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无乂倒是对左青青岩二人这般行径,并无反感,反而觉得孩子天性如此,深宫确实是一座樊笼,何况这京都里,并无多少不安全的地方,即便有,也是父皇陛下安排在左青身边的人手可以处理妥当的。
如此,东方无乂对左青这般行为竟然还是支持的。就这样直到第二日重楼门大开,东方无乂才带着左青青岩二人回了皇宫,当然少不得要到宁妃那里上一番,只是东方无乂将左青青岩二人请去了郡王府,宁妃无论如何也只能信任自己的儿子,并且为左青青岩二人在东方俊那里做了保。
东方俊却是对左青青岩二人的私自外出并无什么看法,由此倒是更加甚了左青时常出宫的心思跟行为。
这日后,少不了左青与青岩又去找了子兰几次,但常常扑空,直到年后入了夏的一天,左青又在窝棚里找到了子兰,却是子兰与映竹去偷西瓜伤了脚,独自一人在窝棚里养伤,映竹等人已外出乞讨去了。
子兰对左青的突然到来惊了一惊,倒是许久未见,也没有多么想念左青,毕竟子兰还有大把的伙伴呢。
只是子兰告知左青青岩二人,上次她把面糊糊分给左青青岩食用,结果竹子哥哥他们晚上回来,没有讨到多少吃食,都没有吃饱。
左青听到这里更是羞愧,已知晓子兰是个乞丐的左青,当时便要给子兰留下大把银钱,这些日子,出宫来耍的天狼公子,可是时时将一包包的银钱带在身上。
子兰却已言辞不受了,原来是那次子兰将一包银钱给了映竹,映竹问起事情经过,子兰了一番,映竹伤感子兰年纪竟在大冬天里躺在冰凉的地上乞讨,当时便发了怒。
于是,无论左青如此道,子兰都不肯收下左青的银钱了。
受伤的子兰虽不能陪着左青玩耍了,但聊天还是可以的,相对老成一些的青岩更是喜欢子兰这个妹妹,自是陪着子兰聊天解闷了许久。更是在后来又陆续带了一些宫中上好的药膏给子兰。
只是子兰过因他二人吃了面糊糊,导致映竹等人饿肚子的事情,左青青岩二人都是有意避开映竹等人,倒是一直没有见过映竹。
一直到青岩离宫。
青岩离宫之后,左青再没去见过子兰。但慢慢长大的左青,更是关注起了子兰来,更是从子兰平日的描述中,知晓映竹是天生神力,更是放了大的心思在映竹身上。
等到映竹因事被关押在舜天司大牢里,左青这才请了东方无乂,救出映竹一行人,至此,才与子兰再次见面。
左青打马奔驰在去往惠县的路上,身后两个马位的子兰,银铃般的笑声时不时的传来,子兰正在左青身后跟张三疯絮絮叨叨的着左青时候的囧事呢。
左青回想着与子兰相识的过往,又想到青岩如今安泰无恙,只在菊花岛等他兄弟二人再次相聚,不自觉,弯起了嘴角。
时日总有尽时,被关押在这处私家地牢里的柴虎,却已许久不曾见过头的太阳了。
从出了越府人家,带着那位双子门兄弟到了惠民镇地界,柴虎当时只想着为大人尽一份力,更是要将自己的过错弥补过来。
但是性子单纯的柴虎,还是将这世间想的太过简单的。
当那位兄弟喋血倒下,就在他脚下三尺处的时候,柴虎才明白过来,大人未必会因为他将王瑶带到太守府而怪责与他,但他这番陷身敌手之中,恐怕更会使得大人劳心劳力一番了。
广海的出现,彻底叫贼眉鼠眼的柴虎明白这不过是一场陷阱。
这是柴虎在除却师父以外,有一个人的手中见到奔雷拳术。即便是映竹都不曾被师父传授过的奔雷拳术,竟然出现在另一个中年男子的手上。
柴虎当时便明白过来,更是对着广海大声喝问起来:“原来那个广海便是你这个广海,你便是那欺师灭祖的不肖之徒。”
得柴虎得知袭杀过大人的广海竟然便是时常被高世仁念叨的广海的时候,早已没了大人师兄之类的想法,脑海里只有一个讯息——杀了这个彻底伤了师父的不肖之徒。
原来广海与广江兄弟二人,当年一路逃到琨山山腰,赶巧就遇到了已在琨山迷路许多年的高世仁。
高世仁何许人也?
