种猜想。
“你到底……要去哪啊?”
女孩垂下头,呜咽的问。
“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暂时的时间。”易哲重复,“不用等我了,叫做食蜂操祈的女孩,应该是任何时候都自信满满,哪怕悲伤,也会坚强的藏起来,然后微笑着面对的。”
“做不到的,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食蜂操祈猛地站了起来。
“你不就是驱散我阴霾的火焰吗?你要是熄灭的话,我……”
“……”
没办法回应她,也无法做出任何表情,易哲只是黯淡的耸拉着脸。
“不是说好了吗……你会回来的。”
“所以说,暂时要离开……”
“所以暂时到底是多久啊?!”
易哲长长的叹气。
“我,没办法承诺下来。”
食蜂操祈定定的看着他,易哲有点想逃避了,他可以平静的面对临死的攻击,却根本不愿意被这种目光多看一秒钟。
“我知道了……”也低了下去的食蜂操祈说。
易哲缓了口气,闭上眼,似乎对这种结局也有了准备。
可是,他还是小看了这家伙,如他说的那样,食蜂操祈是无论什么时候是自信满满的,常盘台的女王陛下。
“我们拉钩吧。”孩子气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易哲惊讶的看着她。
“约定好,你暂时过后就要回来,否则,违约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像是赌气的小学生,食蜂操祈噘着嘴,含着泪对他伸出小指。
短暂的沉默。
易哲忽的伸出手,拉住了那根手指。
对,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易哲心中想。
毫无依靠,能从火影的世界里闯出来,成为庄天成口中那为数不多到达界外间隙的穿越者,巧合穿越,就斩杀魔帝蒙德斯,遗忘过去,拿着一把刀在这个世界步步找回一切,他很曲折,但也有足够的韧性!
八门遁甲能练到死门,他早就知晓了,有死无生到向死而生的道理!
刚刚魂穿的时候,他想不到自己能与六道的斑进行那种层次的濒死一战,来到这里,他也绝想不到自己这种人还会有人期待等候。
面前是干裂的大地,那他就杀的血流成河来灌溉,是泥泞的道路,就踩碎山峰来填补!
穿越者,就是永远不会对现实低头的人啊!
“我违约的话,我多吞九千根,我吞一万根针。”
易哲紧紧的拉住食蜂操祈的小指。
…………
庄天成站在被他撕开,透出混合着绚丽色彩的虚空之门旁,看着重新回来的易哲,看到他身边空无一人。
“已经想好了吗?”
“嗯,我会回来的。”
“我愿意相信你,我会为这个世界设下进出都做不到的壁障,除非是跟我同一等级的旧日支配者,否则没人能进出。”庄天成笑了笑,“但就算找遍每个不同世界的角落,混沌之中,也只有两个旧日支配者,所以,你不用担心会有其他的穿越者再进来。”
“谢谢你了。”
“不客气,你的觉悟,很像从前的我。”庄天成略微唏嘘的说,“都是那种不肯屈服的样子。”
“穿越者从不低头,不是么?”
“对,从不低头。”
庄天成进入了门扉。
易哲缓缓的走了进去,进入之前,回头张望了下这世界,这里重新开始转动了,无论是人们的思考也好,还是食物升腾的热气也好,还是那些魔神的茫然也好,又重新开始运作了。
易哲微微一笑。
暂时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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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来魔禁卷总算安安分分的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