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冯云山神态从容脚步沉稳的走出房间,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遇变不惊,泰然处之,仅是这份镇定从容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也不愧是太平天国的南王,若是能说服他,倒是平定太平天国的一大助力。
林美莲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道:“爵爷,惠亲王来了,属下谎称爵爷在商议军事......。”
“让他进来。”易知足说着缓步踱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冷风立时扑面而来,他精神也是为之一振,转身摁灭了烟头,他拉开板壁上的帷幕露出挂着的大幅大清地图,地图上用红蓝铅笔标画着不少的箭头和圈圈。
绵愉进来,见的易知足站在大幅地图前出神,便径直踱了过去,“国城好快的动作,已经出兵了?”
“有了电报,我才觉得可以真正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易知足说着转过身来,“朝廷可同意给地方督抚放权?”
“国城也忒急了不是。”绵愉踱到地图前轻笑道:“如今还没开衙呢,给地方督抚放权可不是小事,必然要经过朝议。”
“朝议?”易知足看了他一眼,在他看来,朝议就是扯皮推诿!什么事情一旦朝议,没有几个月是难以拍板定下来的,朝中那一帮大员别的本事没有,说道扯皮推诿却是个顶个的好手。
绵愉当然清楚朝议是怎么回事,当即讪笑道:“国城放心,皇上也急于平乱,不会拖延。”说着,他赶紧转移话题,指着地图道:“国城早已定下了出兵征剿计划?”
“相较于太平军,捻军更擅长流窜,而且捻军的实力也远逊于太平军,我计划先易后难....。”易知足说着转身取过一根棍子在地图上指点着道:“捻军如今分为三部分,在山东曹州、沂州、兖州、泰安、济宁等五府二十二县范围内活跃的是张狮、陶大山、顿三、姜台凌、程大伟、刘天福、刘兴义等部,十三捻合并为一捻,兵力在四、五万之间。
对于山东捻军,我已增兵三万驻守徐州至济宁一线,另外,调集旅顺驻倭舰队一万兵力进驻沂州,北面,着北洋水师调集五千兵力进驻济南,三面推进。
在皖北一带活跃的是张乐行为首的捻军,控制区域南至颍上、霍丘,北抵江苏萧山、砀县,东接怀远,西连河南归德府,兵力约在五、六万左右。对于这股捻军,我已增调四万兵力从四面合围,稳步推进。
最后一股是活跃于陕西汉中、商南一带的张宗禹、赖文光部,值得注意的是这赖文光是太平军将领,这股捻军兵力不多只有二三万,但机动灵活,又处于山区,燕扬天率领三万人马围剿,久剿无功。”
捻军一直都是长江水师在围剿,易知足对捻军情况掌握的如此详细,也是情理中事,绵愉意外的是捻军的规模竟然如此之大,而且太平军还隐隐有与捻军融合的趋势,略微沉吟,他才道:“国城是打算先围剿山东以及皖北、鲁西、苏北一带的两股捻军?”
“不错。”易知足颌首道:“在我看来,捻军与太平军还是有区别的,对于这两股捻军,应该是剿抚并重,说到抚,朝廷没银子,但可以给政策。”
“什么政策?”绵愉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移民?”
“对!”易知足笑道:“只要有活路,没有老百姓愿意造反,南洋移民、西北移民、东北移民,山东百姓历来喜欢闯关东,朝廷若是不主动开禁东北,元奇不介意组织山东百姓走海路向黑龙江移民。”
恳请开禁东北的折子递了上去犹如石沉大海一点反应都没有,易知足心里自然不痛快,逮着围剿山东捻军的机会,他再次提出,不相信朝廷还是没反应。
闯关东历来以山东百姓为主,这一点绵愉很清楚,他还清楚,朝廷绝对无法容忍元奇组织山东百姓走海路移民黑龙江,当即便爽快的道:“国城放心,这事本王会着重奏请。”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指点着地图接着道:“至于太平军,同样是采取分割包围剿灭的战略,先出兵桂林,将广西、湖南两省分割开来,集结在江西武昌一带的兵力则牵制湘南,太平军在广西兵力薄弱,先收复广西,待的平了捻军,收复了广西,再调集所有兵力四面合围湖南。”
“西北呢?”绵愉敏锐的道:“国城不是说今冬之前要抽调兵力进驻西北?”
