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长安。
或许是所有人都明白,这四国之乱还未结束,也或许所有人都知道一切终究将要结束,只不过,尚且没有归期罢了。
这一年,四面八方传来的战报一个不落的被送到了宋皇的桌案前,这一年,一道又一道的圣旨从皇宫而出一路奔向岐陵。
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战事的紧张,但是许是聂家的后人永安郡主还在,让他们都是觉得宋国不会出事,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永安郡主,并不是万能的。
东宫。
宋润流刚刚下朝回来,此刻已经换上了便服,坐在书房中,看着自己手中的情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父皇已经老了,年迈的他比以往更加多疑,陈年的病痛也都在这时找了回来,谁都不知道,那一道又一道的圣旨,其实是要调聂音落回京的旨意,只是聂音落,一个都未听罢了。
他知道聂家的事情,也知道这件事其实一开始就是父皇安排的,而那些参与的人,不过是被他们利用了而已。父皇与聂葳,可以是在幼年之时便已相识,若非聂葳的鼎力相助,父皇也不可能登上皇位。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父皇对聂家一直荣宠有加,却也一直防着聂家。聂家军经营几代,早已不是父皇所能掌控,所以他才一次又一次地为自己找借口,定要让聂家军全军覆没。只是不知为何,却是留了聂音落一命。
父皇也许是认为聂音落一个女子翻不起什么大浪,所以把她留了下来继续为宋国守护边疆,可是却没想到,留下来的,不是是聂音落,还有那个紫微星转世的聂恒。
宋润流想到这儿,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头,在三族遗迹之中他其实一直都在,只是未曾现身,再加上相思告诉他的东西,他自是知道了聂恒的存在对于这片大陆的意义。
只是,紫微星吗?便是紫微星,若是无法长成,又岂能让紫微星宫正位呢?
宋润流手下一条条命令发出,他不会去妨碍这个紫微星,但不代表别人不会。
心中一狠,最后还是决定不能手下留情。他已经隐忍了许久,不知利用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人,相思便是其中一个。他从未爱过她,从始至终,不过是想要在她身上得到有关天下令的消息而已。
而今,她死了,却是在临死之前都还帮着他,他知道,他怕是一辈子忘不掉这个女人了。只是,也仅仅是这样而已。
早在他打算帮着父皇对聂家下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清除了自己心中所有的感情。这么多年,一直留着父皇,也不过是因为他的存在可以转移别人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
是不忍,在原来自然是占了大部分原因,可是如今,这种不忍,却成了牵绊他计划的东西。父皇继续存在,已经没有用处了。没有用处的东西,也不需要他的那份不忍了。
宋润流猛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看了一眼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心中突然一震。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以前信誓旦旦地过绝对不会做出如夜镜尘一般杀父弑母的事情吗?那刚才的那些想法,又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他竟是觉得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为什么会如此?
双眸中闪过一抹血色,他突然想起相思在最后对他的一句话,“成皇之路,必是需要披荆斩棘,艰难而过,你的确算是狠心,却远远比不上夜镜尘等人。天下共主的位置,本就是孤独的,有些事情,你还是太过心软。宋润流,以后,你便不会再心软了。”
他当时还不知相思这话的含义,可是如今情状,他还有何不明白的?怕是,她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了他的思维,就如无殷那样。
只是,宋润流却是明白,这些想法,也是早就存在于心的想法,若是他不曾想过,那么被人再怎么诱导也是无用。
一阵头疼过后,宋润流便仿佛忘了刚才的挣扎一样,继续下了命令。一道黑影闪过,宋润流终于是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情感,向着他所以为的帝王之道又靠近了一步。
而此时,刚刚新婚燕尔的两人,却是不知道他们在无形之中又多了一个不能忽视的敌人。
两人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回军营了,嗯,就是整整三天。
聂音落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摸着略微有些酸痛到底腰,真是恨不得把旁边抱着他的家伙给踢下床。
当初她居然还认为他不行,结果就是这三天,他十分努力地向她证明了什么叫做“行”,弄得她愣是三天没下来床。连军报都是姚深他们送到帐外,再由宋临照拿过来让她坐在床上看的。
不过今日,她却是不能再这么放纵下去了,三天时间,已经是难得的能够挤出来的时间了,她今日必须要回军营才成。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的宿敌,此时的合作伙伴,尹华香,来了。
聂音落正打算下床去穿衣服,却突然间横伸过来一只手臂,揽上了她的腰。
“落落,这么早起来干嘛?你不累吗?”
