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阅马场。
宽大的阅马场搭建了无数一个简易的木台,每个木台下都围满了裹着红头巾,披着长发,穿着短褂的武昌百姓,台上则是男男女女的太平军在大声的宣讲,痛斥满族八旗对汉人的民族压迫和官员的无良腐败,述说天父差天王下凡救世,宣扬洪秀全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号召大家从军卫道灭魔,不服从的都是妖魔,至少是妖魔的帮凶。
这是拜上帝会创立的制度——讲道理,除了讲道理之外,太平军还组织城里贫民‘打先锋’——抢劫大户,但凡是成里高门大户,径直领人闯入,将衣物银钱,器具粮食全部洗劫一空,民愤大的游街示众,然后正法。
这一套太平军已是轻车熟路,在高压引诱,软硬兼施、连劝带唬,半是动员半是威胁地情况下,武昌城的必百姓基本都加入了太平军,之后便是取消私有财产,男女分编入营,太平军兵力一下猛增到五十万!
杨秀清脚步匆匆的进了巡抚衙门,在二堂见着洪秀全,见礼之后便禀报道:“据探子回报,一支规模庞大的炮队正自九江向武昌而来,如今已过了黄冈。”
规模庞大的炮队?洪秀全沉声道:“有多大?”
“初步估计,至少五六百门大小火炮。”杨秀清说着略微斟酌了一下才道:“看来元奇并非是虚言恐吓,天王还是转移去汉口罢。”
五六百门火炮!洪秀全心里不一沉,原本依仗壕沟土墙堡垒,太平军已经不惧八旗新军的新式火枪,估摸着南洋海军也不过如此,而且又将武昌阖城百姓编入太平军,兵力大增,他以为凭借着雄厚的兵力和强大的水师,足以坚守武昌,却不料易知足居然调来如此多火炮,这武昌城,只怕真是守不住。
略微沉吟,他才道:“五六百门火炮,如此说来,元奇舰队的战舰上应该没什么火炮了吧?”
一听这话,杨秀清便知他打什么主意,略微沉吟,才摇了摇头道:“那倒未必,据侦查,元奇舰队四十艘战舰装备有大小火炮将近千门,再则,往武昌而来的炮队中有不少火炮都有巨大的轮子,应该不是战舰上的火炮。”
四十艘战舰就有近千门火炮,洪秀全心下骇然,沉吟了一阵,他才道:“终归也是卸除了将近一半的火炮......。”
“陛下,若是袭击元奇舰队,也就等于是与元奇撕破了脸面,对于咱们来说,未免有些不划算。”杨秀清沉声道:“就算能够消灭了元奇这支舰队,咱们也不可能沿江东下,元奇可不止这点战船,咱们没有必要平白树一个强敌。”
洪秀全看了他一眼,道:“难道就这样拱手将武昌让出?”
杨秀清缓声道:“咱们有强大的水营,退至洞庭湖,交好元奇,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没必要非的占据武昌与元奇和朝廷对峙。”
半晌,洪秀全才道:“暂且不急,易知足既然已到了武昌,南王想来也该来了,注意派人接应,另外,你拟一个回师湖南的计划。”
冯云山足足比易知足迟了三日才赶到武昌,一入城,他就匆匆赶往洪秀全入住的巡抚衙门,闻报冯云山来了,洪秀全迎出二门,一见面,他就笑道:“绍光总算是及时赶回来了。”
“有劳天王挂怀。”冯云山见礼之后便道:“天王何以还未过江?元奇炮营最迟明日就会抵达城下。”
洪秀全不以为意的道:“有两座浮桥,数千战船,随时皆能撤退,何必急于一时。”
进屋落座,洪秀全便径直问道:“元奇可有明确表态与咱们结盟?”
“没有。”冯云山道:“易知足说,武昌之战后再谈。”
武昌之战后再谈?这是要让他们先见识一下元奇的实力?洪秀全冷声道:“易知足倒是自负的紧。”
“元奇确实不容小觑。”冯云山缓声道:“此番上海宝山之行,感触良多,元奇实力之雄厚,超乎想象,天王怕是想不到,上海宝山之繁华比之广州,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才短短几年光景?”