易知足放下棍子,伸手让座,落座后才道:“挥师西进是一个过程,需要两到三年时间,否则西北的粮食怕是跟不上。”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点了支香烟才接着道:“安徽、江苏两省的绿营要配合围剿皖北苏北一带的张乐行部捻军,江西绿营则要协助牵制湘南太平军。
安徽提督是由巡抚兼任也就罢了,江苏、江西两省的提督调换,何时能够下来?”
绵愉笑道:“这不还没有解印开衙嘛.....。”
“少拿开衙说事,十数万大军一天的开销是多少?不要朝廷出银子是不?”易知足冷声道:“是要我向朝廷请饷?还是让我撒手不管?明天,明天天黑之前不见电旨,咱们一拍两散!”
听的这话,绵愉心里一沉,暗觉不妙,调换两省提督不是多大个事,不过是一道电谕,让他感觉不妙的是易知足的态度,这明摆着是要挟朝廷!要挟当今天子!
他猛然发现,这什么平寇大将军极有可能两头不讨好,不过,想到****,他脸上不得不堆起笑容,“国城兄不急,本王马上就去发电报。”
站起身,他又问道:“国城兄认为,何时明谕征剿太平军和捻军合适?”
“随时皆可。”易知足漫不经心的道,如今电报传递信息快捷,如此大规模大范围内的调动部队压根就瞒不住有心人。
斟酌了下,绵愉才道:“国城排在参赞大臣首位,如何?”
“没这个必要。”易知足笑道:“僧王是郡王,让他排在首位,另外,将几位督抚也都列为参赞大臣吧。”
次日午时,易知足就接到军机处发来的几封电旨:授惠亲王绵愉靖南平寇大将军,节制湖广、两江、闽浙、两广、云贵、四川、山东、河南、陕西十五省军政以平定洪杨之乱及江淮捻乱,着僧格林沁、易知足、桂良、琦善、江忠源、怡良......等为参赞大臣。
迁广东雷琼兵备道蔡徵藩为江西巡抚,迁吴淞总兵吴云栋为江苏提督,迁金门总兵黄舒童为江西提督。
很快,绵愉就匆匆赶了过来,一进门他就一脸轻松的笑道:“国城兄看过电旨了罢。”
“恭喜王爷。”易知足拱手笑道:“节制十五省军政的大将军,大清立国二百年从未有过,独一无二......。”
绵愉清楚自己这个大将军明面上是权倾朝野,但实则就是个摆设,真正大权在握的还是眼前这个排在第二位的参赞大臣易知足,当即就摆手笑道:“什么独一无二不独一无二的,国城兄多体恤,本王就感激不尽了。”
“在下岂会为难王爷。”易知足轻笑道,说着便伸手礼让,他今儿心情着实不错,如今两江除了两江总督怡良不是他保举的,江苏、安徽、江西三省巡抚提督都是他的人,而且怡良与他还是故旧,关系亲近,另外,闽浙总督福建巡抚也是他的人,稍后再找机会将浙江巡抚、广东巡抚、广西巡抚换掉,他这个东南王也就名副其实了。
落座后,绵愉便道:“听闻上海大幅削减客运列车?”
“不错。”易知足颌首道:“列车都必须腾出来运兵运粮运军火。”说着,他反问道:“王爷要回京?”