这慵懒的嗓音,还有那欺骗世人的温润如玉的脸,就这样出现在她眼前,聂音落也是一愣。不过一愣过后,她也是直接伸手,咳咳,掐上了宋临照的腰间。
“还早?你看看现在已经几时了?再不起来,就该直接吃午饭了!”
宋临照腰间一痛,随着她的目光向帐外看去,确实已经有阳光透了进来,不过这几日他过得实在是太过逍遥,完全忘记了去看时辰。只是,现在似乎,好像,大概,真的快午时了。
“落落,今日可是有什么要事?”
若这个世上谁对聂音落了解的最深,那必是宋临照无疑。看她的样子,便知今天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不然,其实落落也是十分懒的,这几日的假期,她可不会这么快就放弃。
聂音落看了他一眼,“今天尹华香要来。看时辰,怕是已经到了军营里了。”
宋临照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但这心虚也不过是一瞬,毕竟跟尹华香有关系的人,可不是他,而是这个身体的原魂,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当下也不再拖延,拉着聂音落便起来了。
“既然是她来了,那我们可得心,她还不知道又要用什么毒计来对付我们呢。”
聂音落看着眼前这个忙忙碌碌,一边给她整理衣服,一边着尹华香坏话的人,突然心头涌起一阵违和感。一家之主的感觉又来了,嗯。
待得两人都收拾好之后,便启程下山。
宋临照打了个手势,自有碧落宫的人来收拾这个帐篷。可是,两人都是有些舍不得,虽这个婚礼办得不伦不类,也只有那些参与了的人方才知道他们已经成亲,可是对于他们而言,却已经足够了。
尽管在世人眼中他们还依旧不是夫妻,可是他们也并不在乎。若不是宋临照一心想着把所有仪式都补全,方才真正与聂音落在一起,这场婚礼也有可能不会存在。但是就是这样的一场婚礼,却是足够让他们怀念一生。
这样悠闲的日子,怕是也即将消失了吧。尹华香前来,只是一个引子,其实两人都知道,不出一个月,必会开战。他们,不能再继续住在这儿了。
他们的肩上,都有着自己的责任,聂音落虽然不想再为宋皇做事,但是宋国的百姓和岐陵的将士们,她却不可不管。而宋临照,则是因为当年的监军一职,让他与宋国的这些将士都有了些感情,更是不能弃他们于不顾。就算他暂且不上战场,但也要替落落坐镇后方,如今宋皇已是不信他们,所有的补给,基本都是由他的碧落宫送来,他自然也是不能放弃。
而碧落宫,既然已经被他们拖入了这四国之争,他更是要保得他们全身而退。那群随性之人,若不是因为他当年的难处与不得已,也不会随着他让自己卷入其中。他的身上,自然还有碧落宫的安危。
“子卿,待来日,不需天下平定,只要可保宋国再无人所欺,碧落宫也不会再出事,我们便远离这里,远离一切纷争,自去过我们悠然逍遥的日子,如何?”
宋临照怎会不应,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虽然尚且不知何时才能实现,但是至少,他们还有这么一个盼头。
“好。落落,到时候,我们就像陶渊明一样,在自己的屋前种下一些菊花,去过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谁要种菊花,我又不喜欢那个。”
“那你喜欢什么,就种什么好了。”
“也罢,若是你喜欢,其实,菊花也不错。”
“还可以种几亩地,我们要是不会种,就把言繁他们叫来,估计他们差不多会。”
“也可以,还有恒儿那子,让他也学一学,种田啊,看着他种田,也不错。”
“是啊……”
此时的聂音落和宋临照尚且不知,所谓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们一生,怕是都体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