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兴奋地看着身旁那一队又一队的山字营弟兄,高叫着冲上土坡,然后踩踏着木板跃入城头,心中热血沸腾,也不禁高呼起来。
近一月的围城战事,多少义军兄弟倒在了城下,如今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破城在即,怎能不兴奋!怎能不激动!
大同镇抚使塔哈尔此刻站在东城城头,一边盯着红巾军不断靠近城头的土城,一边大声发布着一条条命令。
昔年,蒙古铁骑威震天下,成就了不世威名,黄金家族的荣耀,让所有蒙古人高高昂起头颅,在神州大地作威作福,以军功传家。
如今,黄金家族的荣耀不再,蒙古骑兵的威名不再,但大同这块原本是汉家百姓的土地,却也成了他们这些蒙古后代们守护的家园。
自打红巾军屠戮怀仁的消息传来,大同元军便立刻抛下了对同族贪官污吏的不屑和鄙薄,停息了各自之间的纷争和矛盾,发誓与家园共存亡。
东城的城头上早已调集了三千精锐,就连镇抚使塔哈尔的亲兵也顶上了两百人,城下还有两千元军候命,随时可以登城作战。
这已经是大同城内能够调动到东城参与防守的最后力量了,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战,在给红巾军巨大杀伤的同时,元军自身也伤亡惨重,两万余守军如今能够站立的不到一万三千之数。
红巾军的‘土城之计’确实厉害,一旦对方登上城头,两军就将面对面的交战,这对兵力单薄的元军而言,将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可以说,如今已经到了大同城存亡的危急关头。
塔哈尔看着土城逐渐接近城头,看着红巾军士卒放下木板,然后高呼着冲入城墙,看着城头上顷刻爆发的混战,忽然想起了昨日刚满十岁的长子。
塔哈尔的家就在城内,但大同战事爆发以来,他始终歇宿在城头,完全没有工夫回家看看。
想到自己的妻儿,塔哈尔心头一暖,猛然间大喝一声:“身后一步就是亲人,绝不可后退半步,我们是草原雄鹰的子孙,长生天将庇佑我们!”
城头上的元军兵士一边高呼‘长生天’,一边向红巾军登城处扑去,看着大同守军和红巾军山字营士卒在城头上惨烈厮杀,察罕帖木儿向一旁的李思齐问道:“如何?”
“勇则勇矣,只是缺乏章法,若是野战,均非我蒙古儿郎的敌手!”李思齐摇了摇头道。
察罕帖木儿叹了口气道:“昔年如蝼蚁般的汉人,如今却成长如斯,我大元难道真......!”
李思齐没有接这句话,只是紧张地盯着城头激战处,一个多时辰的激战仍然处于相持中,红巾军和大同守军都誓死不退半步,双方大呼酣斗,舍生忘死,城头上、城墙下早已堆满了尸首,战况异常激烈。
若是任由双方如此拼杀下去,人力单薄的元军必定支持不住,察罕帖木儿、李思齐二人再也坐不住了,径直来寻塔哈尔请战。
当初接到塔哈尔的求援信后,察罕帖木儿不敢怠慢,未及收拢麾下全部人马,便匆匆带着五千精兵赶赴大同增援,在半道上遇到同样匆忙赶来的李思齐,两军合兵一处,终于在红巾军围城之前进入大同。
一个月的苦战之下,两人部众如今还剩六千人,都聚集在北门处,按照昨日军议的安排,随时准备出城突击。
塔哈尔见二人主动要求出城作战,并不推诿一应职责,心中感激不已,临行前,李思齐让塔哈尔在自己出城后把城门锁死,塔哈尔不由一愣。
李思齐爽朗一笑道:“此番出战,不胜即死,若是不能捣毁土城,逼退叛军,我等便战死在城外,还请塔哈(安达)为我二人收尸!”
话毕,李思齐与察罕帖木儿并辔行至北门,李思齐点出两千敢死的精锐骑兵,城门开后,迅猛冲了出去。
由于战事关键在于东门,此刻北门外只有少量红巾军游骑戒备,因此,元军骑兵出得城门后,并无遇到多少阻拦,绕城径直冲向东门。
紧接着,察罕帖木儿率领剩余的两千步卒整队出城,顺着李思齐所往方向增援,元军出城后,大门再次关闭,以巨石封死。
红巾军游骑见状后,立刻通报正在东城外督战的‘关先生’,可哪里来得及,‘关先生’刚得到消息,元军大队骑兵便冲了过来。
赵信所在的敢战营正在东城外待命,众军士按照百人队编制席地而坐,看着城头战事,随时准备冲城。
大伙儿正瞧得血脉贲张之际,忽然听到斜后方无数马蹄声响起,地面滚滚震动,回头看时,烟尘四起,一彪骑兵如同从天而降般卷了过来。
敢战营首当其冲,刹地被卷了进去,许多红巾弟兄还没来得及站起,就被马上的骑兵踏成肉泥。
赵信慌乱中向旁一滚,躲过一匹冲向自己的战马,余光中看见一抹耀眼的银光划了过来,慌忙中举刀挡了一下,只觉虎口巨震,手中大刀脱手,被巨大的冲击力带飞出去老远。
赵信想也不想就是脖子一缩,感觉劲风从脑后刮过,来不及思考,就地连滚,飞快地在马蹄间穿梭。
等这些骑兵冲过,赵信还兀自惊魂未定,白毛汗立刻爬满了鼻尖,此刻敢战营军阵早已七零八落,刚才席地而坐之处,倒下了数百具尸首,其余人则哭喊着四面奔逃,完全不辨东西,如同没头苍蝇般乱撞。
此外,更有千余人被骑兵追赶着冲向了中军本阵,一片乱象之中,赵信瞥见陈棋的身影从自己旁边跑过,便一把将陈棋扑到在地,抓住陈棋的衣襟用力抖了抖,陈棋这才冷静下来,却脸色苍白地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赵信大喊着把陈棋拽了起来,让他跟着自己,四下寻找长枪,他依稀记得前世看过的三国剧中,东吴步兵用长枪阵克制住了曹魏骑兵的攻击,虽然情形不同,但至少使用长柄的兵器能够让骑兵的马刀离自己远一些。
满地的刀盾剑弓中,赫然有几杆木枪横在当场,赵信拉着陈棋过去拣了起来,将其中一杆塞到陈棋手中。
就这当口,赵信看到吴袭从自己身边冲过,方向则是城墙处,他连忙拽住吴袭,吴袭张着大嘴,眼神中一片惊恐,已经慌得辨不清方向了,被赵信制止住后,带着哭腔道:“完了,全完了,什长死了,被砍了脑袋!”
骑兵对毫无防备的步卒若是进行冲击,那种居高临下的赫然声威,所带来的震撼和惊惧是极为恐怖的。
敢战营就是在这种冲击下瞬间崩溃了,崩溃的不仅是军阵,更是胆魄和军心,如果不是赵信受过几年部队正规军事训练,看过大量古装战争大片,此刻不一定就能比陈棋和吴袭稍显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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