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陵城郊青烟分阁后院,一条人影从枯井中跃了上来,几下腾挪已落在后院青石路上,正是今日晨间,才从太守府中来此的贼眉鼠眼的柴虎。
一身黑色劲装的玉柱也在院中,不过应该是才从前厅赶将过来。玉柱看到了痴痴站在井边的柴虎,笑了一笑,走上前来,拍了拍柴虎的肩膀。
没想到柴虎竟被惊的跳了起来,更是身在空中,左腿已侧踢向一旁的玉柱。还好玉柱反应还算及时,向右闪身侧过,这才没被柴虎一脚踢中。
“虎哥,你魔障了?”玉柱疑惑的看着柴虎,问道。柴虎这才反应过来,脸上跃起一个他自认为是不好意思的表情,道:“哎呀,我这都是被子兰给愁得啊。我觉得我也快被子兰逼成魔障了。”
原来自打那日梦雪命丧广海手下,梦娇瘸着腿将姐姐尸身抱回了太守府。子兰听闻消息,拄着拐杖赶到大门处。抓着已渐渐变凉的梦雪的右手,两条泪痕从眼眶滑落,却并未哭出声了,更是独身一人,拄着拐杖,反身走回了后院卧房。
梦雪身死,梦娇自是无心照看子兰去了。子兰又不愿被府上其他婢女太过亲近,如此一来,贼眉鼠眼的柴虎竟被子兰名召唤,前来为子兰端茶送水,打扫居室。柴虎倒也心安理得的做起了子兰的厮。
梦雪的逝去,整个太守府里都是阴蒙蒙的一片,很是压抑,但是诸事总要继续。子兰更是卧床三天,便在这日晨间,下了床,到了偏殿,找到左青。
自打子兰住了左青后院的卧房,左青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偏堂休息了。
之前与广海一战,左青脱力委顿,虽对筋骨略有伤及,但几日休养,已并无大碍。到底武艺修炼还是在于内息与技巧。筋骨的伤对内息自然是有极大的危害的,但是左青到底是还在成长的年纪,筋骨尚未定型,很多伤势完全可以自行修复。
左青对梦雪的死,若没有自责那是骗人的,但左青也分得出轻重,人总有生老病死,梦雪的死已是事实,生者若只是一味缅怀逝者,这样绝算不上对逝者最好的安慰。
梦雪的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左青的不够强大,若不是左青神行步未练到家,怎会使广海的奔雷拳有施展的空间,若是左青实力足够强大,无需顾忌卞州官场、军场,直接灭亡月光岛,广海更是连上岸的机会都没有。
左青这日,正在偏殿长案旁坐着,手中握着一把泛着潾潾冷光的长剑,三尺长,两寸宽,剑刃一片血色,剑柄却比一般长剑的剑柄要短了三分,正是广海佩剑,月刃。
子兰一晃一晃的进了偏殿,左青已抬起头来。看到是子兰进来了,急急起身,赶上前来,搀住子兰的胳膊,道:“兰兰,你怎么起身到这里来了,快些回房歇息去,在歇息些时日,养好身体,我家兰兰又是活蹦乱跳的兰阁主了。”
却没想到,子兰对左青这番俏皮话毫无反应,仍是眉头紧锁,一张笑脸也不似往日那般红润自然,这其中当然有子兰受伤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梦雪之死,子兰更是挂念青烟阁中诸多事务,一到偏堂,便将来意与左青了个明白。
左青看子兰一心要离了卞陵城,回往青烟阁,汇总情报、处理事务,又实在拦阻不住,只好提出叫贼眉鼠眼的柴虎跟随子兰一同回往青烟阁,也好在一旁护卫一般。子兰听左青如此,再次蹙了蹙眉,道:“虎跟在大人身边就是,总不成大人在遇到广海,还要再来个姐妹为大人挡拳吧。”
子兰此话一,偏堂里气氛登时凝重了起来。
若子兰对梦雪的死,心中没有怨怼那是绝不可能的,但梦雪的死并不是左青直接造成的,左青本就对此很是愧疚了,子兰又出这番话,左青立时变了脸色,倒也并未将怨气发到子兰身上,只是颤声道:“兰兰,雪的死,我……”
子兰伸出了苍白的手,挡住了左青的嘴,哄着眼眶道:“大人,子兰不是这个意思,子兰……子兰就是一时心急了,大人,子兰只是想尽快回去青烟阁,雪不能白死,子兰要整合东海各种情报,大人,雪的仇还需要你来报。”
子兰罢,站直了身子,脱开了左青的手,对着左青福了一福,便走出偏堂,向外走去。左青明白子兰去意已决,也只好安排胥吏准备了马车,送子兰出城。
