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城三面环山,南临大海,北依龙峰山,东有青垒头山,西有晓峰岭和竹山门,其中青垒头山,晓峰岭皆可修筑炮台,但因为太平日久,罕有战事,定海水师只象征性的在正南方向不险峻的东岳宫山上修筑了东岳炮台,而且小的可怜。
元奇团练的船队进驻道头港后,迅速兵分三路分头登陆,一路攻击东岳炮台,另外两路则抢占东西两边的制高点,修挖工事,建炮兵阵地。
定海城城墙上,英陆军司令布尔利举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脸色阴沉的似乎能滴出水来,
大致敌情他也已了解,来敌船队规模不小,大小战舰二十多艘,运兵船二十多艘,清一色的西式风帆船,除了少量的白人外,大都是留有辫子或是没有辫子的东方人。
所有船只都悬挂着大清水师的战旗,很显然,是清国的官兵,根据初步估算,敌方水陆兵额总计高达上万,如今定海舰队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留守定海城的不过二千多官兵,从兵力上来讲,双方兵力相差悬殊。
对方能够迅速的击败定海水师,并且在一个多小时内登陆逼迫的城外炮台守军举白旗投降,抢占东西两侧制高点,不论是战力还是战术,似乎都不逊色于他们,这仗如何打?最近的援兵远在天津,根本就指望不上。
放下望远镜,布尔利阴沉着脸不吭声,对方三面而围,北面的龙峰山又高又陡无法攀援,这实则就是四面包围,对方这是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不仅要攻打定海城,而且是想包围定海城,全歼他们。
据城而守,能够坚持到天津的援军回援吗?布尔利下意识的望向道头港,清国水师的船队虽然规模不小,但与他们的主力舰队却无法相比,根本不是一个级别,若是能坚守到主力舰队回援,必然能够一举歼灭这支清国水师。
问题是能否够坚守半个月时间!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不管能不能,总得试试,总的尽力尽责!
不到中午,将几艘投降的英军战舰拖回了道头港的关天培兴冲冲的上了易知足的旗舰,一见面就关切的问道:“情况如何?”
“还算顺利。”易知足淡淡的道:“已经全部控制了城外的制高点,如今正在抢修工事,修筑炮兵阵地,南面从下午开始开挖战壕,向定海城延伸,明日,可以试探性进行攻击。”
这也太顺利了!关天培欣喜的道:“城内英军什么反应?”
“龟缩不出,看来是准备据城坚守。”易知足说着话头一转,“怎的只拖回来六艘,还有两艘沉了?”
“打的太厉害了。”关天培一脸惋惜的道:“破损严重,下沉太快,拖不回来了,不过,好歹算是将船上的火炮卸下来了,先说好,这批战船和火炮可是水师的战利品。”
易知足他一眼,道:“这事军门得去跟花旗人商议,问问他们同不同意?还有,火炮先运上岸,东西两面山头的火炮阵地可都等着军门这批火炮的。”
“什么叫等着这批火炮?知足先前对这批火炮可是不屑一顾。”关天培忍不住道:“知足该不会是想强取豪夺罢。”
“这收复定海的战功可是算在广东水师头上的。”易知足翻了他一眼,道:“怎么着,想名利双收?那也行,把元奇和花旗战舰出兵的一应军费给报了,所有的战利品都给水师。”
合着是白忙活了半天,白高兴一场!关天培忿忿的道:“算你小子狠。”这笔帐他自然会算,百多门中小口径的火炮跟军费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下午,在定海城城外,在城头火炮的射程之外,大批的元奇团练集结之后,随即开始挖战壕,城头的英军起初不明白这些清国官兵在做什么,到的黄昏之时,战壕已延伸到城墙外四五百码,并且开始向两边延伸,他们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这是防备火炮的坑道,但如此远的距离,能有什么用?