那是十年前的一场蝗灾,肆虐着冀州大地。
高世仁此番下山,是奔着回家省亲去的。
他已经离家五十年了。
战火纷飞下,家的痕迹,早已找不到了,记忆中的那条河,不再流淌。
琨山横跨着这座大陆,仿佛有天人,从云端,一刀劈开了这片平淡的混沌。
琨山神院,一个多么神圣的名字,一个个的无暇的传,在东西两处国度中流传着。
是谁扬鞭策马,为西庆的崇山峻岭燃了火烛,是琨山神院的君子王庆。
是谁接来天边之水,为东凌大地灌输源源不断的清水,是琨山神院的游侠张凌。
但是,在高世仁看来,琨山神院,就是这天地间最大的神棍。
琨山很高,高到高世仁再山五十年,就没有爬到过最高处。
琨山很大,大到高世仁还没有下山,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
琨山神院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琨山神院只是一个天然生成的溶洞。
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有一身高强武艺的行者,不知是被人追杀,还是遭遇偌大洪灾,逃命到了琨山山腰。
一不心就掉进了山洞。
按照世间的传奇辞,某人应当在山洞中发现一本秘籍,习成绝世神功,然后出山报仇,有仇人就找仇人,没仇人就制造几个仇人,然后抱得美人归,赢得身后名。
可惜,某人到底不是传奇中的人。山洞里空空如也,除了堆放在角落的不知名生物的粪便和断掉的白骨。
是在看不出这个山洞有什么值得查探的。
某人原本真的是一个有着绝世神功的高人,更是仇家满天下。
可惜某人是在倒霉的很,因为他只是个高人,却不是个生活能手,所以他饿死在了山洞中。
多么无厘头。
琨山很高,琨山很大,所以这个山洞,实在太了。
琨山再高也有人攀爬,琨山再大也有人行走,这么的山洞,在时间的漫漫长河里,总会有几个人影光顾。
于是,可能更加无厘头缘由的王庆、张凌,就这样变成了传奇中的幸运子。
其实,高世仁是另一个幸运子。
不过他有一不幸运的地方。
他是个路痴,进了山洞逛了一圈,然后就迷了路。
更无稽的是,他用了五十年的时间,才回到了山脚。只是他早已分不清,这里是山东还是山西。
还好,这场蝗灾,不期而遇。四散奔逃的民众,告知他一个消息,这里是冀州,这里是他的家。
然后,家已经找不到了。
怀着一身绝世神功,再履故土。高世仁的胸中,无疑是有着一腔热血的。
然而,更可惜的是,逃荒路上不忘打酱油的路人告诉他。现在的帝国,冲锋陷阵靠的是铁骑,靠的是军械,武艺不过是江湖卖艺的把式。
在山脚转了一圈,差又迷路的高世仁,最终在恍惚是他家乡所在的某处破败和尚庙里,停留了下来。
第一天,高世仁在和尚庙里发现了藏有粮食的地穴。然后逃荒的难民,在打砸和尚庙的过程中,和尚们大概都逃掉了,乃至没有人发现此处。
第二天,高世仁在和尚庙里煮粥的香味,引来了过路的难民。人饥饿的时候,竟然还有如此大的力气。高世仁这一天发觉自己五十年的武学生涯,似乎入了迷途。搬出地穴的粮食被哄抢一空,从山洞出来的时候,他亲手用细藤搓来的麻布衣服,再次被扯成了一块块细藤。
第三天,高世仁从和尚庙的长案下面发现了一件不知道谁丢在这里的破烂道袍。
和尚庙里的道袍,真是够扯淡的。
总比高世仁身上的藤条好得多,高世仁当仁不让的换上了道袍,别,六十五六岁的高世仁,穿着道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是练习武艺打造的精炼肌肉,还真有那么仙风道骨的样子。
高世仁满怀开心的穿着新衣服,把地穴里还能盖住口袋底的粮食,拿了出来。
这次是无论如何不敢煮粥了,生吃总是不行,还好高世仁一身内力早已臻化境。
高世仁就这样坐在破败和尚庙露出了棉絮的蒲团上,手里握着不到不足一手心的大米。慢慢的头上冒起了烟。
还真就被他把大米弄熟了。
黄昏了,好几天的逃荒以后,还能路过这里的难免基本绝迹了。
高世仁终于可以畅快享用自己的晚餐了。
然后,一阵声响传进了破败和尚庙。
“呃……”
高世仁扶着墙走出了和尚庙,目中一片萧瑟,本当是丰收的集结,四散各处的粗枝烂叶却仿佛在嘲弄着这片天地。
高世仁循声向前走去,脚下遍地都是黑色的贫瘠之土,并不见什么人影。高世仁却不觉得自己听错了,仍旧向前走着。走到一堆枯叶前,实在找不到发出声响的人或其他。
高世仁蹙起了眉头,总不会是饿的幻听了吧,自己可是高人啊。高世仁自嘲的笑了笑,一阵冷风袭来,地上的枯叶翻了个卷,有平静的铺在一处。高世仁抬脚向叶子堆上走去。
“啊……”
一声低沉的叫声从脚下传来,还好高世仁听到了,换了平常人到了此间,怕是根本听不到这细不可闻的叫声。
不待高世仁低头弯腰,枯叶堆中已钻出了一只手来。一直黝黑的皮包骨的手掌。
高世仁看明白了,这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年级不大的人。俯下身去,拉住了那只手掌,却不敢过于用力,只觉得脚下这人脆弱的很,怕是用力一拉就要把手掌从胳膊上拉断了。
高世仁只是将手伸了过去,搭着枯叶堆中的人。那人明显身子虚的很,根本无力话,也无力起身。高世仁也是饿得很了,并不想在这里多呆,但总不能就这般将这人丢在此处不管吧。高世仁不知该如何是好。
终于那人口中又传出了微弱的声音。
“你大爷,腰被你踩断了。”