“皇上电旨,着本王即刻回京。”绵愉说着一笑,“本王这个独一无二节制十五省军政的大将军总该有点彩头罢。”
“明日为王爷安排一节车厢。”易知足道:“有关东北开禁,放权督抚、平乱计划.....我让人准备好,另外,台湾建省这事也吹吹风......。”
“呜——”一列冒着滚滚浓烟的火车在苏北大地上疾驰,在一节专门订制的车厢里,剪着短发,身着女式呢子军装的林美莲遥望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一片片田园,轻声道:“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白芷姐,今儿是三月三不是?”
白芷却是一副女扮男装打扮,身着一袭浅灰色长衫,戴着一顶瓜皮帽,闻言笑道:“莲妹妹这是想郊外游春?”
三月三是上巳节,是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节日,往年这个日子,公府里一众女子必然会结伴出游,林美莲笑道:“我在想上海几位姐姐今日会去什么地方游玩。”
听的这话,白芷露出一丝浅笑,她自小就跟着依真人闯荡江湖,从来就不在乎什么三月三,不过,自打跟了易知足她性子倒是收敛多了,等闲不愿意出门,这次前来苏北,还是金英硬拉着她来的。
“什么三月三?”金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窗外一眼,嘀咕着道:“怎么还没到,什么时候才能到徐州啊?”
林美莲掏出怀表看了看,道:“快了,再有两刻钟就差不多了。”
听这话,金英精神一振,扫了四周一眼,道:“大掌柜呢?”
“还在睡呢。”林美莲说着起身道:“我去叫他。”
待的林美莲离开,白芷才轻身道:“徐州也不是没来过,怎的无端端的想来徐州?”
“我还道师姐一直不会问呢。”金英狡黠的眨了眨眼,“大掌柜说,此番徐州之行,不定咱们有用武之地。”
略微思忖,白芷才轻声道:“招安?”
“大掌柜没说,不过我估摸着也应该是。”金英微微点了点头,别人对捻军的底细不太清楚,可她俩师姐妹却是清楚,皖北、鲁西、豫东一带的捻子大多都与白莲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可以说,大多捻子都是白莲教的残余份子,因为那一带农村以前就是白莲教的天下。
徐州火车站,燕扬天、尹有才率领着一帮着团级军官在站台上等候着,两人都不太清楚,易知足为什么这个时候会赶来徐州,眼下,他们两人已经将山东和皖豫苏这两股捻军分割包围,而且围的跟铁桶似的,压根就没再留给两股捻军任何突围的机会,难不成情况又有变化?
“呜——”随着一声汽笛长鸣,列车缓缓的进站停了下来,车门一开,身着笔挺军装的易知足缓步走上站台,燕扬天、尹有才连忙率领众军官迎上前立正敬礼,齐声道:“学生燕扬天、尹有才等见过校长。”
易知足举手还礼,微笑道:“去军营吧,别耽搁他们卸车。”
大营距离火车站并不远,不过二里地,一众军官策马而行很快就进了大营,下马进的中军大帐,易知足扫了一眼,见的大帐里已经架好了两幅地图,不由的笑了笑,看了一眼跟进来的燕扬天、尹有才两人,道:“如今是雨季,你们是何看法?”
“回校长。”燕扬天不假思索的道:“雨季不利于咱们作战,也不利于捻军逃窜,学生窃以为,此番围剿捻军,重在练兵,应该乘着雨季缩小包围圈。”
“说的好。”易知足颌首道:“这两年招募的新兵大都没见过血,没经历过实战,不少基层军官也是新兵,征剿捻军、太平军,就是一场大练兵,实战练兵!”
尹有才迟疑了下,才道:“校长,不会是时间紧迫吧?”
易知足听的一笑,“时间并不紧迫,俄土战争虽然已经爆发,但还远不是西北出兵的时候,至少有两年时间从容围剿捻军和太平军。”说着,他一顿,“有想法?”
犹豫了下,尹有才才开口道:“校长,眼下正是春荒,大举进剿,怕是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