布尔利在一众军官的陪同下站在城头谯楼上默默的看着,他并不知道元奇团练的火枪射程能达到如此远,但却知道,这个距离是线膛枪的有效射程,难道这批古怪的清国官兵装备的都是线膛枪?这似乎不可能,要知道在欧洲也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如此大量的装备线膛枪,毕竟线膛枪的缺陷实在太明显。
“将军,这个.....战壕,能够最大限度的减少火炮的伤害,咱们应该学习。”一个少校说道:“从这支清国部队的军装和武器来看,他们似乎是接受的西式训练,这战壕以及那些风帆战舰武装商船,会不会是美利坚......?”
是美利坚在帮助清国训练军队?可这对眼前的他们来说有什么意义?布尔利点了支雪茄,这才开口道:“那是政客们应该关心的事情,跟咱们无关,不过这......战壕,你们可以多观摩一下,另外,随时警惕,加强防范,尤其是晚上,这支清国部队擅长偷袭,要防备他们列装的线膛枪,在城头上适当增加卡隆炮炮位,不过要注意保护炮手。”
众军官应了一声,一个军官迟疑着道:“将军,城外三面制高点尽在敌人手里,若是不夺回来,咱们会很被动。”
扫了众人一眼,布尔利才不急不缓的道:“我想你们最好是先弄明白,咱们的任务是什么?当前,咱们是坚守待援,不是打败或是歼灭城外的这支清国部队,你们也看到了,这不是那些火炮一响就望风而逃的清国部队。
对方兵力是咱们的三倍甚至是四倍五倍,装备的火枪也不逊色于咱们,我怀疑他们装备了不少线膛枪,火炮数量就更不用说了,咱们最正确的战法,就是据城坚守,这是唯一的希望。
至于对方的在制高点上火炮轰击,这定海县城就是咱们最好的防御工事,不论是开花弹还是实心弹,对咱们都不会造成太大的伤亡。”
次日上午,易知足、关天培弃船登岸,上了东岳宫山,这是一座高不过四五十米的小山,在一片平坦的城南显的很是突兀和孤立,山上有座东岳宫,几乎占据整个山顶,而炮台就在东岳庙南面朝海的对方。
宫里早已没了道士,原本驻守东岳炮台的英军战俘也都转移到港口的俘虏营集中关押,上到山顶,易知足俯视了定海县城一阵,又看向东西两方的山头,笑道:“这是个好地方,将指挥部移到这里来。”
关天培却道:“不过是一两日的事,何必穷折腾。”
“谁说只是一两日的功夫?”易知足道:“元奇团练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英军又堪称是这世上第一强军,如此好的练手机会,岂能轻易放过,咱们有的是时间,就当是实战练兵。”
“实战练兵?”关天培一楞,道:“知足可别大意,英夷舰队速度可不慢。”
“再快,英军舰队主力赶回来也得十二天。”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军门别担心,打掉了英军定海的舰队,定海城就是唾手可得。”
见他如此笃定,关天培一阵无语,半晌才轻叹道:“放眼大清,敢如此小视英夷者,怕是唯有知足了。”
“军门这话可错了,在下可不敢小视英吉利。”易知足笑道:“这一战咱们是恃强凌弱罢了。”
恃强凌弱?关天培心里暗自苦笑,元奇团练人数是多,可都是没上过战场的,孰强孰弱,还不一定呢,这话他当然不好明说,当即就问道:“昨日抓了那么多战俘,弄清楚城里守军情况没有?”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城里英军序列有第18步兵团——皇家爱尔兰兵团一营,第26步兵团——卡梅伦兵团一营,第49步兵团——夏洛特步兵团一营,第55步兵团——威斯特摩兰步兵团一营。
除了上述四个英国陆军营之外,还有英印军——也就是英国人在印度组建的军队,马德拉斯步兵二团、四团,孟加拉志愿军团等,加起来城里守军有二千人,当然,这不包括病号在内。”
只二千人,难怪这小子底气十足,关天培微微颌首道:“知足要借机实战练兵,老夫也不好多干涉,不过,定海县城打下来,交付给浙江绿营,也需要时间,四天,四天时间如何?”顿了顿,他接着道:“总的给浙江绿营一点时间接收和布防,总不能让他们刚刚进驻定海,英夷就杀个回马枪,咱们的脸上也无光不是。”
听的这话,易知足一笑,“成,那就四天。”
从下午开始,青垒头山,晓峰岭的临时炮兵阵地就开始零星了炮击,一颗颗开花弹在定海城内外各处杂乱无章的爆炸,炸的城里的英军人心惶惶,稍有点经验的都知道,这是两旁的炮兵阵地在试射,让他们心慌的是火炮数量,粗粗估计,东西两个阵地一个火炮阵地至少都有十余门卡隆炮,这要是齐射,只怕整个定海城都能覆盖一遍。
布尔利心里也有些慌,从爆炸声他就能判断出那都是四十八磅和六十四磅的大口径卡隆炮,如果对方开花弹足够充足的话,别说城墙上,就是稍稍空旷的地方都站不住人,这种情况下,他如何阻止对方攻城?