洪秀全道:“元奇究竟有多少兵力?”
“明里不过三四万,但暗里就不好说了。”冯云山道:“估摸着,元奇在海外必然暗藏有兵力,数目应该还不小,否则,易知足也不至于如此嚣张,如今南洋文武官员都叫‘易选官’与当年吴三桂如出一辙。”
“如此说来,易知足的野心也不小。”
“确实不小,易知足明确的说,东南数省——闽浙两江包括湖北在内,元奇都要保。”冯云山缓声道:“这实际上是把东南数省还有南洋两省都当做了元奇的地盘,不容他人染指。”
东南数省,这可是天下最富裕的几省,洪秀全一瞬间有些失神,半晌才道:“咱们与元奇有无可能结盟?”
“咱们若是不染指东南几省,与元奇结盟绝无问题。”冯云山沉声道:“对于元奇来说,咱们的存在,不仅能够极大的牵制清廷,而且还能为元奇提供扩兵的机会,元奇没理由不与咱们暗中结盟,扶持咱们。”
洪秀全点了点头,随即吩咐道:“着召集城中诸王前来商议。”
次日上午,炮队抵达武昌,易知足丝毫不耽搁,随即下令,将火炮推入早就构筑好的火炮阵地,向西城外的太平军阵地发起攻击。
安静了几日的武昌城外再次响起了隆隆的炮声,南洋海军的火炮、炮弹、火药、炮手的水平等压根就不是太平军能够比的,不论是火炮的射程还是命中率都将太平军甩了几条街,炮战一开始,就体现出压倒性的优势。
太平军再次尝到了光挨打,还不了手的痛苦,修筑的土墙堡垒在实心弹密集精准的打击下逐渐被摧毁,躲藏在工事后面的太平军什么时候经历过如此恐怖的炮击,而且本身也缺乏自我保护的手段和意识,在如此密集的炮击之下伤亡不小。
在城墙上观战的翼王石达开见到这一幕,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他自忖善于用炮,可与元奇的炮兵一比,真有些无地自容,半晌,他才长叹道:“南洋海军东征南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威名赫赫,果然是盛名不虚......。”
罗大纲却是着急道:“翼王,赶紧过江吧,这架势武昌城压根就守不住!”
石达开却摇了摇头,“不急,这是难得的机会,咱们得好好观摩一下。”
实心弹基本摧毁土墙堡垒之后,又是三轮开花弹地毯式的覆盖性的炮击,开花弹的杀伤力远远超过实心弹,阵地上的太平军登时伤亡惨重,再也承受不如此恐怖的炮击,纷纷溃散而逃,但炮弹却象是长了眼睛似的,跟随而至。
随着炮弹向后延伸,陆战队迅速发起冲锋,嘹亮的冲锋号响彻整个战场,数千陆战队端着上着明晃晃刺刀的火枪潮水一般的向前蔓延。
看着城下密集腾起的一团团火光烟雾,听着密集犹如鞭炮一般的爆炸声,看着潮水一般冲锋的士兵,石达开不由的目瞪口呆,对方占据明显武器优势,居然还敢在炮火为停歇的情况下发起大规模的冲锋,就不担心被自己的火炮误伤?
眼见的城外二万大军已经是彻底的失去了抵抗能力,全面溃逃,罗大纲这次是真急了,担心石达开无法及时撤离,当即一挥手,沉声道:“将翼王架过江去!”
“不用!”石达开连忙道:“撤,打开城门,撤过江去!啊旺断后,一旦对方火炮前移,必须撤离!”说着,转身就下了城墙,他很清楚,元奇火炮如此厉害,武昌压根就守不住,必须尽量保存实力!
兵败如山倒,西城外溃散的太平军四处溃逃,不仅动摇了东南方向的太平军军心,也对他们造成极大的冲击,见这情形,僧格林沁大喜过望,连忙下令兵分两路,一路冲锋配合围剿城下溃兵,一路去抢夺汉阳至白沙洲的浮桥,以争取一役尽歼滞留在武昌的太平军!
