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廷桢轻轻捻着胡须没有吭声,元奇银行申请建立护商团,理由倒也冠冕堂皇,茶叶上市,生丝上市,白糖上市,海贸旺季,在省城和地方府县之间都会出现大量白银流动的情况,成立护商团押运白银,确实有必要,他也不希望元奇出什么闪失,辖区里出现大案要案,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担心的是开了这个口子,护商团的规模会不断扩大,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儿他见的可不少,护商团是他这个总督同意的,下面的府县官员谁敢吭声,再加上元奇财大气粗,下面府县官员也没人愿意去管那闲事,以后出了事情,倒霉的还是他这个总督。
不过,转念想到他也不可能老是坐镇两广,心里又觉释然,护商团毕竟不是团练,而是挂在义勇的名下,真要惹出什么事端,还有关天培这个水师提督顶在前面。
半晌,他才开口道:“护商团毕竟没有先例,况且又都配备火枪,有骇视听,易知足虽说稳重,毕竟年少,仲因要好生敲打他一番。”
“末将省的。”关天培点头道:“护商团若是引起非议,末将将其收回便是。”
邓廷桢听的一笑,“知足若是知道你存了这心思,非跟你急不可。”
“那小子爽快,又识大体,很合末将脾性。”关天培含笑道:“无非是门内撒土,迷外人眼罢了。”
邓廷微微颌首,易知足确实识大体,该出银子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看来,元奇一统广东钱行不论是对朝廷还是对地方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铸币厂如期筹建,估摸着明年就能大量推出自铸的银元,若是能推行全国,这对他来说可是一大政绩。
收回心思,他伸手请茶,自个端起茶杯浅呷了几口,这才道:“此番朝廷严禁鸦.片,广州必为朝野瞩目,广东水师亦将处于风口浪尖,仲因须的严加整饬水师官兵,若是因为严禁鸦.片不力而被降罪......。”
“部堂大人放心。”关天培肃然道:“末将回去就严加整饬,对于阳奉阴违者,该弹劾的弹劾,该撤换的撤换,该调离的调离,绝不手软。”
“过刚者易折。”邓廷桢道:“此事须的徐徐图之,切忌操之过急,否则易生变故。”
“末将遵命。”关天培忙拱手道。
出了总督府,易知足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十一点过了,见他出来,小厮李旺领着轿夫抬着轿子快步迎了上来,躬身道:“少爷请上轿,午时的日头挺毒的。”
日头是挺毒,在太阳下站一会儿都有些花眼,易知足上了轿,便吩咐道:“去六榕寺外的广德楼。”
待的起轿,易知足抽出折扇不紧不慢的摇着,今儿虽说被关天培敲了三十万,不过这银子花的值,虎门炮台确实也该好好整建,添置一批新炮了,否则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关天培上任之后,为什么如此积极的整顿海防,改建扩建虎门炮台?不是因为预见到严禁鸦.片会爆发战争,而是不想重蹈上任水师提督的覆辙,上任水师提督李增阶是被革职的,原因很简单——虎门之战。
道光十四年还发生了一次虎门之战,这事易知足也是去年才听说的,1834年,英国第一位驻华贸易总监律劳卑到广州上任,以自己是大英帝国的官员而非商人为由,拒绝在海贸淡季撤离广州,遭到时任两广总督卢坤的驱逐。
觉的遭受了不公平待遇的律劳卑恼羞成怒,下令在澳门的三艘风帆战舰驶向广州黄埔,想威胁胁迫总督卢坤做出让步。
水师提督李增阶哪敢放任英国战舰进入广州,当即下令虎门炮台开炮,英国战舰本就是扬威来的,自然是不甘示弱,随即开炮还击,虎门之战就此拉开,半天功夫,虎门炮台六十门火炮被摧毁,英国三艘战舰仅仅只付出了死两人伤三人的代价,耀武扬威的开进了广州黄埔。
两广总督卢坤也不示弱,命令在虎门架设铁链——铁索横江,辅以火筏,将欲返航的英国三艘战舰围困在虎门,获得了最终的胜利——用水师战船将律劳卑押送回澳门。
就是因为这一战,水师提督李增阶被革职,关天培接任广东水师提督,也就是因为这一战,易知足敢于拿一百万跟关天培打赌,因为虎门炮台根本就是形同虚设!亲眼目睹这一场战事的中外商贾,都说虎门的火炮是放烟花,打的热闹,瞧着好看,却没效果。
捐输三十万银元,却获得了染指佛山火炮局和虎门炮台的机会,还外带五百人的护商团,这笔买卖,可说是极为划算,易知足寻思着,得好好处理好与关天培的关系,五千至一万的义勇,这可得好好谋划一下,毕竟是元奇出银子招募供养的。
六榕寺距离总督府并不远,不过是隔了两三条街,不多会功夫,轿子就在广德楼门前停了下来,易知足一下轿,伍长青跟前的小厮来喜就快步迎了上来,躬身道:“小的见过易公子,少爷和潘公子在二楼......。”
随着小厮上了二楼,进的雅间坐定,伍长青对来喜使了个眼色,这才吩咐道:“叫伙计上菜,麻利点。”
潘仕明却给他斟了杯茶,道:“大掌柜进总督府,可是又有什么新闻?”
“没新闻。”易知足含笑道:“关军门扩建虎门炮台,要添置一批火炮,向元奇化缘。”
“这事可的支持。”潘仕明道:“英吉利兵船出入广州犹如无人之地,实是堪忧。”
“当然的大力支持。”易知足笑道:“捐了三十万。”
“三十万!”伍长青咋舌道:“我说大掌柜,你这出手也忒大方了,三十万,可有什么好处?”
“允准元奇建立护商团,五百的编,配备火枪。”
伍长青笑道:“值!这三十万值!”
潘仕明看了两人一眼,有些担心的道:“捐输三十万,元奇的股东们会不会有意见?”
“瞧则诚兄这话说的。”伍长青道:“如今这世道,但凡是垄断的生意,还能少的了捐输?
行商、盐商、铜商,谁没捐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