第三天一早,元奇团练就发起了攻击,先是一阵火炮轰击,城南方向的城墙上一片爆炸声,别说城墙上,城墙附近都立不住人,爆炸声一止,冲锋号随即吹响,无数的士兵从弯弯曲曲的战壕里跃出,迅速的冲到城墙根下,一个个专用于攀爬城墙的飞钩飞上城墙,士兵们动作利索的沿着绳子攀援而上。
战壕里,负责火力压制的士兵则全神贯注的盯着各自负责的城墙上,一队匆匆忙忙冲上城墙的马德拉斯步兵连,从出现在城墙上起就成了元奇团勇们的移动靶,在被莫名其妙的干掉了半个连之后,他们总算是学乖了,趴在地城墙上,见了他们的遭遇,后继的队伍根本就不敢再直着腰杆上城墙。
东岳宫,关天培举着望远镜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大为感慨,“这仗打的真叫是轻松,破城就在今日。”
易知足听的一笑,“这叫什么轻松,要轻松,弄门六十四磅重炮对着城门轰两炮,那城门就跟纸糊的一样,那才叫轻松。”
关天培道:“知足不是特意带了门六十四磅重炮来?”
“我这不是实战练兵嘛。”易知足笑道:“两炮把城门轰碎了,岂非练不了兵?”
听的这话,关天培翻了他一眼,道:“上了城墙,才是伤亡的开始,希望知足到时候别心痛银子。”
易知足回敬了他一个白眼,道:“实战练兵岂能没有伤亡?不过,要想大的伤亡,也不可能,真要情形不对......。”
关天培却打断他的话头,道:“快看,英夷强冲了。”
易知足赶紧举起望远镜细看果然,一大队马德拉斯步兵(就是印度兵,林则徐所谓的黑夷。)差不多有一个营正快步冲上城墙,看到这情形,他不由的暗骂了一句,果然是拿阿三当炮灰!
布尔利确实是拿马德拉斯步兵团的士兵当炮灰,敌人火枪的射程和精度来看,确实是线膛枪无疑,但线膛枪有个最大的缺陷,就是装填速度慢,只要马德拉斯步兵团的士兵成功吸引对方开枪,就能为后继的英军争取到宝贵的冲刺时间,这些印籍士兵,对于他来说,本身就是炮灰的存在,没什么好心痛的。
排着队冲上城墙的马德拉斯步兵自然成了战壕里射手们的射击目标,如此密集的冲锋几乎就是在找死,射手们几乎都不用怎么瞄准,一枪一个,很少走火。
眼见的马德拉斯步兵倒下了一大半,大量的正宗英军跟着冲上了城墙,城头上一大片耀眼的红衣,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烁着逼人的寒气。
看到这一幕,关天培心里不由的一紧,关键时刻——决定胜负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