罗大纲率领兵马护着石达开冲出城,迅速赶往由汉阳南岸嘴至武昌大堤口的浮桥,待的石达开上了浮桥,他率领两营火枪兵进入桥头阵地依仗工事进行狙击,企图保住浮桥,以保证武昌城内的大队顺利撤过江去。
不过,他这个愿望很快就落空了,海军的陆战炮很快就完成了阵地转移,集中火炮炮击桥头阵地,没坚持到两刻钟,阵地守军伤亡就超过一半,他不得不率部撤退,浮桥随即落入陆战队之手。
汉阳,龟山东麓长江边禹功矶的晴川阁上,洪秀全、杨秀清、冯云山三人遥望着对岸的战况,一个个都阴沉着脸不吭声,早料到南洋海军战力不俗,却没想到竟然厉害到如此地步,这哪里是打仗,压根就是屠杀!
半晌,杨秀清才沉声道:“打的干净利落!不怪能称雄海外!”
冯云山看了二人一眼,道:“咱们的庆幸,元奇没参与长沙之战。”
“说的是。”杨秀清颌首道:“元奇若是参与长沙之战,咱们怕是没有突围的机会。”说着,他看向洪秀全道:“天王,目前来说,咱们远非元奇之敌,还是不招惹为妙,回师湖南吧。”
悔不该逞强,可惜了六万新兵,洪秀全暗叹了一声,看向冯云山道:“争取让元奇给咱们支援一批火炮。”
武昌城,身着新式军装的南洋海军陆战队高呼着“投降不杀!”的口号冲入城内,留在城内来不及逃跑的太平军绝大多数都是新加入的,原本就是武昌的百姓,眼见的太平军战败,哪里还敢抵抗,见的陆战队高呼投降不杀,一个个都丢下手中的武器,扯下裹在头上的红头巾,将长发编成辫子,摇身变回老百姓。
陆战队没遇到任何抵抗就轻松迅速的掌控了各个城门,并宣布戒严,城内主要街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尽皆都是荷枪实弹军姿笔挺的陆战队士兵,另遣出若干巡逻小队全城巡逻,迅速将城内情况稳定下来。
易知足从西北汉阳门入城,上了城墙眺望了城内一阵,才道:“传令,严禁城外八旗绿营入城,一众大员入城允许带百人亲卫队。另外,迅速以我的名义张贴告示,所有从贼者,一慨不究,城内百姓,由元奇免费供应粮食。”
武昌城九个城门除了汉阳门、平湖门、文昌门之外,其他六门全部都被封死,能入城的也就这三个城门,见的陆战队攻下了武昌,向荣也急急率队打算进驻武昌,不过,在平湖门却被堵住了,守城门的陆战队的士兵大声宣读了易知足的命令。
一听不准进城,向荣登时有些傻眼,跟随在后的官兵则是一下炸了窝,辛辛苦苦从长沙一路追过来,在城外打死打活这么些天,如今收复了武昌,却不让他们进城,这是哪门子道理?登时就吵吵嚷嚷的围了上来。
“砰”一声沉闷的枪声惊的众人都住了口,连长包有财吹了吹手中柯尔特转轮手枪枪口的硝烟,高声道:“易军门有令,强行入城者,杀!”
话一落音,城门口,城墙上所有官兵黑洞洞的枪口随即就对准了一众绿营官兵,就连向荣都没放过,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向荣心里还真有些拿不准对方是否敢开枪,不过,他是真心没胆子试,因为易知足压根就不卖朝廷的帐,南洋海军也只听易知足的。
但当着这么多部属的面,他也不好认怂,以后还带不带兵了?就在他进退两难时,僧格林沁率着亲卫赶了过来,一来就劈头喝问道:“怎么回事?”
听的向荣将情况一说,他眉头一皱,扬声道:“这么急着入城做什么?早被发匪洗劫一空了!去清扫战场,否则汤都没剩一口了!”
听的这话,向荣连忙挥手道:“没听见王爷的命令,赶紧去打扫战场。”
待的众部属散了,跟着进了城,向荣才道:“王爷,易军门会不会有异心?”
“当心祸从口出!”僧格林沁板着脸毫不客气的训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