子兰前脚刚走,左青便将偏堂外贼眉鼠眼的柴虎唤了进来,嘱咐柴虎先虽子兰一同去往城郊青烟分阁,将子兰安置妥当后,在回太守府应话,柴虎听令去了,左青皱着眉头在偏殿门口站了许久,才回到座位处,又拿起月刃来,但眼神却未集中在手中长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子兰回到了青烟阁,菊香自是将青烟阁后院枯井里的地方腾了出来让给了兰阁主,自行带着双子门诸人去了原先的卞州分处安身去了。其实双子门门众集结到卞州的人员,近乎两千门众,大多被左青安置到了卞陵中军大营中,由映竹作为副统领亲自统御,菊香座下还可供差遣的人员已经不多,不过还好留下的大多是好手,倒也不至于使得菊香英雄再无用武之地。
子兰对贼眉鼠眼的柴虎紧随到来,也并未反感,更是在柴虎与梦娇的一路护持下,下了枯井,进了亮如白昼的暗室里。
玉石、玉柱兄弟二人被菊香安排留在此地,何况玉石原本就一直在青烟阁中,作为子兰副手,安排青烟阁中人员事宜。子兰晃晃悠悠的摆开了柴虎与梦娇分在左右的手臂,颤巍巍俯下身去,呢喃道:“雪,回家了。”完这句话,子兰整个人趴在了仍旧雪白的毛毯上,呜咽起来。
梦娇在一旁跟着跪了下去,不停的落泪,却不敢再放声痛哭,生怕惊扰了并不在室内的梦雪残魂。一旁的玉石、玉柱、贼眉鼠眼的柴虎也是红了眼眶,垂了几滴男子汉的眼泪。
还是子兰率先停止了哭泣,慢悠悠站起身来,向着暗室中央的虎皮坐骑上走去,倒也并未坐到座椅上,而是在座椅旁的地毯上俯下身子,半跪半坐着道:“都不要哭了。咱们还要把自己手中的职责做好,为大人整合东海诸岛情报,大人挥军东进是早晚的事,咱们青烟阁可不能浪得虚名。”
诸人听子兰不停的着类似的话,终于慢慢止住了哭泣,子兰更是示意梦娇上前,梦娇跪伏在毛毯上,爬了过去,子兰拉住梦娇的手,又环住梦娇的头,轻轻道:“娇儿,雪会一直陪着我们的。”梦娇却在子兰怀中落泪更快了。
贼眉鼠眼的柴虎本想在暗室多呆一会,却被子兰眼神示意下,与玉石、玉柱兄弟二人一同出了暗室,玉石、玉柱去了枯井其他方向的暗室,去找寻情报、资料或者其他的去了,柴虎却无可奈何,只好独自一人出了枯井,原路返回了卞陵城中。
贼眉鼠眼的柴虎回到卞陵城太守府,与左青如此这般了一番,左青倒也没有多什么,只是安排贼眉鼠眼的柴虎每日都去城郊的青烟阁中探看一番,贼眉鼠眼的柴虎自是欣然应下。
今日已是子兰回到青烟阁中第五日了,贼眉鼠眼的柴虎仍如往日一般来到青烟阁,下了枯井看望子兰。但是子兰在梦雪死后,脾气变得越发大了,这几日四处找寻与庆丰相关的情报,但得到的讯息完全与现在身在罗伊岛中的庆丰并无多少实际关联,除了青岩年前回岛之前的一些关于庆丰的零星资料,再无多少与罗伊岛战事有关的消息。子兰在暗室里发起怒来,刚好贼眉鼠眼的柴虎堪堪赶到,于是柴虎便做了那出气筒,被子兰在暗室里又捶又打更是各种恶语咒骂了半个多时辰。
直到子兰口干舌燥了,自去取水喝,贼眉鼠眼的柴虎才趁机偷跑出了暗室,出了枯井,刚好就遇到了才到后院的玉石。贼眉鼠眼的柴虎一直都是懵懵懂懂的性子,很多事情别人没有告诉他,他便不会因为好奇去多方查探。
但是梦雪的死,对柴虎的刺激其实很大,大到他自己都不曾想到过的地步,贼眉鼠眼的柴虎以前就是一个随性的人,师父安排他跟着师兄出山,他便出山,师兄带他去了左青处,他便去了左青处听候调遣,左青安排他到青烟阁来看护子兰,他便来看护子兰。
柴虎的发呆与方才子兰在暗室中再一次嘲讽他的长相、性格、武艺无关,只是他不自觉的便发了呆。
为何子兰会这么着急查询起庆丰的情报来?为何大人也曾在太守府正堂问及庆丰的情况?为何庆丰会背叛青岩门主?从那个叫庆莲的女子进京不难看出庆莲与青岩是有瓜葛的,庆丰作为庆莲的父亲又为何会这般?
柴虎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以前从来不曾注意过的问题,已慢慢萦绕上他的脑海。
虎,慢慢长大,天威之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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